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姑蘇林氏女甚聰慧

2.姑蘇林氏女甚聰慧

陳潁正思索如何打破尷尬時,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出現在書房門口,身後還跟着一個端著食盤的大丫鬟。

陳潁暗想,這應該就是林黛玉了,抬眼細細打量。

見黛玉穿了一身淡荷色煙紗長裙,梳了個結鬟式髮髻,點綴著兩朵素雅的白玉珠花。眉間微顰,露目稍紅。

年貌雖小,卻舉止得體氣質出塵,身體面龐雖怯弱不勝,卻自有一段自然的風流態度。

陳潁想到曹公對其描述:兩彎似蹙非蹙肙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嫻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只覺再是切合不過。

之前那隻想見識一番金釵風采的想法煙消雲散,這樣的林妹妹,怎能忍她寄人籬下,一生凄苦,淚盡而亡。

陳潁打量黛玉時黛玉也再看着這個未曾謀面的少年。

只見白衣如玉,袖口和衣領處有淡金色雲紋,腰間佩一瑩白玉珏。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又帶着一絲稚氣,眉似秀劍,鼻若瓊峰,目光清澈深邃,透著欣賞之意。

兩人對視片刻,黛玉微瞪了陳潁一眼,蓮步輕挪走到林如海身邊,「爹爹有客人也不知會女兒一聲。」

林如海這才笑着介紹,「這是潁川陳家你陳潁世兄,還不快見過。」

黛玉對着陳潁福禮,「世兄安。」

林如海又向陳潁介紹,「這是小女黛玉,自幼便充作男兒養在膝下。」

陳潁知道林如海這是在解釋黛玉為何直入書房。笑着對林如海點了點頭,又沖着林黛玉一揖。

「妹妹好,本來為妹妹準備了見面禮的,與行李放在一處了,稍後便打發人給妹妹送去,失禮了。」

「玉兒謝過世兄。」見林如海點頭后,黛玉又向陳潁一福,表示感謝。

「潁兒一路舟車勞頓,先去歇息罷,晚間我再設宴為你接風。」

「多謝世叔厚愛,潁告退。」陳潁對林如海和林黛玉躬身一揖,跟着林家的小廝下去安置。

林如海將陳潁安置在蒼松院,梅筆已經將房間佈置妥當。

進房后陳潁對梅筆道:「把我之前準備的匣子拿來。」

梅筆應聲取了一個朱漆小木匣來,然後躬身退到一旁一動不動地站着。

陳潁見了笑罵道:「說了多少次了,你又做這副樣子,快快出去罷,爺看不慣。」

陳潁也不知道外祖父是怎麼調理的,四個小廝在自己面前克己守禮,古板的很,梅筆尤甚,總讓自己覺得不自在。

打開匣子,裏面是一套精緻的文房四寶並一本冊子,最貴重的是那塊端硯,最有心意的是陳潁親手畫的故事插畫冊。

伏案寫了一頁書箋,待墨干後放入匣子,又壓上一塊雕了竹君子的暖玉,合上蓋子。

在院門處喚來一個婆子,給了一兩銀子讓她去黛玉院裏喚一個大丫鬟來。

等婆子帶了黛玉的丫鬟白鷺來,陳潁將匣子交到她手裏,又交代了幾句話。

「好姐姐,你可一定要把我這寶匣交到妹妹手裏,要是再幫我說上幾句好話就更是感激不盡了。」

再白鷺應下之後,陳潁塞了兩個銀錁子給她,便回房歇息。

摸了摸癟下去的荷包,陳潁無奈笑笑,畢竟是別人家的奴僕丫鬟,託人辦事自然不好少了好處,小廝婆子還行,丫鬟就不好用碎銀子賞了,還得讓梅筆去打一些銀錁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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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苑,林黛玉靜坐於書案前,看着母親留下筆墨,想到疼愛自己的母親已離自己而去,又想到三歲而夭的弟弟,一時悲從中來,止不住紅了眼眶,落下淚滴兒。

大丫鬟朱䴉攥著帕子邊為姑娘拭淚邊開導勸解,怎奈黛玉一味神傷竟也一句不理。

朱䴉內心焦躁煩愁,外邊卻傳來說話聲,擔心擾了姑娘清靜,剛想出去打發了,就見白鷺捧著一精緻朱漆木匣子進來。

「姑娘,蒼松院那邊兒陳大爺託人送了個匣子來,說是補給姑娘的見面禮,還捎帶了幾句話給姑娘。」

朱䴉接過木匣放於案上,林黛玉這才緩緩回神,問道:「可捎了什麼話,你說來便是。」

白鷺清了清嗓學道:「見面禮遲了這許久,現將寶匣獻上,還請妹妹莫惱了我。再就是想勸勸妹妹莫要太過悲傷哀毀,傷了身子世叔也是心疼的,豈不讓世叔忙於公務之際還要分心勞神。但凡有什麼想看想玩想吃的只管打發人來告一聲,好出去搜羅了來給妹妹。」

林黛玉聽完微微露出一絲淺笑,朱䴉見了忙逗趣道:「哎呦呦,我巴巴的勸了半晌,竟不如陳大爺傳這麼幾句話管用,可見這讀書的用處之大了。」

林黛玉羞惱的起身捉打,「好你個壞了心腸的,連我也敢說嘴了,今兒個再不能饒你。」

白鷺在一旁笑道:「還別說,陳大爺也是那麼小小的人兒,說得這些子話叫我誠心地敬服,可喜如今有了個疼愛姑娘的哥哥,處處想着姑娘,還能伏低做小地勸解姑娘,再沒有比這更難得的了。」

林黛玉扭頭嗔了她一眼,「你也不是個好的,仔細你的皮。他是哪門子的哥哥,裝作大人倒把我當小孩子來哄,不知羞!」

白鷺忙伏低做小,作可憐兮兮狀,「好姑娘,是我嘴拙說錯了,就饒了我這遭罷。」

林黛玉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不看她。

白鷺又道:「姑娘,你快看看寶匣里有什麼寶貝,陳大爺說姑娘是個極聰慧的,看了之後定能明白他的心意。」

黛玉聞言又回到書案前坐下,瞧了瞧匣子,精緻美觀,上有一把木鎖,仔細一看分明是把魯班鎖。

黛玉心裏不由好笑,看着夫子般嚴肅的人兒,原來卻是個活潑頑皮的。

纖纖巧手擺弄了幾下就看出了這鎖的門道,只聽噠的一聲,那鎖就開了。

白鷺在一旁鼓手叫好,「姑娘真真厲害,一下子就打開了。陳大爺說咱們府上也就老爺和姑娘能開了這鎖,旁的都不行,果然不假。」

黛玉被她氣笑了,起身掐著帕子虛點她一下道:「你是被那陳大爺迷昏了頭不成,我開了這鎖和府里只爹爹和我能開有什麼干係,句句離不了他,乾脆我把你舍給他可好。」

白鷺紅著臉連連擺手說不出話,低頭憋著笑。

朱䴉忙攔下黛玉,「姑娘也是氣昏了頭了,還說她呢,這貼身服侍的丫鬟是好送人的不成?」

「不過咱們之間的頑話罷了。」黛玉也反應過來這話不妥,瞪了白鷺一眼,氣乎乎地坐下擺弄匣子。

將匣子裏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擺在案上,一支狼毫筆、一方端硯並梅花箋香墨,再一本無名的線裝藍皮書冊,一頁書信上壓了一塊瑩潤剔透的白玉,半浮半鏤雕了一支翠竹。

黛玉拿起玉來把玩,入手溫潤有股子暖意,即使是冬日也不涼人,上面的翠竹活靈活現,色澤青翠欲滴,必是得暖玉中伴生了翡翠方能雕出這罕物。

把玩了會兒子玉,黛玉拿起信紙,陳潁寫的一手顏體,字跡雋秀,不過到底年幼力弱,筆鋒綿軟,反倒讓人覺著柔和。

上書:

一片綠陰如洗,護竹何勞荊杞?

仍將竹作芭籬,求人不如求已。

今日初見妹妹,心中便覺親切。然見妹妹眉宇間頗有自哀愁苦之意,愚兄心中難忍,以拙詩勸之。

兄亦上無慈母可恃,近無兄弟可悌,若妹妹願意,自此咱們相依為命,將喜樂變作兩份,把愁苦分與我共擔。唯願妹妹自強起來,萬不能哀毀傷了身子。妹妹且多看看身邊之人,有很多人關心愛護於你,並非孤影只木。

匣中冊子是愚兄親手所制,權逗一樂,若妹妹看了歡喜,便算我沒白費這片心。

順祝冬餒

黛玉不覺間已是清淚兩行,可把白鷺朱䴉給唬壞了。

「姑娘這又是怎麼了,方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看了陳大爺的信就這般了,莫不是信里寫了什麼不好的。」

「姑娘快別哭了,仔細傷了眼睛。」

見她倆手忙腳亂的焦急樣,黛玉心裏暖暖的,確如那人說的,身邊有很多人關心呢。

「好了,你們別急,我這是高興的眼淚,看把你們嚇得。」黛玉忙用帕子抹去淚水,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白鷺朱䴉這才安心,一個出去打水擰了帕子服侍黛玉擦臉,一個將案上物件收回匣子。

「姑娘,該歇晝了。」朱䴉給黛玉擦完臉和手后道。

「嗯,白鷺姐姐,你把那個沒名字的冊子給我,我歪榻上瞧一會兒。」

白鷺應了,把冊子拿給黛玉,「姑娘看一會兒子就放下罷,要是傷了眼睛,陳大爺肯定是要自責的。」

黛玉接過冊子,白了她一眼。

旁邊的朱䴉哧哧的笑了起來,「姑娘說的再沒錯了,你真真是句句離不了陳大爺,也不知他與你什麼好處了。」

白鷺羞憤地反駁道:「我跟着姑娘不缺吃不少穿的,能貪圖人家什麼好處,還不是見陳大爺是個疼惜姑娘的,姑娘也願意親近,我才多提提好教姑娘開心,你們倆倒笑起我來了,我都是為了誰啊。」

白鷺越說越委屈,嚶嚶的哭起來。

這下黛玉和朱䴉傻眼了,忙又哄她。

「好姐姐,是我不好,你為我着想我反倒拿你逗趣兒,忒不知好歹了,你且原諒我一回罷。」

「好白鷺,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笑你,你要怪就怪我,要打要罵都由你,只一點,可不能惱了姑娘。」

白鷺破涕為笑,「姑娘頂頂好的人兒,我怎麼也不能惱姑娘,倒是朱䴉你個小蹄子,可是你說的任打任罵的,晚上你可別討饒。」

朱䴉臉上一紅,暗啐了她一口。兩人退到外間,讓黛玉歇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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