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想幹什麼

逃出宮城，李富貴發現此時的長安已經亂了套。商人、官員、外國使節、普通百姓，全都混在了一條延綿數十里的隊伍里，四處一片哀嚎。

有失散找不到孩子的婦人，有受傷倒地不起的老嫗，還有丟了鞋子正哭鬧的娃子。只是和自己先前所想的不同，整支隊伍中除了那些有臉有面的，竟沒有幾個成年男子。

所有女人都花容失色，所有老嫗都悲憤難當。在這亂世之中，最不值錢的就是百姓，百姓中最不值錢的便是這些女人。

李富貴看在眼裏，痛在心裏。

這大唐的男人都哪去了？這大唐的軍隊都哪去了？老子家鄉發水災都有軍隊來救援，此刻大難臨頭卻見不到享譽歷史上享譽盛名的大唐軍隊，任由叛軍蹂躪長安的百姓。

男人們跑了，連皇帝老子都跑了，她們還能指望誰？

想到這裏，李富貴突然覺得自己很不配。當初腰纏萬貫，也沒見自己多拿出點錢，去撫恤在礦難中遭難的礦工家屬，怎麼現在反倒大發慈悲起來？

李富貴，你快得了吧。你現在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哪來的閑心思去管別人？

眼見着那些身後的地平線騰起濃濃塵土，叛軍在掠奪的盆滿缽滿之後，正成群結隊地向這逃難的隊伍掩殺過來。半天之前，李富貴親眼看到這些畜生在宮城之內所施的獸行，知道一場難以避免的屠殺近在眼前。

人群沿着官道曲折而緩慢的前行，要不了多久就會被追上。

我要活下去！

求生的本能告訴李富貴，此時如果再混在人群中，只能遭受和那些太監一樣的下場。李富貴感到渾身發燙，潛意識裏催促着自己儘快逃亡，於是他腳底抹油般迅速逃離人群，一溜煙便鑽進了道路兩旁的樹林中。

沒跑多遠，便聽見身後傳來嗆天哭地的求救聲，顯然是發生了比先前在宮裏還要慘烈的屠殺。李富貴不敢去聽這些凄慘的聲音，更不敢停下來。

雖說樹林之中灌木叢生，不利於叛軍騎兵的追趕，但如果不再加快步伐，早晚也會被追上。

此時正值盛夏，李富貴一身的麻布薄衫早就被荊棘撕破，皮膚上被劃出深淺不一的傷口，加身上的衣衫不斷摩擦，汗水漬進去后更是又疼又癢難以忍受，李富貴把衣服系在腰間，只穿着褲子在樹林里穿行。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後此起彼落的叫喊聲開始漸漸變弱，李富貴不知道是已經擺脫了叛軍的滋擾，還是說那幾十萬的長安難民全部慘遭毒手。尤其是想到第二種可能，更讓李富貴心驚膽戰。

他本是一個唯利是圖並且膽大至極的人，只要有錢賺，除了打劫放火幾乎沒有他不敢做的事情。可當他第一次遇見冷兵器時代的血腥屠殺時，才知道自己那點破膽量毛都算不上。

李富貴覺得自己以前那套行不通了。在那個好人占絕大多數的時代，他可以用自己的狡詐當一個壞人。而在壞人惡人甚至殺人魔鬼的時代，他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反而想從良了。

雖然重生在一個壯年小伙的身上，並且給了他一身發達的肌肉和充沛的體能，長時間的奔跑還是讓他體力透支，再加上麻藥的副作用，胃裏一陣連着一陣的翻江倒海。

不過，從一個大字不識的礦工，到一個腰纏萬貫，光在北京就有好幾座豪宅的李富貴多少還是有些本事，尤其是那種處在逆境種的爭強好勝，反而激起了他求生的**。

李富貴啊李富貴，既然你能白手起家，當真也可以在這個亂世活下去。

在這個信念的支持下，李富貴幾乎不做停息地在樹林里穿行。餓了就找點野果充饑，渴了就添一點樹葉上的露水，當太陽第三次出現在頭頂時，他終於來到了一塊平地上。

賊兵固然甩開了，他也終於有時間去想一想自己下一步去哪裏。

皇帝身邊是萬萬去不得的，李富貴寧可去做那種滾刀尖的苦差事，也不願整日提心弔膽，過着那種伴君如伴虎的日子，更何況周圍還有那麼多太監，那麼多噁心的陰陽人。

想到逃亡蜀地的唐玄宗，他的心裏突然一陣難受：那有名的楊貴妃恐怕已經香消玉殞，自己好不容易重生在唐代，卻沒機會親眼看看這傳說中的美女。

遺憾，天大的遺憾！

眼下只能先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算命先生北方是他的發家之地，後來他也是靠在山西北部一個小縣城承包下一個瀕臨破產的煤礦，才踏上自己的億萬富翁之旅的。

現在雖然重生了，但他相信算命的對自己的預言肯定還有效。對，去北方，那地方他更熟悉。

即使相隔1000多年，以他之前帶着手下翻山越嶺尋找礦產所積累的經驗，他估計自己的位置正處在以前的銅川附近。按照自己從評書得到的知識，應該扔屬於京兆郡，雖然還沒脫離長安的範圍，但由此往北便是荒涼之地，最少會安全很多。

於是，又頂着烈日在荒涼貧瘠的平地上走了幾日，一路上幸好沒再遇到叛亂的賊兵，只是偶爾遇到幾具腐爛的屍殍，臭氣哄哄的讓他犯嘔。幸好他帶了不少從樹林里採摘的野果，既能吃飽又能解渴，才不至於在這片荒涼之地倒斃。

李富貴原以為用不了幾天就會找到一個落腳之地，可是直到他把野果快吃完了才感到事情不對勁，向前向後望去，竟全是茫茫黃土，甚至想找一個遮陽的地方都沒有。

掉頭回去顯然不可行，他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走，心裏暗暗念叨：李富貴啊李富貴，你福大命大，既然都能刀下救**，此行一路向北一定會化險為夷。

走了五天，當他才真的感到絕望。最後一個野果已經在三天前的早上當做最後一頓大餐吃完了，身邊沒有壺，最後一口水也是前天早上喝的。

現在，縱使他有一副好身骨，體力也已完全透支，好幾次都在眼前出現幻覺。

他看到自己正躺在沙發上啃著冰鎮西瓜，身下的沙發竟如此舒坦。

他看見礦上那個女會計正蹲坐在他身邊，給他捶腿按摩，嬌嗔著說：「富貴老總，人家看上一對金鐲子，估計也就一斤多重，你給人家買了吧。

買！老子給你買！老子給你買個屁！

他還看見自己新發掘了一座老大老大的礦，挖出來的全是又脆又甜的大西瓜，他正泡在西瓜汁里享福呢。

可惜，當他還想看看礦洞裏有沒有什麼美食飲料時，一個碩大無比的西瓜從頭頂掉下來，又准又狠地壓在自己身上。

李富貴終於到了極限，整個人轟然倒在地上，濺起一陣黃土。

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旭日東升中，李富貴睜開眼睛，看見陽光灑在黃土地邊緣碧綠草野上，呈現一片生機無窮的氣象。

不遠處有個大湖，當熱風吹過時，水紋蕩漾，湖旁樹木的倒影變化出五彩繽紛和扭曲了的圖案，

延展無盡的草地和沼澤中的野生植物，把如若一面明鏡的大湖圍在其中，實是人間勝景。

這些看得李富貴更是心曠神怡，渾然忘記了逃難之事。

直到乾裂的嘴唇再次傳來難忍的疼痛，他才反應過來。

水！水！老子的水！

這些水是老子的，都給我滾開！

沒吃沒喝走了幾天，李富貴此刻居然以豹子的速度向著湖邊衝去。

只見李富貴衝到湖邊，昂首挺胸，用手指向天空，聲音沙啞地喊道：老子宣佈，此湖以後就叫『富貴胡』！

正當他得意洋洋準備跳入湖中痛飲自己的洗澡水時，「嗖」地一聲，一支白羽狼牙箭插在自己腳邊，他低頭看的時候，那箭翎還在「嗡嗡」的顫抖著。

李富貴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又遇到賊兵，下意識把手摸往腰間，拔出閹割專用切刀後轉身沖着羽箭射來的方向。

接下來更讓李富貴吃驚的是，「襲擊」他的竟然是一隊騎着高大駁馬的女子，各個手彎一把長弓。領頭的是一位身着紅色束腰戎衣，腳踏絳紅馬靴的妙齡女子，年紀看着約摸十七八歲。

原來是個小娘們，不管她。

李富貴撇了一眼便蹲下，捧了些許清澈的湖水正要飲下，卻聽有人嬌斥一聲：「不能喝！」

這是老子命名的富貴湖，老子想怎麼喝就怎麼喝，管得着嗎？

李富貴理都不理，乾脆把頭直接埋進湖水裏大口大口地痛飲起來。

沒過一會，就見李富貴綠著臉，「哇」地一口便嘔吐起來！

「草，又咸又苦，跟尿一樣！」李富貴在哪罵道，可轉念一想，老子又沒喝過尿，怎麼知道尿是咸是苦？

李富貴覺得自己倒霉透頂，好不容易遇到這麼漂亮的湖水，居然還是個鹹水湖！真是天絕我李富貴，什麼富貴湖，明明就是窮苦湖。

李富貴也不管那幫女子，耷拉個腦袋，沮喪著正要離開。

「嗖！」

又一支白羽箭插在自己腳前一寸的地方。

「涮老子呢？」

李富貴轉頭白了那射箭的紅衣女子一眼，然後倔著脾氣掉頭就走。

突然覺得身後一陣馬蹄聲，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發現在即身上被套上了繩索，緊跟着就是第二道，第三道。可憐的李富貴瞬間就被捆得結結實實。

「臭娘們，你們要幹什麼？」

李富貴嘴裏罵罵咧咧的對着紅衣女子怒目而視。

「啪！」

紅衣女子一臉怒色，揚手一鞭子抽到李富貴臉上，頓時留下一道血印。

我草，老子居然被娘們打！老子跟你們拼了！

只見李富貴低下腦袋，沖着紅衣女子的方向衝過去。可是還沒跑出兩步，就見那女子揚手又是一鞭子。

這一鞭子沒有抽李富貴的臉，而是纏住了李富貴的腳踝。紅衣女子手握皮鞭輕輕一拉，衝刺中的李富貴一下失去平衡，直接在地上摔了一個標準的狗吃屎！

李富貴趴在地上根本抬不起頭，就聽見一幫女子如銀鈴般「咯咯咯」地嬌笑。

「不識好歹，帶走！」

紅衣女子一聲令下，李富貴便感覺身子一輕，被繩索拉到了馬背上。隨後便是李富貴在馬背上不斷地哀嚎：「老子只想喝口水！老子只想喝口水！」

只可惜無論李富貴怎麼喊叫，卻沒有一個人搭理他。剛出虎穴，又入狼口。好不容易逃出長安的李富貴，此刻就這樣成了別人的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