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巴音塔拉是一個有四十多戶牧民的自然屯,座落在三面環沙,一面平原的狹長的草原上。盡顯科爾沁南部地區的特色。在數公里的狹長的草原上,四十多座房子沿草原南緣一字排開。村后是一條東西走向的土路。路東伸向大鄭線上的平原鎮,路西直指其努吐克所在的哈達吐村。

日頭快落山的時侯,科爾沁草原上的景色是非常迷人的,有時伴着靠近沙丘邊的太陽,在結紅色的薄霧的襯托下,伴着座落在草原南緣的一字排開的村裏的各家各戶房頂上冒出的裊裊炊煙,點綴灰藍的天空與深綠的原野,顯得格外沉深。

娜仁花自其丈夫參軍后,養成一個本能的動作,也就是每當做晚飯的時侯時不時地走出土房,到土房西頭把手搭在額頭前手遮陽向村北路西遙望。因白天常進山種地或采野菜,只當到了做晚飯的時侯才有時間在家獃著,當然也忙着照顧她的六個孩子與做晚飯。

在戰火紛飛的年代,思念征戰的親人是什麼滋味?沒有經歷過那種場面的和平時代的人當然不懂。村裏的人,時不時的聽到附近的村裏的去當兵的小伙參戰陣亡的消息。這對一個男人去參軍打仗的少婦來說,是何等揪心的事啊。

娜仁花自其丈夫參加內蒙古騎兵出征的那天起,時不時本能地閉眼合掌念經。他知道丈夫是去與那些曾幾次進村搶劫的那幫土匪打仗。那些土匪相當殘暴,稍有不順就動手打人,甚至開槍殺人。所以心裏很害怕。

那年村裏來了一股馬匪,在村裏呆一天多時間,其間一個匪徒讓其父新給他遛馬,因馬拌子未收,那匪徒就左右開弓,狠狠的打一陣其父親的耳光。對此其父親也敢怒而不敢言。只看着那匪徒邊罵邊抽下馬韁走了。這也給娜仁花心裏留下深刻的印象。

「來了,來了,」正在遮陽遠遙的娜仁花,突然看到村北路西盡頭轉彎處騰起一片塵煙,就解開腰上做飯用的圍巾,往窗台上一放,就興奮地呼喊著向村北跑去。因丈夫以前也常騎馬在那條路上試跑,所以對這種騰起的煙塵也較眼熟。

當她還未跑到村北那條路前,她的丈夫所騎的馬已奔到其前,扎拉森勒住馬韁,兩人怔怔地對視了許久。娜仁花吃驚地看着馬上的丈夫,興奮的只顧張嘴悟口傻笑,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她的手慢慢離開嘴部,眼淚象斷了線一樣流了出來。

扎拉森忙跳下馬,向前抱住妻子的瘦小的身子,象哄孩子似的,邊給她擦淚,邊笑着說:「有什麼好哭的呀,我不是回來了么?」

「你走後快兩年了,參軍打仗,我哪有不擔心哪。」說着,娜仁花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兩行熱淚又奪眶而出。又撲到丈夫懷裏喜極而泣。

「好了,不要哭了」,扎拉森又給妻子擦淚,一把她抱起來,扶上馬,一邊扶着她,一邊伴馬向前,緩緩向家走去。此時他的三個大點的女兒,前後從家裏跑出來,依著爸爸的身子,仰面端詳她們的父親,好象有點陌生似的。是啊,原前在家穿着土布棉襖的爸爸,怎麼一下子變成身着威武的軍裝,背槍持刀的軍人了呢?孩子們當然感到陌生了。雖然她們也聽說爸爸當兵打仗,但畢竟年少,不太懂當兵打仗的內涵。

扎拉森眼裏閃著淚光,蹲下去緊緊的抱住自己的三個女兒,在她們的臉上吻來吻去。突然,他站起來,掩面而泣。也許,作為一個在戰場上揮刀殺敵的勇士,他預感到這是自己對妻兒的最後的一次的感情的淋漓盡致的顯露。

作為一名戰爭年代的軍人,常在與敵人面對面地拼殺,用無情的槍彈,用鋒利的鋼刀,在馬背上拼搏。草原騎兵,與步兵不同點在於常常與匪兵馬對馬,刀對刀地砍殺,稍有失誤,就被鋒利的軍刀砍掉頭顱,砍斷手臂,甚至切胸破肚,慘烈無比。這種環境下拼搏的軍人見到親友時的情景,和平時代的人自然讀不懂。

娜仁花因身材巧小,在高大的馬背上雖想下馬,但也害怕摔下,因而見丈夫哭了,急得直叫:「扎拉森,你快把我扶下馬呀,別哭了,快!」

扎拉森止住了飲泣,忙回過身,笑着說:「我實在太高興了,控制不住激動。真的,你別想得太多。」說着,她把妻子扶下馬,帶着三個孩子走到院裏,把馬在院子柵欄上的柱子上拴好。然後轉過來抱起三女兒格根走進屋裏。

當年的房子,窗口上沒玻璃,只是用宣紙糊的,也沒有現代這樣的透明塑料布之類,下雨時一般用草簾遮上,這樣的房子平時也不什麼亮敞。好在是傍晚時分,外邊也不象正午對着強烈的陽光那樣,進入昏暗的房內后很快適應。扎拉森進去后看到坐在抗上的兩個小女兒與躺在搖籃里的兒子。在兒子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然後把槍靠一旁的小紅柜子放上,解下掛在腰上的東洋戰刀(抗日戰爭時期從日本手中繳獲的戰刀)放在紅柜上。因為是騎兵,連排級幹部一般也都配有長槍,洋刀。然後坐在炕沿,擺動兒子的搖籃,邊笑邊逗孩子。娜仁花則繼續忙着做飯。當年的鄉下,飯菜當然也不象今天這樣豐盛,上等的飯菜,也不過是酸菜肉湯,小米飯之類。通常就是玉米渣也難得,都是玉米面或蕎麥麵與野菜相煮成的稀湯。但今天娜仁花破天荒地拿出準備在春節吃的一小袋白面(這也是上年春節時旗政府幹部下鄉時特地送來慰問軍烈屬的,村裏就有那麼兩家,一家是的去年在阜新一帶作戰時犧牲軍人家屬)拿出來做麵條。好在還有上星期其大弟殺豬而送來的臘肉(夏天殺豬,不便久放,一般都是放鹽煮成臘肉),加上房后自己種的黃瓜茄子等。她儘力想做點好吃的接待自己的征戰兩年回來的丈夫。

正在盡情地看着自己的小兒子,時不時地親吻與逗樂他笑的扎拉森,這時走出正房,到門房見妻子正在切白面麵條,覺得奇怪,問這是哪兒弄來的?

「是去年旗里來的幹部專門慰部我村兩家軍烈屬送給我們的,我捨不得吃,就留到現在。」娜仁花快樂在切著麵條:「就盼着你來吃啊。」

扎拉森突然止住了笑:「你不要為我花費太多,做些野菜包米麵湯就行了。在部隊,我們常在外邊打仗,吃的也是鹹菜玉米面窩頭。你在家帶六個孩子更不容易。」

「沒事,」娜仁花的停住了笑,眼裏噙站淚水,強忍着感情繼續切麵條:「你離家已二年多了,我如不好好接待,心裏會更難受。」

「你呀,」扎拉森奪過妻子手裏的菜刀,放在案板上,禁不住感情,把妻子緊緊地摟住:「我對不起你,娜仁花,我讓你受苦了。」

「沒事。」娜仁花在丈夫的懷裏抽泣片刻,然後掙脫丈夫的手:「天快黑了,你進裏屋點一下煤油燈,一會我們吃飯吧。孩子們也俄極啦。」

「行,你把爸媽也叫來,一起吃吧。」扎拉森拿起鍋台上的火柴,進屋點上燈,然後拿着燈出來放到面板前。

「這什麼行呢?」娜仁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笑着指了指面板上的麵條:「這麼一點麵條,連我們一家八口都不夠吃啊。」

「也是啊,」扎拉森難為情地望着妻子,搔著後腦勺:「早知道這樣,我真不該讓你生這麼多孩子啊。」

「討厭,」娜仁花從面板上拿起擀麵杖朝丈夫胸口戳了一下:「你不是老想要兒子嗎?現在兒子有了,又後悔多生了?」

「那我還真得應感謝你給我生一個好兒子了。」說着,扎拉森調皮地又把妻子拉過身邊,緊緊地抱住,兩行熱淚盈眶淚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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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林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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