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秦三走在雪地上，剛被縫好的靴子在雪地上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令人牙酸。

青州在關內，在北方高州還是風和日麗的時候，青州卻是搶在高州前面下起了大雪。這還不是第一場雪，但毫無疑問，這應該是今年冬天最猛烈的一場雪了吧。秦三在心裡默默的想著。

今年的冬天可真是冷啊，若是往年有這麼冷，那住在樹洞里的自己可能早就凍死了。這樣想著，秦三那笑了笑。他身上穿著嶄新的棉襖，外表雖然是嶄新的，但是裡面的棉絮卻是十分破舊的，那是秦三住在樹洞里裹身子的棉被。那一團棉絮物被秦三拿回來后，他娘就用裡面的棉絮給他縫製了一件新的棉襖。

秦三裹緊了身上暖和的棉襖，冒著風雪，朝著村西去了。

他要去老秀才家。老秀才今天找到他說讓秦三中午去他家吃飯。秦三知道，老秀才有事要給自己說，至於是什麼事他是猜不到的，反正不會是壞事，他這個樣子，能有什麼可以讓人家圖謀的？

想著想著，秦三不知不覺就到了老秀才家院子門口，秦三伸出手扣了扣院門。不一會兒，就來人打開了院門，是老秀才的婆娘。秦三對這個老婦還是有些恐懼的，自己長這麼大，她沒有少羞辱過自己。那老婦瞧見秦三后，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的，哼了一聲，轉身就回了屋子。

秦三跟著她，走進了屋子。老秀才正在桌上擺弄著茶具，見到秦三進來，笑嘻嘻的對他招了招手。老婦看著老秀才，蹙了蹙眉，開口道「快吃飯了，還弄這些東西幹嘛，收了收了。「

老秀才聽著自己婆娘的話，便轉頭對著她笑嘻嘻的說」這你就不知道了，茶是個好東西，可以多讓人吃好幾碗飯呢。「

老婦聽著老秀才的話，頓時就怒了。

」吃一碗不夠，還讓多吃幾碗，你有幾碗可以喂他啊。「

老婦這句話針對的自然就是站在一旁的秦三了，老婦也知道這個泥人在自己面前是沒有半點脾氣的，剛準備再開口，卻看見老秀才站在一旁對著自己擠眉弄眼，便閉上了嘴巴，進了灶房。

秦三在老婦走後，便在老秀才的對面坐了下來，從老秀才手中接過了他正在擺弄的茶具。看著秦三那行雲流水的動作，老秀才也是摸了摸鬍鬚，微微笑著。這孩子是他一手培養的，雖然這些東西是文人雅士玩的，對他們這些農民沒什麼用處，但老秀才還是覺得欣慰。

」最近還在讀書么？「

」還在看的。「

秦三識字，是老秀才教的。他的書還是秦員外家的那些舊書。秦員外一家蒙難后，秦三混在撿漏的村民中，撿回了秦家書房中的一箱子書，村民不要這些東西，所以也就任著他撿了。

」現在在看什麼書？「

」太白陰經。「

秦三想了想，還是如實的告訴了老秀才。老秀才是讀著四書五經出身的，他的目標是沖著科考去的。所以在他看來，其餘的書籍都是看不上眼的。果不其然，老秀才聽著秦三的回話，也是嘆了口氣。讀書人讀四書五經，都是以治國安邦為己任的，而兵書，在老秀才眼裡卻是禍亂。假若世間人人都不懂兵事，那天下哪會有那麼多的戰事呢？

老秀才雖是這般想的，但他卻沒有阻攔秦三。因為現如今天下太平，就算秦三讀了再多的兵書那又有什麼用呢？只能當作一個消遣罷了。

」老夫也不明白你這小子為何獨獨對那些兵書如此感興趣，若是你拿出鑽研兵書的那股子勁去學習四書，恐怕你的名字早就高高掛在了皇榜上了。「

老秀才撫著鬍鬚，對秦三玩笑道。秦三聽著老秀才的打趣，也是苦笑了一聲，舉起剛剛倒進杯中的熱茶，遞了過去。老秀才接過熱茶，輕輕地吹了口氣，喝了一口，閉上眼睛，似是在感受著茶香。但是沒一會兒，他又睜開了眼睛，臉色古怪地看著秦三。

」估計是放久了，變了味。罷了罷了，收起來吧。「

秦三聽著老秀才的話，開始整理起桌上的茶具。

」老婆子，老婆子，菜熱好了么？「

一邊問著，老秀才一邊站起了身子。

」催什麼催。哪有幾個菜要熱的？不都在等你。「

雖然得到了灶房裡老婦的回答，但是老秀才依然沒有坐下，他朝著灶房去了。不一會兒，秦三也收拾好桌上的那些茶具。這時，秦三卻聽見了灶房裡傳來一陣細微的吵鬧。他正準備動身去看看，卻看見老秀才從灶房裡出來了。他頭髮有些亂，手上拿著一塊破布，布上還有很多灶灰。秦三知道，窮人家一般藏東西都是藏在鍋灶下的，那裡隱秘。

老秀才笑著將手上的東西遞給了秦三。這時，老婦也從灶房出來了，她手上端著一盤菜。將菜盤重重地擺在了桌上后，卻沒有要走的意思，站在原地看著秦三接過了老秀才手裡的破布。

秦三接過老秀才手裡的破布，打開層層包裹的破布，秦三就看見了幾張枯黃的黃紙。」地契。」

老秀才剛被秦員外請回來的時候，嫌棄此地偏遠破舊，有點想要走的意思。但秦員外好不容易請回來一個教書先生，哪能讓他走，於是許諾，只要張秀才教滿兩年，村西秦員外家的那一塊兩畝地就送給張秀才，白送，這般才留住了張秀才。秦三還記得，當年張秀才教滿兩年，還是自己連夜給他送來的地契。只是，現在這是什麼意思？秦三懷著滿肚子的疑惑看著老秀才。

」我老了，身子骨不行了。這個冬天可能熬不過去。落葉歸根，我想著在我死之前，趕回滇州。這塊地就留給你了，你就收著吧。「

張秀才笑了笑，說出了這番話。但是一旁的老婦卻沒有絲毫動靜，這讓秦三有些壓力，他不敢收。

」小子能活這麼大，全靠著您和師娘養育，怎麼還敢收下這塊地。不如您把地賣了，留著做回滇州的盤纏。「

」說的對，這小子說的對，還算有點良心，這麼多年沒白喂你。「

老秀才聽著秦三的話還沒什麼反應，一旁的老婦卻是跳了出來。可以看得出來，她是十分不願意把這塊地就這麼白白的給了秦三。

」男人商量事情，你一個女人在這裡幹什麼？快走快走。「

老秀才也算是明白了過來，這老婦若是一直站在這，秦三是不敢接下這份地契的。老婦狠狠的看了一眼秦三，轉身回了灶房。看著老婦走了，秦三也是吐了一口氣。

」小三子啊，你聽我說。我這麼些年，一邊教書，也積累下了不少銀子。這塊地租出去了，每年也能收到幾個糧食。我回滇州的盤纏夠了。再說，我要是賣地，傳出去了，那秦虎要知道了，還不得上門把我這把老骨頭給拆了？「

秦三點了點頭。秦虎是秦員外的侄子，是村裡的惡霸。這些年不僅霸佔了秦員外留下來的那些田地，還一直想著要收回張秀才村西的著兩畝地。老秀才想要賣地，他說什麼也要過來摻和一腳的。

」小三子啊，你就聽我一句勸吧。你沒個技術旁身，又沒田地，怎麼活啊？你不為你自己想想，也要為秦大娘想想啊，她能跟著你受苦？「

張秀才知道秦三認親的事，秦三是第一個告訴他的。

聽見張秀才聽到了自己剛認的娘，秦三也是靜下了心，是的，在這個世上，自己沒有手藝，關靠他娘屋前的那幾分地僅僅只能填飽肚子，怎麼能讓他娘過上好日子呢？而且自己還是要娶親的，沒點積蓄是不行的，難不成還要靠著他娘每日浣衣給自己攢下老婆本？想到這裡秦三便對著對面的老秀才點了點頭，意思是他願意收下這份地契了。

見到秦三點頭，老秀才也笑了。自己剛在灶房和那婆娘打賭，若是秦三願意收下，那這塊地便隨著老秀才的意思送給秦三。若是他不收，那這塊地就按著老婦的主意賣給秦虎。老秀才是想讓秦三收下這塊地的，要不然也不會費那麼多口舌，秦虎和他無緣無故的，即便是賣他也不願意。

這時，老婦也端著飯菜上了桌子。她看著桌上的地契已經被秦三收進了懷裡，老秀才臉上的笑意。她臉色有些難看，但最終她還是按耐住了自己心裡的火氣，一言不發的轉身回了灶房。

秦三感受著懷裡剛從灶灰中扒出來的地契，似是還存著些許的暖意。有了這塊地，他和他娘不僅能吃飽喝足，還能想著更多的事情了，這個世間還是很好的。

......

」你們誰能給朕說說，這應該在草原上的姑衍是怎麼出現在的高州？「

果然沒有出乎林無明的料想，姑衍的動作很快。前邊大皇子的捷報剛到，還沒高興三天，姬陽就收到了北邊高州的加急。

」陛下，高州那邊是否確認了真的是姑衍么？「

楚白象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問出了這個問題。姬陽聞言，將手中揚著的摺子順勢扔給了趙懷禮。

」念。「

」慶曆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夷人匈回部兵犯高州，留倉郡現已失守，敵寇人數眾多，約八萬餘......「

趙懷禮戰戰兢兢地念出了這封戰報，身為兵部尚書，他是第一個看到這封戰報的。和上次的不同，他沒有直接去找楚白象，而是直接來到了皇宮，因為上次那個是假的，而這次人家是來真的了。而後看到戰報的姬陽也深知此事的重要性，將幾部尚書還有楚白象喚進了宮。

」你們怎麼看？「

」會不會是高州府境內出了流匪，高州府尹想要逃脫罪名故意捏造的？「

說出這句話的是戶部尚書劉勔。他對高州境內的人口稅賦等情況十分了解，今年因為天氣原因，高州的產糧不比從前，境內也出現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災荒，是極有可能出現流匪的。高州府出現流匪，那府尹是肯定要擔責任的。

」高州府尹是蔡嚴。「

高州府尹是蔡嚴，這句話並不是追究責任的意思。而是在說高州府尹可是蔡嚴，他怎麼會為了逃避責任而去捏造匈回部兵犯高州的假象呢？蔡嚴是青州人氏，慶安十一年的當朝狀元，為人剛正不阿，兩袖清風，在朝無論是口碑還是業績都是讓人挑不出毛病的。原本聽見劉勔的話，心中升起些許希望的姬陽，也因為這句話再度不安起來。

」楚相，您怎麼看？「

姬陽抓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其中的所以然來，只好再度將眼光看向了楚白象，而楚白象也是沉吟了半天，搖了搖頭，連他也弄不明白北方那些人到底在玩些什麼東西。楚白象沒有反應，而一旁的趙懷禮似是想到了什麼。

」陛下，微臣心中似是有了一些猜想。「

聽著趙懷禮的話，姬陽好像抓住了什麼。

」說。「

」陛下，這大皇子才剛剛打了勝仗，擊潰了單于的部落。北邊高州就傳來了匈回部進犯的消息。陛下，您不覺得有些巧么？「

姬陽點了點頭，是有些巧。

」陛下，依臣的推測，這高州的匈回部肯定是一個假的！「

聽著趙懷禮的話，姬陽來了興趣。假的，怎麼個假法？

」繼續說，為什麼是假的。「

」陛下，臣覺得姑衍在北方吃了敗仗，草原上人心不穩，唯恐聖上發兵。所以他們就想著先下手為強，打著姑衍的旗子進犯高州，好讓陛下不敢輕舉刀兵啊。「

隨著趙懷禮的一番話說完，養心殿內凝重的氣氛稍稍緩解一下。姬陽點了點頭，趙懷禮說的實在很有道理。草原人人心不穩，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自己發兵北上，他們想要嚇住自己，只是自己有那麼容易被嚇住么？

」愛卿說的不錯，此言有理。若不是愛卿的一番話，朕現在還被蒙在鼓裡呢？「

說罷，姬陽笑了起來，他是在笑自己剛才被那些草原人嚇住了的窘相。隨著姬陽的笑聲，殿內的大臣們臉上的表情也漸漸的輕鬆了許多。皇帝都笑了，那還能有什麼大事呢？

」陛下，依老臣之見，不管對方是不是姑衍，我們都不能任著他們在高州胡來吧？「

楚白象的一番話讓臉上掛著傻笑的姬陽再也笑不出來了。是的，自己只是在猜測高州的那個是誰，人家還沒走呢，自己就在這笑了。靠笑能把人家笑走？想到這裡，姬陽收起了笑容。

」楚相說的不錯，趙懷禮，北方可還有能動的軍隊？「

」回陛下，北方只有青州府兵還有高州之上的滄州府兵可以調動，除此之外，也只有天京城周圍的東西北三大營了。「

姬陽搖了搖頭，青州府兵和滄州府兵，就算加上高州府兵，勉勉強強也只能湊夠八萬，如何能去高州和那些戰力彪悍的草原鐵騎抗衡。至於天京東西北三大營，是京畿之軍，拱衛帝都的軍隊，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動用為好。

」陛下，老臣看可以讓大皇子姬泰點起漠北鐵軍，東進討敵，和高州府兵兩面夾擊，擊潰這支進犯的夷人。「

姬陽剛剛想到這裡，就有人說出來了。他看著說話的楚白象，扣了扣桌子。

」朕也是這樣想的。趙懷禮，發八百里加急，令皇子姬泰率孟州五萬大軍，東進討敵。「

說到這裡，姬陽站起了身。

」功成之日，朕親臨山海關，為我兒接風洗塵。「

聖上親臨山海關接風姬泰，那姬泰回京之日，便很有可能就是當朝太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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