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拾陰婚（一）
肖山鎮位於兩省之間，來找我們的姑娘是坐著驢車顛簸了十多公里的路跨省過來的，隔了幾重山，看著不遠，但過來大概需要兩個多小時。
山路崎嶇，據小姑娘說，她的親戚中就她二舅姥爺家有個相對較為便利的交通工具，是特地請過來的，路程雖然遠，但我心裡一直很清楚，這對我來說卻是個名聲在外的好機會，因為我從小的夢想就是能成為像爺爺一樣的人。
路上，風雪呼嘯而至，比想象中下的還要大。
趕驢的二舅姥爺望了望天大聲說道:「按照這個下法，到了晚上就得封山了！」
我:「不能行啊，這來回就得四五個小時，回來就得趕黑了，能快點嗎？」
二舅姥爺：「不中啊，這畜生早上沒餵飽，跑不動！」
我回頭看了一下旁邊戴著帽子裹得嚴實的二爺，由於山谷里風雪呼嘯，我的聲音也跟著提高了分貝。
我:「二爺！！這天要壓下來了！！這活能趕早嗎！！」
二爺似乎聽見了我的聲音，笑著回道:「對，沒跑了。」
「……」
哎，果然還是不行啊，算了，只能祈禱這雪半路能停吧。
「大哥！要是恁們不嫌棄的話！不如就在俺家過一夜吧！這雪下的也怪大的！俺看！恁們今天也回不去了！」
「這也是個辦法！這樣吧姑娘！如果半路不下的話我們就回來！下的話就只能麻煩你們了！」
「說啥話呢，不麻煩不麻煩！」
「對了，姑娘！我一直不好意思問你的名字！現在冒昧問一下！姑娘你的芳名啊！」
「好說，俺叫孟翠花！這是俺二舅姥爺，叫……咦，二舅姥爺，恁叫啥來著，給大家介紹一下唄。」
「俺叫鄭老實！恁們叫俺老鄭就行！」
我的乖乖，這名字一個比一個接地氣，怪不得能把我想成肖雞叫。
我:「呃，好的！」
……
山路十八顛，連顛幾重山，等顛到孟姑娘家都已經快晌午了，但身上的雪還是薄薄的一層，稍微拍拍就能下身。
「好了，到了，這就俺家，恁們快下車進去吧。」
孟姑娘家也是個山窩窩裡的小房子，但沒想象中的小，是木板混著石頭搭的，裡面有三個小房間，客廳南北通透，雖然不中看，但裡面該有的都有。
「爹，俺們回來啦！」
「快快快，孟小兒他娘，師父到了，快去準備茶水。」
房內掀開布簾走出來一對中年夫妻，急匆匆的，男的笑臉相迎，衝上來就握住了二爺的手說:「辛苦了，辛苦了，恁就是肖德肖師父吧，俺以前看過恁擺事兒，沒想到這次還能再見到恁，真是太好了！」
二爺一看別人笑，自己也就跟著傻笑，一個勁兒的在那兒點頭，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
「爹，恁搞錯了，這不是肖德老先生，肖德老先生去年就過世了，這是他的親弟，叫……恁二爺叫啥名字來著？」
我:「肖貴。」
「哦，叫肖貴老先生。」
「啥，肖德師父走了？！」
「爹，恁不用擔心，肖貴老先生他們也是擺陰事兒的，本事也好的很，恁放心吧。」
「好吧，那也中啊，看來俺孟小兒有救了！」
這孟大叔嘴裡的孟小想必就是丟了魂的那位了。
這時孟大嬸擺完茶水也湊了過來，急忙說道:「師父，恁快來幫俺看看俺家娃兒吧，不知道是咋個了，嫩個是叫不醒啊！」
我一看這不行啊，這二爺根本就沒聽清，還一動不動的自個兒在那點頭傻笑，於是我立忙湊了過去指著房間的門帘大聲喊道:
「二爺！走……」
誰知我剛喊，就聽見「哐啷啷」的一聲，好像是個鐵瓢飯碗扣地上的聲音，接著就是一個娃娃嚎啕大哭的聲音。
我去，一開始沒注意，原來還有個孩子啊，似乎是手上吃飯的碗瓢兒被我嚇掉了，飯撒了一地，二舅姥爺跑過去哄了半天才好。
後來才知道這是二舅姥爺的小孫子，才五歲，二舅姥爺家裡也沒啥人，都出去了，來孟姑娘家時為了方便照應，一起帶過來的。
孟大叔一看急了，上來對我就是一頓呵斥:「哎呀，恁個娃兒咋一驚一乍的呢，都嚇到孩子了，再說，恁也不能吼長輩啊，這也太沒規矩了！」
我一看有誤會，立馬解釋道：「呃，那個，叔，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二爺他耳背，一般人說話他是聽不見的，要大聲點才行。」
「是的呢，爹，這是肖大哥，是肖德老先生的孫兒，本事也好得很咧，這次就是請他來幫俺哥的。」
孟大叔一聽居然更急了，「啥？他？哎呀，恁請個娃兒來有啥用啊！哎呀，壞事了，壞事了呀！」
孟大叔這話也真是，明顯就是看不起我。
不過沒關係，從早上開始我就已經習慣了，但我可不是來聽別人數落的，二話不說我撩起門帘就走了進去。
房間內不大，桌櫃都有，光床就佔了一大半的地方。
床上躺了個年輕小夥子，滿臉黝黑幹練，看上去比我要大一點，殃呼呼的，頭上還有塊用來降溫的毛巾。
我伸手一摸，他的臉確實有點燙，翻開左眼一看，眼白泛青，沒錯了，確實是丟了魂。
……
「爹，恁就讓他試試嘛，咱又不吃虧。」
「哎，好嘛好嘛，只要能把恁哥叫醒，說啥都中！」
……
等外邊吵完，二爺也跟了進來，把我剛才的流程也走了一遍。
「拿小米和碗來！」
二爺居然和我異口同聲。
這孟家人也沒敢怠慢，蹭蹭的就把東西擺上了。
二爺看我先動了手，一臉的驚訝，「鳳鳴，你幹啥呢？」
我看過爺爺招過幾次魂，先用小米把碗塞滿，拿在手中在丟了魂的人額頭念咒畫圈，若此人真的是丟了魂，那麼原本碗中的米就會從中間陷下去，像是底下有個窟窿。
為了一探究竟，我按部就班，每一個步驟都不敢落下。
其實第一次擺陰事，我是非常緊張的，不管是本身心中的激動也好，還是對未知世界的敬畏也好，我承認，那一刻我慌了。
頂著頭皮上，也不能下不來台，於是我裝作鎮定自若，閉了眼，問道：「孟小是他的名字吧。」
孟家人也是異口同聲:「正是。」
「孟小你莫驚孟小你莫怕，莫驚莫怕。天靈靈，地靈靈，陰兵鬼差送魂靈，魂靈名字叫孟小，送來魂靈還原形，敕！」
我沒敢怠慢，上手就干，等我念完咒，也不知道怎麼的，大家都不敢說話了，一下子的安靜，使我有種莫名的慌張，大家都跟著我一起盯著我手上的那碗米……
「動了，動了！」
許久，隨著孟姑娘的一句話，使我忍不住的咽了口口水。
沒錯了，碗里的米果然慢慢開始塌陷，中間一直陷下去半截高，看到這裡我是又驚又喜，沒想到第一次擺事真的成功了，招魂原來真的這麼簡單！
「鳳鳴啊，可以啊，光宗耀祖啊，二爺我都快不認得你了！」
「真厲害啊，肖師父可不得啊，俺剛才說錯了話，恁別怪俺，俺也是不放心啊！」
……
「嘿嘿，沒有啦沒有啦，哈哈！」
好，打鐵要趁熱，按照爺爺的做法，接著就是，如果要讓丟了的魂回到體內，只要再把塌陷的米填滿就行，然後再繼續來一遍，直到米不再塌陷為止，這時就說明魂已經被吃飽米的陰兵鬼差送回來了。
……
「呼，行了，狗日的陰差，吃了這麼多米才肯辦事，你們來看看吧。」再次確認米沒再塌陷，我才收了功。
「孟小兒！孟小兒，能聽見爹說話不？」
這時躺在床上的孟小果然微微睜開了眼睛，看到這一幕，我比誰都高興，心裡樂開了花，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
「爹，娘，快救救俺！」
「孟小兒！孟小兒！」
「哥！」
「師父啊，這是咋回事啊，俺娃兒咋又暈過去了呢？！」
「什麼？」
可就當我以為這孟小已經恢復了的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剛醒過來的孟小直說了一句話居然又暈過去了，這下我有點慌了，按道理說不應該啊，是我哪步做錯了嗎？
於是我把剛才的步驟在腦海里又仔細的回想了一遍，可基本都沒問題，按道理應該不會出錯啊。
難道是他太累了？但一個大活人一整晚都在這躺著怎麼會累呢？回魂也不見得會震懾到腦袋吧，爺爺擺事那會兒我也沒見到過這種情況啊。
正當我思緒混亂的時候，二爺走了過去，又翻開了孟小的眼皮，當時我看得很清楚，眼白還是泛青，這說明……回魂失敗了！
「不可能，讓我再試試。」
我心有不甘，甚至有點發怵，拿起碗來又急忙畫起了圈，可沒想到接下來的事情讓我們大家都著實嚇了一跳-
盛米的碗裂了！
「鳳鳴，快把碗給我！」
當時二爺見狀立馬把碗從我手中搶了過去，從中捏出一小搓米塞進了我的嘴裡，「含住！」
跟著把碗用力向地上一砸，說道：「孽畜，休得作怪，快滾！」
這下大家都蒙圈了，看著地上碎得稀巴爛的碗，我也莫名其妙了。
二爺指著床上的孟小說:「看看這孩子身上有沒有東西。」
雖然不清楚是什麼情況，但既然二爺發了話，我還是第一時間翻開了孟小的衣服，除了鑰匙和煙外，還有一個香囊，香囊里放著一個紙折的紅包。
二爺：「打開！」
我:「這是啥啊？」
我去，沒想到這紅包打開后，裡面居然包著一些類似頭髮指甲蓋的東西，還有一串紅紙寫的生辰八字。
「乙未年八月十七至庚申年四月十六，莫愁」誰這麼無聊弄這些玩也。
二爺：「沒錯了，看來這孩子是著了道了，居然拾了個陰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