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伏黑惠用身體撞開門，快速奔跑着。

他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一分鐘前的情景。

「眼下逃走可不是最優解。」那種讓神經在鋼絲上行走的危險氣息僅僅停留了一瞬間，對方又恢復成瑟縮的畏懼模樣，伏黑惠甚至以為自己眼花產生了錯覺。

但不受控制顫動的手指，以及後頸冒出的冷汗告訴他，太宰治，一個普通人，的確令他在片刻間像是去地獄走了趟來回。

下一秒，太宰眨了眨眼睛：「伏黑君明明很受朋友信賴，卻要在這種時候辜負他們嗎？」

「認真一點，活下來，這棟建築里並不是只有一個怪物，你要是死了，我估計等不到虎杖君他們。」

說完，太宰治便向前跳了一大步，直接躍到咒靈身下，並沖着它連連揮手，十分挑釁。

「我現在把它引開。」太宰深深地望了他最後一眼，推開窗戶，半踩着窗框，黑色大衣被風一吹，獵獵作響，他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伏黑君，我的性命就交給你了，如果你準備好了，記得來救我。」

「——救救我，我想活下去。」

他低首闔目，鳶色眼眸黑壓壓的，混沌一片。

然後便縱身向下方跳下！

混蛋。

伏黑惠不由深深咬緊牙齒，既然想要獲救，那為什麼又要打斷他？明明之前還不負責任地向野薔薇發出殉情邀請的混蛋，現在卻孤注一擲地請求他，說他想活下去？

既然想活下去，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又為什麼要選擇作為誘餌引開咒靈？

明明這樣才會死的更快啊！

「伏黑君！就是現在！」

聲音從他頭頂傳來，他奮力抬頭，只見太宰以一種靈活到不可思議的姿勢，一腳蹬在咒靈臉上，身體借力猛然調轉方向，彷彿沒有重量一樣。

「鵺！大蛇！」

儘管身處咒靈不完整的領域，但伏黑惠能夠在短時間內利用自己的影法術，布下不完全的陣法。

全部式神被安排在正東、西南、正北、東北的位置，一瞬間驅動咒力，雖然不能像魔虛羅一樣獲得壓倒性的勝利，但在已經佈局過陣法的場域內，尚未獲得與人類同等智慧的咒靈，頓時顯得捉襟見肘起來。

牆壁破開大洞，屋頂直接掀開。

碎石和磚渣高速劃過臉頰，汗水將傷口沁得生疼，拳頭破了還有腳，腕骨斷了還有頭骨，肩胛碎了還有膝蓋——

出乎他的意料，即使骨頭碎裂的聲音已經清楚地響在耳畔，但他卻沒覺得有多疼，大腦處於極端亢奮的狀態，瞳孔充血。

祓除它！

在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下，被陣束縛住的咒靈一個不慎，被玉犬咬住，黑髮少年趁勢逼近，一刀將它削成兩半，幾個瞬間后，咒靈裂成碎塊，不可破壞的宿儺手指從他胸前落下。

……結束了。

半成品領域悄然褪去，恐怖的鬼蜮重現展露出校園的本來面目，他晃晃悠悠地站在地上，滿腦子都是太宰的死活，咒術師少年伸出手，拾起那根手指，他要保護的對象已經走到他身前，卻沒出聲。

「太宰，帳外面有人接應……」伏黑惠失去了意識，毫無徵兆地向前砸去，宿儺手指從他手中滑落。

「嗯？」

太宰一隻手卡著黑髮少年的前胸，一邊用腳尖撥了撥那根手指，顯得很是嫌棄。

「我沒有抱男人的愛好，也沒有撿髒東西的愛好。」他真真切切地皺起臉，顯得十分苦惱，在他斟酌怎麼處理宿儺手指時，一隻類似於膨脹氣球的小咒靈，悄悄從地板上劃過，一口吞下。

「啊，被吃了。」

要是伏黑惠還醒著，估計恨不得奪過紗紀小姐的柴刀把太宰捅死，他無論怎樣都想不到，太宰治竟然在他沒了半條命后，放任另一隻咒靈咽下特級咒物。

危險的咒力再次逸散。

手指落肚的瞬間，那隻咒靈迅速變起形來，扭曲、壯大、尖牙利口從腹部生出，身體漸漸將一整個走廊塞滿，並呈現出泡沫質感。

太宰漫不經心地瞥了咒靈一眼，將伏黑惠拉起來，稀罕地觀察起他。

這不是很像樣嗎？在伏黑惠身上他看見了芥川的影子，稚嫩、弱小、但又有着遠大潛力，倘若得到正確引導，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頂端的存在。

他順手戳了戳對方的臉。

對方長而濃密的睫毛因為本能察覺到危險，而微微顫動着，星星點點的藍色咒力猶如上升的煙火，薄薄的眼皮也滾動了一下，像是要醒來。

「嘛。」太宰感嘆道：「你現在還不能醒。」

他握住伏黑惠的手腕，更加嫌棄地讓他趴在自己肩膀上，轉身，嫌棄的神色又混雜了一些厭煩：「啊，被擋路了。」

肢體剛一接觸，咒術師少年體內漸漸沸騰的咒力，頓時消隱無蹤.

那隻咒靈已經壯大到恐怖至極的地步，它收合牙齒，為了欣賞人類痛哭流涕的表情，特意等到對方轉身時才張開大口，但人類只是冷冷淡淡地掃了它一眼。

太宰治輕描淡寫地抬起手，黑色大衣被氣流掀起，動作閑適平靜，對比龐大的咒靈，他簡直不堪一擊得如同一隻螻蟻，而眼下，他的舉動簡直是被恐懼沖昏頭腦後做出的絕望掙扎。

咒靈也懷有同樣想法，發出怪異響亮的笑聲。

[——人間失格。]

超脫常識。

超越常理。

任何一位咒術師見到這幕都會震撼到懷疑人生，要是有位咒術高層存在，估計艷羨到恨不得立刻將太宰據為己有。

一個貨真價實的一級咒靈，隱約逼近特級。

頃刻間，連半點反應時間都沒有。

灰飛煙滅——！

……

太宰拖着伏黑惠往校園外面走，咒術師寥寥數言，透露出的信息量已經足以他摸清整個事件。

這個世界猶如橫濱一樣，存在另一種力量，而且根據伏黑惠所接受的教育來看，咒術師的立場並非如異能力者般曖昧，某種意義上，竟然算得上正派人士。

而他的異能力，人間失格，可以無效化任何咒力。

也就是說，咒靈這類單純由咒力構成的怪物，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威脅，根據之前在他被紗紀小姐傷害時做的實驗來看，咒力在短暫接觸他的身體后，會立即消散。

……不過受到巨大衝擊力還是會很痛。

鑒於他之前在正常社會並未搜集到這類怪物的消息，可見，咒靈是種特殊情形下才能見到的東西，需要符合一定條件，或者自身具備一定條件。

前者如【帳】，後者如咒術師。

他心裏頓時有了主意。

*

伊地知潔高哆哆嗦嗦地站在帳外，孤身一人，剛不久，虎杖悠仁身受重傷，被送往醫院，然後釘崎也薔薇抱着一位昏迷的少女，一步一挪到門口，只說了句「救她」，就昏迷過去。

三人組中的伏黑惠則至今不見消息。

他在思考要不要乾脆賭一把，往裏面走幾步，卻見教學樓門口有兩個小黑點出現，並朝門口的方向緩緩移動。

……太好了。

伊地知監督鬆了口氣，松到半途，差點把自己噎著，等等，哪來的兩個人？

糟糕。

咒術師出任務被詛咒師截胡，並拿他們當作勒索人質的情形，並非沒發生過。

他的手指停留在手機呼救鍵，準備一有不對，就立刻呼叫救援，即使兩股戰戰，也仍然沒後退一步。

而此時手機卻很不巧地亮了起來，屏幕上赫然顯示呼叫人是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

「那位先生。」

他正準備摁下手指，卻聽一聲清朗的少年嗓音，伴隨兩道身影愈來愈近，半披着黑色大衣的少年有氣無力沖他抬手：「我是絕對無法再多走一步的，雖然伏黑君拜託我一定要把他送出來，好累，太累了，啊，乾脆放棄好了。」

說完，他晃了晃，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摔。

伊地知心臟差點停跳，他不假思索地合攏手指。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祓禊——」

太宰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

「要接電話啊，伊地知，三秒內接通電話是職場禮儀。」伊地知身旁毫無徵兆地出現了一個人影，並提出了十分過分的要求。

但伊地知卻陡然停止了瑟縮，滿臉「得救了」一樣的神情，他囁嚅著：「五條先生……」

「等一等，先不着急。」一記很不客氣的拍擊落在他肩上。

白髮男人抬起手，掀起右眼眼罩，邁開長腿，輕輕鬆鬆地跨進帳中，瞬息之間，已經出現在兩人身後。

他居高臨下地望着太宰：「起來。」

「——你想對我的學生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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