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慧眼湖的決鬥
通道的盡頭。
齒輪轉動,鉸鏈拉起,升降機的木板平台從『井底』緩緩升起。
腳下鉸鋼扎連的厚重木板很有城門的感覺——
一旦被關在外面,就得獨自面對千軍萬馬,再無退路!
頭頂出口的光亮在接近,已能感受到慧眼湖帶着潮氣的秋風了。
幾片枯敗的葉,隨風捲入,從頭頂上落下,不安依舊。
直至到達頂部,視野豁然開朗,以至於有些光亮過頭了。
慧眼湖競技場。圓形的平台,建造在彎月的湖灣之中。四面環水,完全不用擔心傷及看台上的看客!
夢中預見過這場戰鬥好多次。
此刻現實與夢境重疊了。
一抹天藍色長發的她,就在那。
伸展着雙臂,踮起腳尖,原地輕跳。柔軟的身姿,不發一點聲音,像是在彈床上玩耍一樣,很有趣的模樣。
不覺間竟看呆了。
直到遠方的鐘聲響起。
某一時刻的此時此刻,自己被喚醒了。
明明不用這麼感慨萬千。
「吶,米提爾!」
是藍發女孩先開口了。
「抱歉!我遲到了!」
說着像是約會遲到的老套話,米提爾走了過去。
看台上,座無虛席的觀眾已在躁動,像以往一樣。
按著決鬥的禮節,相互鞠躬,有種怪怪的感覺。
抬起頭,直面對手。
對手是荻藍。不再是幾天前打扮成冒牌畫家的女孩,佩劍紫陽之蕊、秘銀的劍鞘,一身銀甲倒是和米提爾頭髮的顏色很相像。
米提爾自己則完全放棄了盔甲,一身帆布袍,連戰術背心都沒有穿。隨身之物,除了鞘中的預言者大劍,就只有一卷繃帶。
對面的女孩開口說道。
「米提爾,不錯的一天!我喜歡這座競技場,簡直像是我的主場一樣!在這裏,就算是所羅門騎士團的法亞,我也能與之一戰!」
「我的榮幸!」
米提爾像是敷衍隨口而答。
「我不會輸給你!」
荻藍已經躍躍欲試。女孩的逞強,真像是一隻貓咪,捕食前聳起了背!
好像自己就是那隻倒霉的耗子!米提爾抓了抓腦勺,不好意思起來:
「我的意思是,這座競技場是我為你而建!」
沒打過草稿的話語。
荻藍先是一驚詫,然後輕輕嘆了口氣,沒有說破。
不再多言。
米提爾將大劍出鞘。
按照寫好的劇本來吧,先出奇招把對手打個措手不及!然後用大劍的近身纏鬥將她壓制!最後把勝負賭在某個絕招上……
米提爾還在做最後的預演。
「能與我共舞一曲冰上芭蕾嗎?」
曖昧的話語卻是先從對面荻藍那說了出口。隔着好遠,吟唱出聽不清的咒語。
荻藍還像做戰前的準備活動一樣,原地踮足輕跳。
米提爾尚未反應過來。
腳下的平台在微顫,波瀾不驚的湖面像漲潮時分一樣躁動。
米提爾警惕著四周。異象四起!!
潮汐迅速上漲;湖水從四面八方湧上了競技場的平台!洪流般朝着中央扑打沖刷!!
「真是亂來!」
落水的話,就算只是沒足的深度,行動也會極大被限制!
米提爾連忙躍起,把插在地上的大劍作為立足點。站立在劍柄之端!上漲的湖水沒過了劍身中段,瞬間淹過腳下,已如被困孤島。
開場便『被』措手不及!
潮汐同向湧向了荻藍腳下!
在湖水沖刷過裙下的一剎,一直在原地輕跳的荻藍稍微發力,躍起、離地、落下!
「『冰霜-凍結!』」
女孩的鞋尖觸碰湖水的瞬間,冰霜的白色汽霧四散開來!腳下瞬間冰潔!
荻藍踩着被凍結的冰面,朝米提爾這沖了過來!
「冰上芭蕾,原來是這個意思!親愛的!」
米提爾感嘆一句。
十五米之距,荻藍一躍而起,半空中出劍!紫陽之蕊的劍鋒滑翔著突刺!!
凍結的冰層沒有蔓延到米提爾的位置!
預言者大劍,還被當做水中的落腳點,踩在腳下,無從格擋!
米提爾不得不側身一躍,避開了來襲的鋒芒!
一擊落空,荻藍在落地的瞬間捲起了大量的冰屑!滑行了好遠!
冰冷的氣息已將整個競技場凍結!
反擊的機會!
米提爾回身沖向還在滑行的荻藍,拔出凍結在冰層中的預言者大劍!
拖入近戰便有機會!
相隔十五米,已經可以看到雪塵中荻藍的身影。米提爾拖劍而行,逼近,已準備挑劍一擊!
交鋒前,得手一笑:
「我可是成名在野豬丘陵冰雪中的劍士!」
「所以我才火大!」
荻藍站立原地,帶着莫名的怒意,回身一語。她手中的紫陽之蕊,卻連防禦都沒有發起!
「『冰雪-消融!』」
又一句魔法的吟唱!
突然,米提爾腳下的冰層破碎消融開來。
一腳踩空,失去平衡!
米提爾摔倒、翻滾了好多圈。捲起了不少水花!朝着荻藍的位置滑去。
可不想這樣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米提爾把大劍刺入地面,以單腿跪地的姿態穩住了重心!
紫陽之蕊也在下一瞬突刺而來,化作雨點般的打擊!
米提爾連忙揚起大劍,在身前揮旋出風扇般的屏障,將荻藍的刺擊全數擋下!
劍刃交鋒,冰層已消融殆盡。
劍刃咬合,各自發力震開了彼此。
冰融為水。
水匯成流!
退潮的激流,困住了兩人!被湖水淹沒了小腿,無法移動,無法揮劍!
潮水退盡,荻藍也退到了競技場平台的邊緣!
月牙灣中的湖水,驚濤漸息。
只一合的交鋒……
湖灣隔岸的看台上,旨在消遣的無數看客。
在此談資面前,大多卻已啞口無言!
不知該歡呼、鼓掌、驚嘆、亦或是心生畏懼。
漲潮的驚濤駭浪,亦可能將他們捲入,葬身魚腹……
……
亞瑟家的貴族包廂。
「就是那個藍發女孩嗎?」
高文爵士如此問道。
米提爾的父親格倫-亞瑟點了點頭。
遠望湖灣中的競技場,高文爵士撫著自己相形見絀的佩劍,輕聲感嘆:
「就算我的孩子是個驍勇的戰士,也不敢讓他娶這樣的女孩!」
「米提爾,他還沒有輸!」
米提爾的父親只是這樣回應。
……
競技場中。
第二波潮汐已在涌動!
「能聽一曲我彈奏的音樹風琴嗎?」
臉上掛着迷人的微笑,荻藍說着讓人心跳不已的話,
但不能被她騙了!而且音樹風琴是什麼?米提爾聽都沒聽說過!
「不!別!我不想聽!」
米提爾吼出了聲。
但喪鐘總在情非所願中響起,卻往往不知為誰耳鳴…
上漲的湖水不再是溫和的潮汐,而是翻滾著,化作海嘯般的巨浪!!
二十米高的巨浪洶湧翻滾,從荻藍的身後澎湃而起!
先被巨浪吞沒的,將會是對面,天藍長發的她。
「親愛的!你搞錯方向了!」
米提爾放肆地胡言。
巨浪的陰影已蓋住了女孩天藍的發梢。
荻藍揮動紫陽之蕊,劃在巨浪翻滾巨浪的內卷之處!
激涌之流無法斷離!
冰冷魔力順水而淌,覆水而息!!
巨浪在涌動中被凍結!
浪尖風口,凝成了無數冰凌尖刺!
「嗚喔……」
只來得及一瞬感嘆!
下一瞬!一支支冰刺,如同一支支標槍,呼嘯落下!!!
冰凌斷裂的聲音的確像風鈴一樣好聽!
米提爾慌忙揮劍劈擋!拚命閃躲!直至落荒而逃……
不禁回想起傀儡王戰爭時候,錫皮人的匕首雨。卻更像是站在一個古典戰團面前,感受投擲標槍的『洗禮』……
落下的冰槍折斷在米提爾逃竄的身後。將平整的競技場變成銀裝素裹的荊棘叢。
差不多適應了在冰的『匕首雨』中游刃,米提爾拖着大劍兜了個大圈,朝着荻藍逼近。
突然!荻藍切入浪濤的利劍紫陽之蕊,朝着米提爾這隔空一劃!
已經凍結的巨浪崩碎成塊,再次流動起來,無數的雪塵揚起!浪尖的無數冰冰凌尖刺雜亂無章地堆疊在一起,被巨浪雪塵吞沒其中!
如同雪崩一般!崩碎的冰雪凝成了一隻巨大的盤蛇矛錐,從米提爾正面斜上方飛落而來!
可以閃開!甚至用不着閃躲,加速前行避開矛頭,滑鏟著從冰雪矛錐的下方穿過!直接埋頭衝到荻藍的面前……
米提爾已準備如此行動。
但瞬間的直覺,讓米提爾連忙止步,立於直面那隻巨大冰雪矛錐之處。如同站在鐵軌上,直面迎面而來的列車!!
將預言者大劍如鑽頭般轉動,揚過頭頂直指天空!灌注能量,直至其過載,發出刺眼的青光!
白色的矛錐已至眉間眼前!
大劍直刺而去!
針鋒相對!
預言者大劍,傳說中的武器,輕易破開了鬆軟的雪塵!
灌注的能量隨着錐旋的劍鋒化為鑽頭,朝着冰霜雪白的深處侵徹!!
冰雪巨矛如同麻花一樣被擰碎、崩壞!
雪白噴射般散落一地!
藏在其中的無數冰凌尖刺也也一隻只迸射而出,鑿落地面!!
這隻巨矛本身就是一隻巨大的荊棘!如果之前貿然衝上去,與之擦身而過。那麼彈射出來的尖刺,非把米提爾紮成刺蝟不可!
米提爾為自己的先見之明長長嘆了口氣。隨手撿起一支斷折的冰錐柱,看一眼,又將其丟棄,聆聽冰錐破碎的聲音。
「不錯的冰雪交響協奏狂想曲!」
米提爾朝着雪塵對面的女孩誇讚,完全不懂音律,一瞬便用盡了辭藻,談死了話題。。
女孩帶着磁性的聲音傳了過來:
「米提爾,你是如何看穿我的魔法的?」
「大概是因為愛吧!」
說着油腔滑調的輕佻話。如果被妹妹聽見,絕對要被一遍又一遍掛在她嘴邊碎念了。
……
雪塵落定。
她就靜靜站在『雪地』之中。
忍不住多看幾眼,甚至還帶着點小小的期待。
這時,對面的女孩微笑着看了過來。
還未吐出話語,湖水已在暗涌。
兩次魔法的潮汐,兩次措手不及,誰知道這次又是什麼驚喜。
這時,荻藍吐出了話語:
「能和我共飲一杯『龍舌蘭』嗎?」
「我的榮幸……什麼時候?」
龍舌蘭酒?還是來自女孩的邀請!
剎那間想入非非,米提爾甚至忘了決鬥還在繼續。來自靈魂的條件反射,米提爾回身一望。
妹妹沒站在那裏……
這時,競技場周圍,湖灣中涌動的湖水已如沸騰。
和自己澎湃而不安的心一樣躁動不安。
聽不清對面荻藍吟唱的咒語。
湖水噴涌而起,凝成一條條水龍,竄向了競技場中央!
冰冷的氣息凝聚!
湖水凝成劍鋒的模樣伸長而出!
如同植被的萌發生長,只是速度加快了千萬倍!
劍麻模樣的巨大冰雕,三十秒間,出現在競技場的中央。
龍舌蘭是這個模樣嗎?
比起前兩次的潮汐要優雅了許多……
荻藍拔出紫陽之蕊,繞過競技場中央的龍舌蘭冰雕,沖了上來。
米提爾拄劍擋在身前,準備迎擊。
突然!兩片劍鋒一樣的棘葉從龍舌蘭的冰雕上斷離!
第一把冰鋒飛旋,側面襲來!
猝不及防!米提爾只得慌忙躍起。
冰鋒撞上插於地面的大劍,碎濺成渣!
第二把冰鋒迫近。
米提爾揮劍一斬,寒光在冰中一閃,將其切分兩半。
也在此刻紫陽之蕊,握於荻藍手中揮刺近身!
『真會抓時機!』
米提爾在心中感嘆。揮動大劍!勉強架開突刺而來的紫色鋒芒!
痛楚卻從胸口襲來!
荻藍的馬靴已踹在了那!
痛楚連同動能的衝擊!
米提爾後仰著,倒滑出去好遠。
尚無喘息,更多的冰鋒已飛旋著接踵而至!
勉強迎擊!
龍舌蘭冰雕如同一個兵器庫,劍刃般的棘葉冰鋒,無窮無盡!
一次次格擋招架,碎冰殘渣濺落一地。
卻又有更多的冰鋒飛旋襲來!
疲於招架中……
一瞬!!
紫色劍鋒寒光一閃!直刺而來!
大劍迎擊,劍身落空!
劍鄂護手,勉強偏開了鋒芒所指!
米提爾離被割喉的寒光,僅剩兩寸之距!!
荻藍一擊未果,與她錯身而過!
正是反擊之機!
還未揮劍!棘葉冰鋒卻從多方來襲,將米提爾陷入新的危機!
荻藍卻趁著此刻,踏着小碎步,從容而優雅地逃逸。尋覓下一次戰機!
片刻之間,米提爾已險象環生!
如果只是應對荻藍還好!
但加上那些飛旋冰鋒,不斷的的擾亂、掠襲。米提爾不是腹背受敵,就是要直面絞肉機!
必須打破僵局!否則就輸得太難看了!
腳下破碎的冰塊消融后,流向了競技場中央的龍舌蘭冰雕。
米提爾解下皮質的劍鞘。丟棄在流水之中!
在荻藍發動下一次攻擊前,米提爾轉身就逃!
『這不是落荒而逃,而是肇事逃逸!』
米提爾提醒、安慰自己!
荻藍已追了上來!
這可真是洗不清的關係啊!
不做任何纏鬥,沿着圓形競技場的外圍跑過一圈,直至回到原點。
丟棄的劍鞘,果然如預想中那樣,凍結在龍舌蘭冰雕的一片棘葉之中!
大劍一揮,氣刃迸出,斬斷了那片棘葉!
米提爾衝上前去,搶在其落地前奪過!
些許的能量,將冰盾強化,並融掉了魔法的觸鬚。
劍鋒形狀的棘葉,一人之高!可以持握的皮帶!如同一面冰制的鳶形巨盾一樣好用!
有了盾,反擊之時已至!
頂盾掩身,大劍藏鋒。米提爾放低重心沖向荻藍。
飛旋的冰鋒像之前一樣呼嘯而至!卻撞在巨盾之上碎成了渣!
不再受冰鋒干擾!!米提爾從容出劍!橫掃!
嗡!
『預言』沉重劍鋒的掃擊,輕易震開了荻藍的紫陽之蕊!
米提爾轉身迴旋,又是一劍!
大劍連續的揮掃,化作風扇般的殘影!以米提爾為中心,捲起的旋風紛亂了水流與冰屑!
輪到對手荻藍節節後退!
直至將其逼至平台的邊緣!荻藍不得不一躍而起,從空中單手落劍!
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內!米提爾掀開冰巨盾,並掩之以大劍,擺出防禦的架勢。卻故意在盾劍指尖流出一道縫隙!
紫色劍鋒揮落,墜入縫隙……縫隙合攏!鉗住荻藍的左臂,順勢過肩一擲!、
荻藍被仰面狠狠摔在了地上!
機不可失!米提爾棄盾窮追上前,將大劍揚起……
荻藍翻滾,躲開了大劍所及範圍!
大劍便毫無顧忌地揮下!
轟!!!
萬鈞之勢,雷霆而落!
厚重的石板被劈砸粉碎,周圍的地面也龜裂開來!
……
幾回合的惡鬥。
驚魂未定,氣喘不止!
湖灣的看台,面面相覷。
某個位置,雷塵與瞳並排而坐。
「荻藍她好像玩的很開心!」
「嗯……」
瞳冷淡地回應。競技場中的戰鬥絲毫吸引不了她的目光!女孩缺乏表情變化的死魚眼一直盯着手中的讀物。
「我從沒見過荻藍用那麼多魔法。」
「嗯……」
「瞳,你說,荻藍會不會把對付法亞的那招展示在這?」
「嗯……」
女孩瞳似乎不會有其他的反應。
雷塵壞壞一笑:
「瞳,你會和我結婚嗎?」
「別像蠢蛋一樣盡說蠢話!笨蛋!」
瞳終於抬起頭,不滿地抱怨一句!重新埋下頭時卻放低了聲音:
「笨蛋!別說話,我有不好的預感!」
「你是說,又有人想找米提爾的麻煩?弩箭的射程夠不到那的!」
「不!不是在這,不是發生在這……」
……
競技場中。
相隔三十米。
荻藍拋來了話語:
「米提爾,從現在開始,我要來真的了!」
「原來之前只是玩玩而已嗎?真是薄情!」
說着輕佻的話,恐怕要把藍發女孩惹毛吧……米提爾不敢大意半分!
「冰葉-零落!」
荻藍吟唱出一句簡單的咒語。
競技場中央,龍舌蘭冰雕將劍鋒般的棘葉,一瞬間盡數折斷!
米提爾還擔心它們會飛襲而來,但冰棘葉只是隨着重力摔在了地上!
冰雕破碎了外殼!圖窮匕見!
冰制的玻璃器物,構成了一個複雜的機巧,如同望遠鏡沒有了外壁。巨大的凸透鏡、稍小的凹透鏡、還有荻藍手中冰制三稜鏡。
米提爾認出了那裝置,就是個巨大的聚光儀!小時候,米提爾就自己用放大鏡做過一個,用來聚焦陽光,燒地上的螞蟻……
「『日晷之刻』!」
荻藍吐出了話語,卻不像是咒語。亦不像魔法吟唱!
但已猜到她想要幹什麼!
米提爾立刻將大劍鑿進身前的地面!自己也躍進剛剛重擊粉碎石板,留下的淺坑,蜷縮其中!
灼光在下一瞬掃過競技場的地表,留下了一線焦灼的路徑!
光束越過競技場的邊緣,輻照在水中的鐵墩上!鐵皮瞬間通紅,而周圍的湖水沸騰了起來。
……
秋日的清空,午後的艷陽!
被冰制的凸透鏡匯聚一點!焦點處的凹鏡將匯聚之光重校成束!再經荻藍手中的三稜鏡反射而出……
很像是古代計時器——日晷,但做出指向的不是指針后的陰影。而是極其可怕的灼光!!
灼光吞沒了米提爾所在的位置。如同被困洪流之中,灼光的沖刷沒有一點衝擊。只是將暴露其中之物燒得滾燙,或直接化為灰!!!
荻藍像是勝利者一樣宣言:
「米提爾,結束了!認輸吧!我知道你還活着!」
「不!我已經躺墳墓里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可以同穴而葬!」
米提爾說着輕佻話!
預言者大劍被燒得熾熱,寬闊的劍身後卻留下了一小塊陰影。
米提爾就縮在陰影下的掩體里!
只容一人的淺坑,遮光大劍構成墓碑,還算個藏身地!
試探著將冰巨盾伸出陰影之外。晶瑩的冰塊沒有立刻消融,皮革的劍鞘則瞬間燃燒!
聞着難聞的味道,米提爾試想着自己被燒焦的模樣……
太陽還高懸天際,不見雲層的遮蔽。
荻藍只是在匯聚陽光,微弱的魔力消耗,只用於維持那些冰塊裝置。
小時候,用聚光儀燒螞蟻的時候,拉米就警告過自己會遭報應。
報應果然來了……
再次傳來了荻藍的聲音:
「米提爾,你沒有機會了!」
「真是薄情!親愛的!」
米提爾說着危險的挑逗話。敲碎了巨大的冰盾,撿起其中的一塊,用燒灼中的大劍將其熔化打磨。
「話說回來!我還沒感謝你的龍舌蘭呢!荻藍!」
「米提爾,只要你認輸,今晚我們可以喝上一杯!」
「別忘了加冰!」
真是誘惑的邀請!心動了不止一瞬!若不是榮譽與責任在身,若不是還有計可施,真就答應她了!
米提爾手中的冰塊在消融打磨中,已化為了一個球形!這是酒吧喝酒時學會的技藝——雕冰球。
誰說酗酒沒一點好!
米提爾將冰球反手一擲!
剔透的冰球穿過灼光,沒有消融。
拋物的弧線延伸至聚光儀的透鏡之間!
嘭!!
冰球在能量的共鳴中炸裂成薄片!
灼光在一瞬間散亂!!
「呀!」
閃光暫時致盲了荻藍的雙眼!
聚光儀魔法機巧在一剎那失控!浮空的巨大透鏡像一枚硬幣一樣翻轉起來!
機會就是現在!
米提爾從墓穴中起身!不碰灼燙的大劍!徒手沖向了荻藍!
失控的巨大透鏡也在這一時刻,拋飛!翻旋著朝荻藍頭頂砸落!
暫時失明的天藍發女孩還絲毫未知!
米提爾抽出繃帶,扯住一端投擲而出!繃帶一圈圈纏住荻藍的小腿,發力一扯!
荻藍被拖拽著滑出好了幾米!直至揮動的紫陽之蕊斬斷了繃帶!
米提爾趁機近身!繞到荻藍身後,扣住她的腋下與脖頸!橫向側滾,落荒而逃!避開了冰透鏡的墜下陰巨大影!
突然!手腕一股尖銳痛楚!
貓咪一樣的女孩竟然用嘴巴狠狠咬下!
荻藍掙脫了米提爾。
兩人各自翻滾著,各自『滾朝』一邊!
這時!冰透鏡摔碎,飛濺起了無數冰渣。
米提爾從地面爬起,隨手抓起一塊冰,冰敷着手腕的痛楚。不深不淺的齒印留在了那。
已經失去了繃帶,就索性撕下衣袖,將帶着甜蜜與痛楚的印記包紮。但心中的創傷要如何撫平呢?
荻藍也已站起身,恢復了視力!看了看米提爾,看了看破碎的冰渣,,神色變得不安起來。
動口咬人!如果是在地下拳擊場,這樣的舉動早已被判犯規出局。但這是高貴騎士間的神聖決鬥……犯規似乎也沒啥。
米提爾不緊不慢地走朝一邊,拔出已經降溫的預言者大劍。
氣氛有些微妙,有些尷尬。
有想要朝她抱怨的話,但話說出口,她又能如何作答啊。
天藍發女孩深呼吸著,像是在平復思緒。
「米提爾,這場決鬥已經拖太久!我會奉上我的絕技,然後以此擊敗你!」
荻藍吐出了話語。
米提爾很想用輕浮而優雅的話語,回敬一句,調侃一句,再談吐一句……順便拉近關係。
但米提爾只是笑了笑,將大劍架在肩上,步向競技場中央。給中意的她、給天藍長發的她,給作為對手的她,留出了衝鋒加速的距離。
是該給這場戰鬥劃上休止符了。
「『季風,化作沉積之底……』」
身後,傳來了荻藍的吟唱。
米提爾走到升降機平台之後。將大劍鑿進地面的石板。
雙手持劍!
直面着她!
單膝跪地!
全力防禦!
荻藍已將紫陽之蕊收入劍鞘。冰塊聚合成牆擋在了兩人之間。魔法的熾焰將秘銀的劍鞘燒灼,直至發出太陽般刺眼的銀光。
原本驚濤不斷的半月湖灣反而風平浪靜下來。
看台之上,面面相覷。
某個角落。
雷塵認出了前奏:
「是『元素淬擊』!米提爾這下你可玩完了!」
「這下糟了!」
水晶女感嘆著從前排的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能理解你的擔憂!荻藍曾經用這招,頂着『熔渣轟擊』,洞穿鋼魔像,然後斬殺黑騎士!」
雷塵如此感嘆。
水晶女搖著頭,神情緊張地說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見過荻藍用這招毀掉了一座精靈的『花環泡沫』!但問題是……那個銀髮白痴找愛蘭德研究過這招!通過預言者大劍上淬鍍的銀斑!他揚言要在這招上決出勝負!」
「你們兩個給我安靜!」
忍無可忍的瞳終於站起來吼道。
突然!
轟!!!
眨眼之間!『元素淬擊』已經發動!
一瞬冰牆的消融,為秘銀淬火!
荻藍掠過衝鋒的路徑,連殘影都消散不見!
電光火石間!
一閃之擊!地碎成墟!!
石板碎隙,砂屑噴涌而起……
千鈞之力的撞擊,震偏防禦的大劍!
沒能破開口子,卻已撼動了腳下的根基!!
嗡嗡……
高溫的氣流在作響!
下一瞬!氣浪呼嘯而至,匯聚在灼燒秘銀的尖鋒之上!!聚於一點,朝預言者大劍沖刷!噴涌!!!
衝擊連同氣流浪,瞬間在競技場外掀起驚濤駭浪!
海嘯般的巨浪撲上岸邊看台!灼風吹飛了無數頂看客的氈帽!
「喝……」
荻藍低吼著,將包覆在『紫陽之蕊』上的秘銀尖鋒抵在大劍之上,不再是金屬的撕裂與侵徹!
僅僅是藉著氣浪發力,將米提爾向後推去!!
米提爾未退一步,但飛沙走石的腳下土地已在瓦解的邊緣,已被衝擊傾斜的大劍也隨時可能從所插的碎石中崩出……
想像著防禦被破的可怕後果。
米提爾卻掛上了邪魅的笑。
為了迎擊這招,米提爾退到了升降機平台之後!升降機平台鉸鋼固定的木板平台雖然堅固。但在如此的高溫氣浪下,亦會燃燒、崩壞!站在上面的人便會……掉下去!!
把勝負賭在某個絕招上,就是對手藍發女孩的絕招!!
「賓果!」
突然!
荻藍腳下一空!
燃燒的平台整個崩碎,荻藍的腳下變作空洞、窟窿……
女孩撲朔著失去平衡,向下墜去!
米提爾趁機微微偏身。
偏離了突刺的軸心!燒灼成突刺尖鋒的秘銀劍鞘,從紫陽之蕊上脫出!!
燒灼秘銀的尖鋒,沿着大劍一劃,落空了目標!掠向米提爾的身後!飛出競技場的邊緣。在無數個水漂,一線蒸汽的軌跡,揚起巨大的水花后,消失在在慧眼湖深處……
如果沒能擋住那可怕的一擊,被氣浪吹飛的話,恐怕也會這樣沉屍湖底!
帶着后怕。米提爾起身、拔劍!
已看到勝利的曙光。
荻藍已跌落面前的升降機窟窿空洞中。
只要上前一步,追擊而下!失去平衡的她很難招架!只要藉著墜落的重力,把大劍刺下!鑿在她耳邊的底板上,戰鬥便會以勝利宣告結束……
然而——
「『潮水-冰結!化作鋒刃』!」
魔法的吟唱從空洞窟窿中傳來!
一瞬間,夢中遇見的景象再一次與現實重疊了!
浪濤上涌,凝成冰刃,從四面八方襲來!
如果強行進攻,還未等躍下。
便會被冰刃真正意義上的萬劍穿心!
米提爾不得不橫掃迎擊!
劍身還熾熱無比的預言者大劍,橫向掃過一圈!
冰鋒盡數消融,耗散成汽霧,被大劍斬切開來。
絕佳的戰機卻已失!
荻藍已從升降機的窟窿中躍起。
米提爾順勢將橫掃的大劍推去!
居高臨下,依舊佔盡先機!只是已無法保證一擊決勝。
大劍揮掃!
被紫陽之蕊架偏了數厘……
劍身傳來了斬斷金屬的觸覺。
兩人各自退開,拉開距離。
又是一回合艱難的戰鬥。賭對了底牌,卻沒能贏下來。那麼只能找個機會認輸了。
米提爾已經精疲力盡,對手荻藍真是個充滿活力的女孩……
這時,彷彿感受到了異樣的視線!
米提爾抬起頭。
天藍長發的女孩正以嬌羞帶怒的目光瞪着自己。她捂著自己的胸口!右邊肩下位置,銀質的胸甲破損缺失了一片!
看得到白皙的肌膚,還有少女內衣肩帶……
莫非大劍觸碰削到的部分……
米提爾咽了口吐沫,捂著可能噴出鼻血的鼻子,不敢直視女孩的目光,卻遐想着肌膚上的汗滴……
尷尬了近十秒……
不是這個時候!
米提爾抬起右手,大聲說道:
「米提爾-亞瑟,申請暫停!」
聲音遠去,再無音訊!
這座競技場離岸太遠,最好的地方設計就是——岸邊看不太清這裏發生之事!
在聽不到的議論紛紛與閑言蜚語響起前。
米提爾把大劍插在原地,朝荻藍走去。脫下自己的帆布袍,披在了她的肩上。
天藍長發的女孩站起身,抬起了手!
米提爾呆立原地,閉上眼,準備迎接臉頰火辣辣的痛擊!
面前的女孩卻只是輕嘆。
臉頰傳來了柔軟的觸感!米提爾慌忙睜開眼,荻藍竟然傾身上前,在自己的臉頰上一吻!!!
光天化日,郎朗……
岸邊看台已響起了紛紛議論。絕對就是流言蜚語!
無心理會他們,但自己發燙的臉頰,比自己之前預想所有結果,都要更加火辣辣!
仿似靈魂出竅,無措之際。
荻藍已推開自己,邁着迷離的小碎步,跑向了變成窟窿的升降機那,消失了倩影……
等到回過神來。
對岸議論紛紛的看台。
無數的人影中,米提爾發現了父親格倫-亞瑟的身影。他正在騎士高文的護送下離去。
這個多事之秋,又有事要發生了吧!
……
整備與休息的房間。
荻藍小跑着回到了這。
因為身為女孩的關係,這裏沒有侍從在等待。
臉頰在發燙,做了大膽的舉動。有些後悔,卻也並不是。銀髮白痴的反應有些讓自己失望,卻也不全是……
矛盾的心在砰砰跳動。
戀愛中的少女就是那麼麻煩……
那個少女就是自己!
把銀髮白痴的帆布袍脫下,小心掛在衣架上。
「『白銀,解除武裝!』」。
一句吟唱。
白銀的胸甲剝落了一件件銀質部件。
套上了便服,就是那一套第一次見面時的格子毛衣。正在猶豫是否要把油畫圍裙也穿上時,敲門聲響了。
「荻藍小姐,我能進來嗎?」
「請進,醫生!」
是隨行而來的嘉德騎士團醫師,一個和藹的阿姨。
「荻藍,我沒能看清你的戰鬥,那最後的一擊……」
「我沒事,沒有受傷!醫生!」
荻藍禮貌地低下頭。
「那就好,最近有好幾起流血的慘劇了……」
「醫生你是說競賽中又有誰……」
有些緊張了,聽說過廣場的那場流血決鬥。尤其聽到米提爾不肯善罷甘休去挑事……
醫生搖了搖頭:
「不是黎明競賽,發生在二十分鐘前!這個湖的東岸,奔行的馬車斷軸失控,撞進了灌木叢。那裏有兩個女孩在露營……」
「那兩個女孩,或者是車夫怎麼樣了?」
「具體情況不清楚。荻藍,別想那麼多!你的比賽還沒結束!」
醫士拍了拍荻藍的肩膀說道。
荻藍點了點頭,走出了房間。
……
從一座完好的升降梯,回到了湖灣中的競技場。
對手米提爾已等候在這。從他濕漉的銀髮來看,應該是回整備間沖了個涼。
依舊是那副欠揍樣!只是那傢伙的神色有些慌亂。低着頭,遊離着眼神,甚至沒發覺荻藍的出現!
隔岸又一次瀰漫起歡呼聲。
對面那銀髮的傢伙依舊無動於衷,充耳不聞。
可能又是陰謀詭計。
帶着這樣的猜想。荻藍按著禮節鞠躬,然後不做他言,揮劍沖了上去!
二十米……十米……五米……
直至短兵相接之距,米提爾才睡醒般恍惚回過神!慌亂着眼神,亂章地揮劍格擋。
嗡!
紫陽之蕊輕易撥開了預言者大劍!是徹底地破開了防禦!米提爾已失去平衡,整個軀幹、喉嚨都已在荻藍劍鋒可及之距,暴露無遺。
『反手剖腹』,『連擊直刺』,『繞后絞喉』……這一瞬,荻藍有一千種方法幹掉他,有一萬種方式在一瞬間不流血地決出勝負!
荻藍卻刻意避開劍鋒,用腳踹在米提爾的胸口,將其直接踹到,使其倒滑出去。
米提爾站起,荻藍也追擊上去。
紫與青的兩柄劍,交叉觸碰在一起。劍與劍相抵,咬合之處,卻是無鋒的劍背。
彼此的面孔都在咫尺之距!
「米提爾,怎麼一回事!就算贏不了我,也給我做到最後!」
荻藍吐出了曖昧且會讓他會錯意的話語。
近距離直視他的雙目。
才發覺,米提爾慌亂的眼神比想像中還要失神!
「抱歉!我……我妹妹在那……在東岸,那場車禍……我不知道……」
失神的銀髮笨蛋,說着丟了魂的話。
他的妹妹,有那麼點印象!
這種狀態,居然還跑來決鬥!
隔岸的歡呼聲更加高亢了!大概知道為什麼了。這是他的城市,是他的國家。不戰鬥到最後就脫逃,這座城市的市民會吃了他的!
荻藍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如果騙我,那就太過分了!震開我的劍!」
兩人震開了彼此,沒再揮劍纏鬥。
荻藍抬起右手,大聲說道:
「認輸!嘉德騎士團原次席,荻藍,放棄這場比賽!」
米提爾投來了感激的神情,深深朝這邊鞠了一躬。
「下一次,一定要同我分出勝負……」
荻藍還未說完,米提爾已收起劍,從被毀的升降機窟窿那躍下!
徒留荻藍在原地發獃神傷!
就算輸掉了今天這場,也能輕易征服預賽。但願米提爾那只是虛驚一場。
隔岸的看客們,不知發生了什麼,環顧四望。
作為曲中人的自己,荻藍披散了天藍色的長發。大步離去!
這時天空已開始凝聚雨雲,覆蓋了慧眼湖的上空。
陰雨即將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