第55章 霸王餐
「看來偷了衣服還不夠，我們還要偷點錢，否則吃什麼。」段勇腹中飢餓，但他知道二人都是身無分文了。現在長沙城中十室九空，不是躲到鄉下去了，就是閉門不出，要找戶人家討飯吃，也是不得其門而入，再說他們也拉不下那臉，看來只有再次當小偷了。
「當小偷那是英雄好漢乾的事嗎？」郭運輝嗤之以鼻，義正辭嚴，「我們去吃飯，去最頂級的飯店吃飯。那些小飯館小酒店關門了，那些頂級飯店卻不會關門。」
「去頂級飯店吃飯。」段勇這一輩子還沒有進過豪華飯店的大門，想想就腿肚子痛，「吃完了我們拿什麼付賬？我們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了。」
「誰說我們吃完了要付賬？」
「不付賬付什麼？」
「腿長在你身上，吃完了你不會跑啊？」郭運輝笑道：「那些侍應生保衛什麼的難道能夠攔得住我們？」
「又跑？」段勇遲疑道：「我們今天跑得夠多了。」
「沒關係。跑跑就習慣了。「
段勇到底是大山裏出來的漢子，本性敦厚，想起吃完飯就跑，臉皮臊得慌，吶吶道：「還是不要使這招了，你不是說你在長沙城裏有親戚朋友嗎？我們去找他們吧。」
「現在省城還是在葉開鑫掌控之中，我們去找親戚朋友，萬一把火引到他們身上怎麼辦？不行。」郭運輝進長沙，並不想在親戚朋友面前現身，原計劃是暗中保護他們。
段勇無計可施，看來只有跟郭運輝去吃霸王餐了。
郭運輝吃霸王餐的地點就是他和劉光明曾經去過的華洋飯店。二人到達華洋飯店，已經下午三點左右，畢竟從伏龍鎮走到這兒有幾十里地。不過這次他不是從後院翻牆而入，而是和段勇大搖大擺從大門進入。
段勇從未進入過如此頂級豪華飯店，何況這次是打定主意要吃霸王餐，只得緊繃臉皮，跟在郭運輝身後，亦步亦趨，象個小跟班似的。
其實這次郭運輝也是首次正兒八經地進入如此頂級的飯店，上次和劉光明偷偷潛入不能算數，而他和父親上漢口，下江西跑營生，小本生意要斤斤計較，進的是小館子，睡的是大通鋪，哪裏捨得亂花錢。不過他從來膽大包天，心想不就是意大利人開的一個破飯店嗎？有什麼了不起，老子還不是吃定了你。就大搖大擺地領着小跟班一樣的段勇走進飯店大堂，擺出自以為高大上的神態，問迎上的侍應生道:「你們飯店啊，最大最豪華的一間包間在哪裏？」
「這個祖宗，打定主意吃白食也就罷了，還要最大最豪華的包間。」跟在身後的段勇無地自容，把頭垂得更低了。
侍應生見郭運輝鼻孔朝天，目空一切的樣子，身後跟着一個頭垂到了褲襠，誠惶誠恐的跟班，活脫脫一個暴發戶，還別說戰爭中發國難財的暴發戶倒是不少，開門做生意，最歡迎的就是這種暴發戶，因此心中雖然鄙夷之極，態度卻越發恭謹，躬身道：「如你所願，請跟我來。」
侍應生領着郭運輝和段勇進了二樓的一個豪華飯廳。這個裝修豪華，地上都鋪着地毯的房間，只擺着一張長條桌子，桌子之大，恐怕要三十個人才能坐滿。
郭運輝隨便選了一張高背靠椅坐了，隨口問道：「你們這兒有什麼拿手的好菜嗎？譬如梅菜扣肉，剁椒魚頭什麼的？」
段勇垂手站立於郭運輝身後，神態恭敬，扮足了跟班形象，卻腹誹不止，連他這個鄉巴佬都能想到，洋人開的豪華飯店，怎麼會有鄉間土菜，郭運輝怎麼問得出口？
侍應生卻面色如常，恭謹地道：「我們這裏只有西餐，最拿手的是意大利菜。」
「意大利菜？」郭運輝恍然大悟，「聽說這大飯鋪是意大利人開的，當然是意大利菜最拿手了。那麼意大利有哪些菜最出名最好吃呢？」
「意大利有很多名菜。」侍應生道：「我向先生推薦佛羅倫薩牛排，奧斯勃克牛肘肉，扎馬格龍沙拉……」
「停，」郭運輝打斷侍應生介紹，「我怎麼聽着全是硬菜？最近吃太好了，肚子裏油水太多，來幾份小菜。」
「沙拉就是小菜。」侍應生越發恭謹，「那麼給先生來幾份硬菜之外，多上幾道沙拉？」
「好。」郭運輝滿口答應，「你也不用介紹了，上幾道最好的硬菜，最好的小菜……沙拉，最好的好酒就是了。去吧。」
侍應生點頭答應，卻不退下，目光爍爍，看着郭運輝。
他在等這個暴發戶的小費呢。
「你還傻站着幹什麼？」郭運輝被侍應生看得心中發毛，心想難道露餡了。
「是，我這就下去。」侍應生躬身退下，心中卻暗罵不已，真是一個暴發戶，別看穿得人模狗樣的，恐怕從來沒有進過高檔酒店，把華洋飯店叫作「大飯鋪」，連打賞小費的基本禮節都不懂。
太不尊重人了。
氣憤歸氣憤，鄙視歸鄙視，侍應生還是盡職盡責履行了他的職責，於是不久，一群侍應生端盤舉碟進來，把各式意大利名菜擺滿半桌子。
沒辦法，這張西式餐桌實在太大，兩個人吃飯，無論如何是擺不滿的。
「不用客氣，你也坐下來吃。」郭運輝招呼段勇一聲，拿起刀叉就開吃。
段勇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留下的唯一一個侍者，心想事已至此，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吃他娘的再說，把心一橫，坐下也拿起刀叉開吃。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使用刀叉，不過吃西餐嘛，就是那麼回事，使刀子割開，用叉子叉起塞進嘴裏，誰不會？比使筷子容易多了。什麼？哪只手拿刀，哪只手拿叉有講究？管他。要紮好餐巾？不用。要保持風度優雅？不懂。
兩個人一手刀子，一手叉子，吃個不亦樂乎，還不忘撬開紅酒瓶，把不知什麼牌子，反正是曲里拐彎的洋文名字的紅酒倒滿高腳玻璃杯，跟喝白開水似的往嘴裏灌。看得一旁的侍者直皺眉。
不過沒辦法，誰叫人家有錢，還別說，發財的很多就是這樣粗鄙魯莽，毫無形象的可憎文盲。讀過幾年新式學堂的侍者腹誹不止。
郭運輝和段勇吃飯喝足，打了一個飽嗝，對一旁的侍者道：「不好意思，辛苦你了。」
侍者被郭運輝突如其來的禮貌弄得真有點不好意思，忙道：「不用客氣，應該的。」
他馬上就明白這個粗鄙可憎的暴發戶為何突然如此彬彬有禮了。
郭運輝起身走到侍者身邊，忽然伸手捂住他的嘴巴，跟着把一條餐巾塞了進去。
段勇目瞪口呆，心領神會，掀起桌布，撕了幾條布條，過去把侍者雙手反綁在巨大的餐桌桌子腿上。
這個侍應生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中國男子，華洋飯店雖然是意大利人開辦的，除了管理層，絕大部分是本地聘請的長相端正的青年。這個青年被郭運輝和段勇綁在桌子腿上，口中塞了一條餐巾，無法呼救，但他狠狠瞪着郭運輝和段勇，目光中充滿了憤怒和鄙視，似乎在控訴二人這種行為，實在丟了國人的臉。
郭運輝和段勇渾不在意，拍拍手掌，整理衣服，然後施施然出門，把房門順手帶上，舉步就走。
事已至此，段勇也從容自若了。
郭運輝和段勇神色自若地出門，準備從走廊從容下樓離開，迎面有幾個侍應生走了過來。
段勇心中有鬼，儘管裝作若無其事，還是不免緊張，輕聲問道：「連長，怎麼辦？」
「沒事。」郭運輝說着，拐進了身邊一張虛掩的房門。
這也是一間豪華飯廳，飯廳里西式餐桌邊坐滿了人，高朋滿座，濟濟一堂，男人女人，洋人漢人都有，杯籌交錯，吃得正酣。見郭運輝進來，一齊停住刀叉，愕然看向他。
「沒事沒事，我走錯地方了。」郭運輝微笑着，忽然雙手扯住一個背對着他扭頭看他的男子身上西服的衣領兩側，用力一扯，就把這人身上的西服扯了下來。
廳內眾人哪裏見過這樣的搶劫行為。他們聽說過攔路搶劫，入室搶劫，就是沒有聽說過扯下吃飯的人的衣服的搶劫，不禁紛紛驚呼起來。驚呼聲中，那一不留神被郭運輝扯走衣服的男子怒喝一聲「八嘎」，轉過身來，一腳踢開身前的椅子，同時摸向腰間的手槍。
郭運輝本以為這人就是一個和洋人打交道的買辦，只因為他靠近門口，方便下手，就扯下了他身上的衣服，聽到他出口罵人，才知道這人居然是個小日本。小日本不都是一些矮銼子嗎，這人居然不矮。郭運輝得手之後本來已經轉身要跑，眼睛餘光瞥見這不矮的日本人伸手拔槍，立即側身飛起一腳，側踢在這日本人下巴上，踢得這不矮的日本人倒撞出去，倒在巨大的西式餐桌上，把一桌西餐滾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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