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侯(一)

諸侯(一)

解無憂覺得,有時候就這麼靜靜的躺在滿是石頭的溪邊荒地上,似乎也是很不錯的。

身/下的石頭還帶着淡淡的餘溫,那是白日裏吸收了陽光而散發出的熱度。天上的太陽才落下去一半,星辰卻已經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邊際的雲朵被太陽餘暉染成了金紅色,漂亮的很。晚風徐來,吹的周圍林木颯颯作響,偶爾會有一聲倦鳥還巢的脆鳴劃過。

這些似乎都讓人身心如此放鬆。

如果不是一丈之外有一雙饑渴又綠油油的眼睛瞪着自己的話,一切就完美了。

解無憂如此想着,卻沒動。

他也不能動。

身上的肋骨斷了兩根,左臂完全沒了知覺,還不知道斷掉的骨頭有沒有傷到內臟,他現在最好就是,什麼都不幹,怎麼都別動。

但,只有這個時候,才能靜靜躺下來,去享受星空下的那份靜謐,解無憂開始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過的太上進太辛苦太勞累了。

腦袋裏轉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解無憂轉了下視角,把目光從天空中收回落向地面,正式對上了那雙單純充滿了食慾的綠眼睛的主人身上。

「某家此刻腹中正饑渴難耐,看在你尚在哺乳的份兒上,饒你一命,還不速速離去。」

孤狼身體有些瘦弱,皮毛也有些乾枯,顯然沒有狼群依附的帶崽母狼,哪怕在食物充沛的山林里,也活的得艱難。

不過解無憂並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去同情一匹艱難求存的母狼。其實這世上,哪有活的不艱難的生命呢,無論是狼還是人。

聽到解無憂的呵斥,母狼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但是她前爪用力抓地,壓低身體,咧起嘴,露出鋒利的牙齒,喉嚨口溢出嗚嗚咆哮,卻依舊不肯就這麼退去。

她感覺到了威脅,才會擺出如此姿態,否則,此刻的動作也就奔跑、張嘴、咬住獵物咽喉這麼簡單的三步而已。

解無憂對母狼的反應毫不意外,嗤笑一聲,沒有再理會母狼,而是重新將目光投向了天空。太陽的最後一絲餘暉已經消失,星辰大行其道,月亮也露出一彎細眉,夜色如罩月色如紗。

最危險的夜晚來臨了。

一人一狼就這麼在小溪邊的石灘上對恃著,不是人喪命狼口,就是狼浪費最後的捕獵機會餓死在此。

誰都要活下去,誰都不肯放棄。

半夜,更深露重,一邊忍耐著常人難忍疼痛一邊積蓄體力的解無憂終於有了抬手的力氣。

雖然每一個動作都會牽扯到斷掉的肋骨帶來劇烈的疼痛,但是尚且完好的右手給了他一個定心丸。

即使手中無刀,即使一身內力喪失殆盡,但只要他的右手還能動,在這場人與獸的鬥爭中,他就立於不敗之地!

隨着夜風漸漸濃烈,月亮也越升越高,被飢餓激起凶性的母狼越發按耐不住,哪怕是人,在餓死的時候,看見一塊百來斤的肉,恐怕也是忍不住的,更別說是頭猛獸。

就在解無憂呼氣即將結束吸氣還未開始的那一瞬間,精於獵殺的孤狼一反瘦弱退縮之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衝解無憂咽喉之處!

狼牙即將碰到皮肉之際,一隻手,一隻纖細稚嫩、潔白如玉、完美無瑕、宛如十三四歲少年的手,卻好像鐵鉗一般,死扣住了母狼的咽喉,也不知怎的一捏,那嫩如豆腐的手指卻穿透了母狼皮毛,直接捏斷了母狼的頸椎!

母狼雖是斷了頸脊椎卻並沒有立刻死去,凶性反而更是熾盛,死前最後一搏的所有動作皆為咬斷獵物脖子,所有脊椎斷裂後去勢不改,依舊大力沖着解無憂咽喉而去。

反觀解無憂,剛才一擊鎖喉斷骨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積攢的力氣,別說阻止母狼死前一搏,就連推開狼屍恐怕都做不到。

但是就這麼讓他閉眼等死……

不可能!

過往江湖,遇到的兇險不計其數,如果解無憂是這麼一個隨意等死的人,恐怕早就死了!

於是,電光火石之間,冒着被身上斷骨戳破腹髒的危險,解無憂翻滾,躲開了這最後一咬。

從躺在碎石上變成趴在碎石上,解無憂付出了三口血的代價。

看着近在咫尺還在抽搐嗚咽的母狼,解無憂慢慢湊近,覆唇於母狼喉嚨處,面無表情的吞咽了幾口狼血。

實在是腥臭不可聞。

忍耐許久,終究無法再嘗試鮮血,解無憂便慢慢的將目光轉移到了母狼那有些乾癟卻依舊顯得腫脹的乳/頭上。

「取爾血肉,食汝之乳,無以為報,只能惠你後裔,若是你孩兒命大,吾必養之。」

這是一句承諾,也是一次報恩。

至於最後找不找的到狼崽,能不能養活之類的問題,則完全不在解無憂的思考之中。

看天命吧。

補充了一點能量,解無憂避開斷骨傷處,輕輕翻個身,再度攤在亂石之上仰望星空。

這不是他的世界。

因為連天上的星星,都已經大不相同了。

實際上,他多少心裏有點數。

只是即使早有心理準備,解無憂依舊覺得,老天爺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

他本已人過而立,乃一江湖浪客,有一柄從不離身的刀,有一個永遠裝滿酒的壺,有一群可愛的朋友,有一份不用費心但可以立命的事業,還有一片堅定不移並始終在為之努力的夢想,攀登攀登武道高峰什麼的。

很普通但也很美好的人生。

可是現在,這一切均譬如朝露,成為了過眼雲煙。他刀不在了,酒壺丟了,朋友不見了,事業更別提,甚至一身登峰造極的武功也算是盡廢。

而老天爺唯一的補償就是,嘿,從十四歲再來一遍吧。

是的,現在這具身體並不是擁有宛如十四歲的手,而是他原本的身體返老還童,真的只有十四歲大小了。

老天爺會這麼無聊嗎?

會的。

解無憂面無表情的想。

雖然他並沒有見過老天爺,也沒聽到過聲音,但姑且就先稱呼那神秘意識是老天爺吧。

遭受這場無妄之災的過程其實並不複雜。

數日前,他邀約江湖第一劍在滄瀾江一戰,不為私仇,只為武道。

那第一劍不經打歸不經打,卻很有幾分靈性,讓他交戰時真的突破天人合一之境,徹底跨出了最後一步。

這本是極大的好事,誰知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空氣中無與倫比的重量,壓得他動彈不得,然後在刀氣激起的漫天水花中,他就莫名其妙一身傷的躺在了這裏。

雖然莫名其妙,一臉懵逼,也沒個妖魔鬼怪之類的現身申明為此負責,但是他現身如今地界的第一瞬就已經莫名的知道了這一切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武道的盡頭是什麼?

這一點沒人知道,江湖中只有跨出最後半步的人,並沒有真正跨出最後一步的人。而現在,解無憂知道了。武道沒有盡頭,可他的世界有盡頭,跨出最後一步就是登極,堪比志怪神錄中的得道成仙。

但,他的世界並沒有登極的規則。

脆弱的天道——姑且就叫天道吧,鬼知道那該怎麼稱呼——承受不住人間登極帶來的破壞性力量,所以把他排斥出去了。

他的老天爺還是個孩子,需要時間成長,需要補全天道,所以就很乾脆廢物利用,派他這個氣運之子到其他老天爺那裏打工。

集世界氣運之大成者,曰氣運之子。氣運盛,則世界昌,氣運衰,則世界敗。

孕育氣運之子是每個世界成長的常用方式,可並不是每一個氣運之子的成長都會一帆風順,為世界帶來有益的影響。

偶爾,會有莫測的命運干擾氣運之子,讓他們順遂的一生變得坎坷無比,從而導致氣運衰竭。這種情況對世界的傷害堪比虎狼之葯,食之葯毒入骨,棄之剜肉去骨,怎麼處理都不好。

老天爺無法干涉命運,只能尋求外界幫助,替自己親兒子找個掃平障礙的貴人。

目前,解無憂就要做這樣的工作,以他本身身為氣運之子的氣運,對抗坑害氣運之子的莫測命運,充當氣運之子的貴人,保證他們能順利成長。從而可以在其他老天爺那裏賺取他家老天爺成長所需要的『世界成長經驗』,讓他家老天爺能早點補全天道,然後放他回老家。

這些信息並不是以語言或者文字告知他的,而是某種意識入腦,添加進了他的腦海,而他只是以自己的理解方式將這些信息翻譯了過來,便於自己思考描述。

但即使不怎麼準確,大致意思是肯定沒什麼錯的,畢竟前後兩名老天爺都各自塞了點信息給他,不太可能全都誤解。

只是。

解無憂幽幽的盯着夜空中的星星,無奈至極。

現在所處世界的老天爺塞的信息似乎有點不靠譜的亞子。

氣運之子是誰?

不知道。

他到底遭了什麼突發命運才人生坎坷?

不知道。

怎麼才能幫助此界氣運之子脫離坎坷命運?

隨遇而安即可。

一問三不知。

那老天爺·二號到底告訴了他什麼信息呢?

二號表述了一下任務的前因後果和最終目的,雖然說得和不說沒兩樣,其信息內容簡略程度堪稱一堆廢話。

不過解無憂也因此知道了,此界氣運之子本該一生順遂,福壽雙全,權傾天下,卻因無端的命運而遭遇坎坷,艱難求存,遇到了生命危險。

然後二號還信誓旦旦的表示,這個氣運之子遭遇的厄運災難並不難解,屬於簡單任務,考慮到解無憂以前沒什麼打工經驗,二號提供的是試手工作。

除此以外,大概是明白解無憂在腹誹什麼,二號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給補了條信息。

那就是,身為老天爺親自安排給自家兒子的金手指,解無憂無需刻意去找,特意去做,只需要平心靜氣一如尋常的在這個世界安穩生活就好。這樣,一切疑問和難題都會迎刃而解,他會自然而然的引導無端異命回歸正途,完成委託。

知道這個信息的解無憂放下了心中的擔憂。

雖然他並不介意逆天而行,也不討厭和見鬼的命運鬥上一斗,但不用他違心而行,刻意為了任務而任務,本質上來說只是到異界旅行一下,他自然更歡喜。

其實老天爺們正掐着他回家的道路不放,讓他成為了流浪在異鄉的異客,解無憂即使心有不滿,也只能既來之則安之。

不過,仔細想想,他似乎並沒有多少抵觸,而在了解了任務非常簡單后,對這個陌生的世界,甚至還是有那麼一點小小的期待。

「希望這裏的江湖,別像第一劍那麼不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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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運之子[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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