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藥

上藥

余洛心想,得益於這一束花,自己才能進得來這屋子。可不能浪費這好機會,這一次在下逐客令之前,一定要刷一刷好感度。

於是狀似無意地說,「我很喜歡海棠花,它很漂亮對不對。我很小的時候娘親就過世了,但是我父親跟我說,她以前最喜歡海棠花的。」

先從共同的情懷下手。

余洛表情真摯地胡說八道著,盡量希望勾起主角的記憶。

偷偷瞄了眼,看不出主角神色的異樣。

於是添油加醋地補充。

「我大概是像我娘親吧,總之看到這花就會很開心。所以,就采了一些給你,裝點裝點你的屋子,希望把這份好心情也送給你,願今晚能睡個好覺。」

余洛笑的時候露出一顆尖尖的犬齒,看上去有些俏皮,「你喜歡嗎。」

林寂看著余洛話說個沒停地樣子,像極了嘰嘰喳喳的雲雀。

窗邊的余洛膚色細膩,穿得不多,愈發顯得小小的一隻身形單薄。

月色照著他的側臉,溫軟又清貴。

笑得很甜。

「嗯。」

聽完他一大串的話,林寂適時收回目光,將油燈放在桌上,瞟了眼那人只塞進長靴一半的褲腿,和來不及好好整理的冠發,「這麼晚了,小公子怎麼來了。」

余洛:「……」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要下逐客令了嗎。

余洛有些急了。

「我是看你只帶兩件衣裳,所以去我長兄那裡找了兩件。你要不要試試,過兩天我再帶裁縫給你做新的,你先將就……」余洛將那月白色衣裳取來攤開,高高舉起才能不落地,一顆小小的腦袋從衣衫后探出來,問,「這顏色你覺得可以嗎。」

「可以。」

「我是看你喜穿素色,特意選了一件素的。」余洛鬆了口氣,邀功似地笑了笑。

「嗯,謝謝。」

林寂借著月色,這才看清楚窗台上鮮艷欲滴的花簇,眉頭幾不可見地挑起些許,才轉過頭來,「你不必這樣麻煩的。」

「不麻煩。」

余洛拿著衣服比在林寂身上,「你好像比我長兄還高一些,不過應該是能穿的。」

林寂再退了小半步,伸手撈過那件衣裳,「嗯,衣服拿給我就行。夜深了,小公子早些歇息吧。」

怎麼三兩句話還是要趕我走啊。

余洛扁了扁嘴。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今夜林寂的心情好似比白日的時候好一些。

「沒事,我睡得晚。你還缺什麼嗎,我去給你拿。」他看向那人的膝蓋處,「你的腿呢,還疼嗎。」

「不是很疼。我什麼也不缺。」

「或者你想要什麼書,我去給你買。對了,我長兄那裡應該有很多書,他是五年前的狀元郎,可厲害了。若你是有什麼要問的,我也可以帶你去……」

「真的不用了。」林寂清潤的聲音里沒有不耐煩,可是余洛卻聽出些婉拒的意思,「余小公子,今日白天跌下長梯是個意外。大夫已經看過,腿上也只是輕度撞傷。你不必對我如此歉疚,這樣已經很好了。」

林寂將衣服疊好放在床上,嘴角微微揚起,「我很感激。」

「那,那你喜歡這花嗎。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每天都給你送……」

「我喜歡,但是,每日都送就不必了。」

余洛的眼神頃刻間黯淡下去,那原本螢火閃閃的光芒也跟著消散了。

「可是,我很喜歡海棠花的,所以也希望能送給你……」

他看上去有些難過了。

林寂的目光第三次略過那月色下的花朵,又沉默了好一會兒。

低垂下眼光,還是沒忍住地提醒道,「……可是,那並不是海棠花啊。」

「?!」

什麼。

這不是海棠花嗎。

林寂看著他的眼神,忍俊不禁解釋道,「那是秋海棠,不是海棠。名字雖像,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植物,你說這是你阿娘一直以來最喜歡的花,該不會一直都是錯認的吧。」

「??!!」余洛震驚。

看到余洛失神的臉色漸漸憋紅了,眼珠子慌亂地滴溜溜轉動著。連帶著脖子都成了一片緋紅。

林寂有些意外,他似乎完全沒想到,余家的小世子是這麼個性子。似乎和傳聞中有些不同。

並非難相處的驕縱任性,也並不陰鬱。

與此相反,倒像是個蜜罐里泡著的小甜棗。

林寂頭稍稍一側,彎下腰來伸手覆上他的頭頂。手感鬆軟又順滑,莞爾一笑:「不管是不是海棠,這花都很好看。我很喜歡,謝謝你的好意。但是再過半年便是春闈,我夜裡是得看書的。」

陡然的親近似乎出乎余洛的意料,他驚訝的瞪大了眼。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聲近在耳畔。

下意識伸手將人推遠了一點。

余洛轉過身去長呼出一口氣,沒發現自己的耳根忽然紅了。

啊,主角好溫柔。

但是他剛剛說什麼來著。

余洛認真回想了一下,一拳砸在手心——他在暗示自己打擾到他了!

這還是林寂第一次對他暗示一些要求,余洛這才知道夜裡人家是想要安靜地看書不被干擾的。

啊,攻略主角好難。

金手指也不好使啊,不是沒效果就是翻車。

他有些挫敗地耷拉著腦袋,「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夜裡要看書。那,那我以後夜裡不來找你了。」

林寂嘴角掛著淡淡的笑,眼光忽然掃了眼門口。

有人在院子外。

躊躇幾步后推門進來,透過大敞的門看到余洛后提著燈籠小跑過來,那嬤嬤很眼熟,好像是老夫人身邊的,那神色看上去很急似的,「小公子,您怎麼在這裡呀。可教我們一通好找。」

「哦,我,我給他找件衣裳。怎麼了。」

嬤嬤身後跟著的人端著兩個玄漆木盤,上頭擺著一碗熱騰騰的葯和幾個玉雕小罐,裡頭裝著的是大夫開的治外傷的藥膏。

後頭還跟著二人提著兩籃食盒。

怕葯涼了,只能就地先將其再這地方先擺上。余洛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看著一桌子甜膩膩的食物——蜜棗糕,桂花糖,白玉酥餅,雪霜果脯,還有熬得火候正好的燕窩盅桃膠湯和銀耳羹。

然後嬤嬤才把那一碗黑乎乎的湯藥擺在自己面前,邊上的婢女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這位小公子的臉色,說:「公子,老夫人囑咐過,葯是一定要全部喝掉的。」

瞧瞧這架勢,又是威逼又是利誘的。

以前哄這位余家小世子吃個葯是有多難啊。

余洛覺得有些尷尬,想說也不必這麼麻煩的。端過葯來憋了口氣本來想一口氣喝掉,沒想到這葯是真的苦,喝了一半想吐。

緩了緩,那婢女給他擦了擦嘴角,將一小塊甜甜的糕點推進他嘴裡,入口即化的清甜在口中漫開,「小公子別發火,這都是老夫人說的,您前幾日投湖的病根沒好清,秋風寒涼,仔細再勾起來。」

誰說我要發火了。

余洛被一塊糖糕哄得好好地,看著剩下的半碗碗葯,很乖巧地捏住鼻子再喝了個精光。

婢女像是沒想到今日小公子如此好相與,和身後的嬤嬤交換個眼神,二人都大大地鬆了口氣。

又取過一旁的藥膏,半跪在地上,給坐在桌前的余洛擦額頭的包。

余洛生來怕疼的,又不好在林寂面前顯得太矯情,攥緊了手僵硬地坐著等著婢女拿沾著葯的手指將那額頭的淤腫揉開。

實在忍不住輕輕「嘶」了一聲,「輕點……」

「小公子教老夫人少操些心吧。」嬤嬤看今日余洛沒什麼脾氣的樣子,忍不住多念叨兩句,「你這投湖不成,有去茶館里大鬧,只會讓金陵城的人繼續看咱們笑話。」又瞥了眼不遠處站在窗邊的年輕男人,湊在余洛耳邊壓低著聲音,「而且啊,帶別的男人回府這種事情,也根本挽回不了那小郡王啊。」

「……」

誰說我是為了挽回小郡王了。

為什麼全世界都以為他一定會因為魏聞緒尋死覓活,作天作地啊。

等等,該不會林寂也這麼以為吧。

余洛立刻擺手解釋:「我不喜歡魏聞緒,我沒有想挽回他。」

「你前一段時間不還天天纏著他嗎。」嬤嬤說著被余洛捂了嘴,生怕給林寂聽了去。

「那是祖母希望我能嫁給未來太子,成為太子妃。我才去親近廣陵郡王的。」余洛煞有介事地說道,「我不喜歡他的。這婚事成不了也好,我現在決定了,就算要成婚,也得和喜歡的人才行。」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老嬤嬤笑他話說得不害臊,「門當戶對,合適才重要。」

「才不是才不是。」余洛用力的搖頭,「要是是我喜歡的,便是街邊的乞丐,我也是願意和他在一起的。」

「你那是說的孩子話。」老嬤嬤笑著沒當回事,卻感覺今日的小公子好似與往日里有些不同,大概是這次在外面受了大委屈,性子有些變動。

不再如往日陰沉。

反是格外嬌貴可人起來。

余洛卻拿餘光瞥著林寂。

嬤嬤還沒察覺到什麼,只拉起小公子的袖子給他胳膊上被拐杖打出的一道淤青也擦著葯,說,「我們的余家的小世子怎麼能和乞丐成婚,說不出還不讓人笑話。」

一國君侯是他父親,內閣次輔是他長兄,州府之西車騎將軍是他親姊。以宣平侯在金陵城的權勢,余洛怎麼可能會嫁給一個乞丐。

為了蓋過難聞的藥味,嬤嬤又拿香膏在那葯周圍塗了一圈。味道清新好聞,一下就將身上的苦味驅散了。

一直坐在遠處倚靠著窗閣,就著明亮的月光看書的林寂用餘光看著被好一通伺候著的小世子。

餘光掠過他因為上藥的些許疼痛而有些泛紅的眼睛,手中的書不自覺捏緊些許。

真金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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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認偏執反派的下場[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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