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03】

緣起【03】

驀地被襲胸的赫連斷,面色有些僵硬。

他似乎未反應過來,他親自找上門的仇家,竟以此種方式跟她打招呼。

其實,打小毛丫頭撲向他的那一瞬,卸人胳膊的念頭,便於腦海里回蕩了好幾回合。

只是,隨着那丫頭的逼近,他竟聞到淡淡一縷花香。

是何香,他不識得。

但對一個五百年不知嗅覺為何的魔頭來說,那極淡的一氛香,足以讓他愣神。

赫連斷面上的僵硬稍縱即逝,眼底滲出危險之色。

花鈴急了,急忙暗裏提示溫禾:「小主,弄啥嘞?!你摸魔頭摸上癮了,還不趕緊鬆手。」

被嚇得魂魄險些離體的溫禾,驟然鬆手,還使勁甩了甩手,意識到這個動作像是摸到什麼髒東西的下意識反應,打算搶救一下,手一伸,復又摸上赫連斷的胸口,胡亂揉拍了幾下,同時擠出幾聲尬笑,「不好意思,我們仙門地滑,您多擔待。」

……

赫連斷一臉郁色,略垂眸打量一眼胸前被抓皺的一團,默然不語,又似再醞釀更大的殺意。

溫禾十分尷尬,左右望望同門,祈禱有哪個能主持大局的高手出面緩一緩尷尬氣氛。

可左右一望,前後一探,眾仙門皆擺出一副不知什麼情況的表情。

大家看上去比她還懵逼。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溫禾心一橫,對上赫連斷深邃而危險的雙眸,「沒錯,我就是哂公子,哂公子就是我。」

赫連斷仔細打量眼前人。

昨個讓白烏打探情報,白烏返回魔陰王朝,只說着《赫連氏秘史》者,乃少室仙門一法力低微上不了枱面的小弟子,並未說是個女娃。

瞧著小姑娘麵皮生得清新溫甜,兩腮是未長開的嬰兒肥,骨子裏更是透著一股不諳世事的小小少女氣韻,怎麼也不能將這清純少女同滿紙污穢、畫筆香艷露點的□□作者哂公子聯繫到一處。

況且,方才,她不小心抓了他的胸,似有些羞赧,耳根微紅。

極大反差讓赫連斷有些不可思議。

他印象中,哂公子應是個猥瑣老書生,或是早年間用腎過度,現如今雄風不再,只能靠筆下意淫的空虛病弱男。

會不會哂公子另有其人,仙門只拉出個小弟子頂罪。

但白烏護法於偵查探源、刨根問底方面乃一把好手。

揪出個話本先生,再簡單不過,應不會出差錯。

再瞅一眼面前少女,原身竟是個蒜頭。

不,是綠茵茵一株蒜苗,生機勃勃似能掐出水來。

赫連斷朝溫禾欺近一步,眼底勾出一抹猩紅,「好個膽大包天的小蒜苗。」

溫禾最氣別人誤會她身份,咬牙解釋:「我不是蒜苗,我是水仙,水仙不開花的那個水仙。」

「……」

水仙不開花,可不就是裝蒜。

赫連斷眯眸,高大身影籠上眼前嬌小一團,右掌一抬,拿插畫書敲著溫禾的小腦袋瓜,而後一字一頓,每隔半句便敲一下對方的腦袋瓜,「本君是一次七夜郎?猛如獸,堅如鐵,熱如岩漿?葷素不忌,男女通吃?睡折三千美人腰?」

天知道,他半死不活精神不濟,橫躺在魔陰王朝螣蛇王座上,白烏一臉神秘,給他呈上個覆著冰蠶綢的玉托。

他失眠了數百年,以為又是白烏打哪裏搜羅的有助於安眠的天寶物華。

誰知掀了綢布,竟是一冊書。

還是冊□□。

若非扉頁插畫圖中的人,與他頂同一張臉,他根本懶得翻看一眼。

赫連斷夾起散著油墨香的書冊,越看越來精神,以至於,腰都挺直了。

那感覺怎麼說,像是個長期萎靡不振之人突然被打了雞血,又似殘廢多年之人被打通任督二脈,周身氣血沸騰,五臟六腑跟着燃燒。

一冊書從歪著看,到坐直看,到抓着王座扶臂看,再到精鐵打造的螣蛇扶臂被抓出裂痕。

王座通靈,裏頭有螣蛇蟄身,乃是個忠勇護主之物。

白烏擔心自家君王一怒之下掐死螣蛇,趕忙着人抬了幾筐石核桃進來。

讓人捏著看。

赫連斷看得尤其仔細,不懂的地方還請教白烏。

比如,何為一次七夜郎。

白烏說,凡間誇讚男人雄風,用一夜七次郎讚美之。

說得是一晚上可巫山雲雨七回合。

至於,一次七夜郎么,就比一夜七次郎要勇猛持久多了。

赫連斷虎口卷緊了書,再用力敲了下溫禾的腦袋瓜,「小蒜苗,你讓本君找到當年叱吒六界、氣血鼎沸的感覺,寫得好,寫得好。」

這絕不是誇她的意思。

溫禾似乎聽到對方磨牙的聲音,她捂上自己被打疼的腦袋瓜,「……文學么,誇張手法,藝術加工,不用這麼計較呵呵噠。」

赫連斷磨牙,「本君偏要好生計較計較。」

言罷,指骨施力,手中書冊化作灰色齏粉,一縷縷飄進近身仙門弟子體內。

溫禾也吸了一鼻子。

為首的幾個仙門弟子驚駭,暗自運氣,發現並無不妥。

可那團團縷縷飄進體內的灰氣是怎麼一回事。

溫禾亦發現那些詭異粉墨,忙說:「你若真想計較,便計較到我身上,與他人無關。」

赫連斷氣笑了,按理來說,他親自找上門的仇敵,勿用廢話,早便被他擰斷了脖子。

這小蒜苗一紙侮辱,竟讓他萎靡了數百年的精神,為之煥發。再加上出於難得的好奇,這才讓她多活幾句話。

赫連斷一掌欺近,猛地扼住溫禾的脖頸,眼裏滿是蔑視譏誚,「區區一株小蒜苗,本君的怒火你可受得住。今日,整個少室仙府,沒有一個能逃得了,都—得—死。」

魔頭不愧魔頭,出手直接狠辣,脖上的窒息感,讓溫禾大腦缺氧,若非花鈴暗中為她渡靈力以抗衡魔頭的施虐,她早便被掐死了。

饒是被花界祖魂護著,溫禾也被掐得吐了血。

心肺灼燒,耳內嗡鳴,眼底脹痛。溫禾她猜,此乃七竅流血前的徵兆。

花鈴急道:「小主,假死假死,魔頭功力比我想像中強大太多。我有點撐不住,你先死,我再暗中救活你。」

難得溫禾被掐得七竅升天,還能在心底吐槽,靠不靠譜啊。

萬一救不活呢。

花神呼了一宿都呼不到,可見是個不靠譜的。

花神不靠譜,花界祖魂就靠譜了么?

罷了,閻王叫人三更死,不會留人到五更。

死也要死得淡定。

溫禾做好赴死準備,倏覺脖頸處,窒息感一輕。

她下意識趕忙呼吸幾口氣滋潤肺腑,緩緩掀開眼睫,面前是一張放大的魔頭的臉。

仍是狂妄的那張麵皮,稠濃絕色的五官,但眸底隱含一抹微不可查的疑惑。

魔頭低頭湊近她的臉,但因對方身量高,她又過分嬌小,對方頸項彎曲至不小的弧度,才跟她的頭,處同一水平線上。

赫連斷眉心微蹙,似在嗅什麼,兩人挨得極近,陌生男子強大凌冽的氣息夾雜鼻唇間淡淡的溫熱感,逼得溫禾的頭,不由得往後仰。

一雙大手扣住她的後腦勺,使她退後不得。

溫禾心跳如雷,心裏瞎琢磨,魔頭說她是蒜苗,難不成魔頭日常嗜好蒜蓉,又或者喜愛飯前咔嚓一口開胃大蒜,所以……是要直接咬她一口,然後再咔擦咔嚓吞了?

無怪乎溫禾這般認為,因赫連斷的頭,已然湊至她鼻唇間,濃密羽睫簡直要掃上她面頰,魔頭唇內齒間輕磨,像是想咬她一口的模樣。

溫禾后縮不得,緊張得忍不住貝齒咬了下唇一口,嘗到唇角的血腥之氣。

赫連斷繼而垂首,唇瓣即將覆上那雙因侵了血而艷紅的雙唇時,又驀地停住。

四周皆是仙門中人。

外人眼中,這是一幅生動鮮活的調情畫面。

眾人皆疑惑,難不成魔頭被這小水仙美色所惑?

但未曾聽聞赫連斷乃好色之輩,況且名滿天下的仙族第一美人郁子幽,便離小水仙不足幾尺。

相較之下,小水仙黯然許多。

魔頭若無眼疾,不會瞧不見。

站在人群中的草二,十分緊張,緊抓着旁側竹已的手,「親親親……要親上了這是?」

竹已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不知道,不曉得,不明白,看不懂呀!急!

仙門中人,除卻年少一輩集體懵逼的,剩下幾位上了壽數的宗門之首,兼之各大長老,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甚至有幾位已偏頭轉移視線。

不是要來取人首級的么,這是再搞什麼黃色?!

尤其清修一輩子的祝商二長老,不明白老天為什麼要讓他一把年紀了看到這些。

唯有雲汲見此詭異畫面,面上不懵逼亦不羞赧,眸光深邃,指骨抵至拳心。

那頭,溫禾覺得氣氛不對付,弱弱問魔頭:「你這是要幹什麼呀?」

長睫微動,赫連斷頭顱微微一偏,長睫掃得溫禾心尖一緊一顫。

赫連斷不急不緩站直身,一手還圈著少女的脖頸,直起身的那一刻,手掌上移,指腹摩挲上溫禾染血的唇瓣。

帶着探索,戲謔,怡悅。眸底殺意外露,竟透出一層笑意,他幽幽啟唇,「有意思。」

斜里一道劍氣襲來,赫連斷目不斜視,一手格開。

雲汲的問心劍,重回掌心,雲袖一舞,娩出一道劍花,劍尖直指赫連斷,「魔頭,你當眾辱我師妹,視為不齒之徒,放開她。」

眾人不解,商討大會上主張沉住氣,靜觀其變的大師兄,第一個便跟人打起來。

溫禾更不明白,打就打吧,魔頭還攜着她左右上下翻轉、避招式,划圈圈。

她顯然跟不上節奏,轉暈了,快吐了。

被赫連斷夾在胳肢窩裏的溫禾,與人打商量,「放下我,你更有優勢。」

赫連斷忙着接雲汲的劍招,並不理會她。

銀色劍刃晃了溫禾的眼,她靈感迸發,悄悄幻出一把匕首,猛地朝魔頭的心窩戳去。

本以為即便殺不了魔頭,也能讓魔頭掛點彩,泄點真氣。

但溫禾高估自己實力,那匕刃貼至魔頭身前,竟被無形氣澤灰化掉。

溫禾瞅着手裏光禿禿的刀柄。

死了,這下偷襲不成死定了。

她開始在心裏給自個兒提前念超度經。

雲汲的靈力讓眾仙嘆服。即便在場宗門之首加三大長老齊上陣,亦不能與魔頭對上如此多招。

但云汲還是敗下陣來,發尾一縷青絲被魔氣揮斷,輕飄飄落至地上。

赫連斷最後一掌,殺意滿滿,若非一旁的郁子幽上前替雲汲卸去一半魔息,此時的雲汲怕是要丟掉半條命。

雲汲以劍撐身,左手捂著心口,唇角溢出幾縷鮮血。

郁子幽亦被魔頭傷了肩胛,氣息不濟的模樣。

郁子幽攙扶住雲汲,一雙清冷美眸盯着笑得張狂的赫連斷,方要站出去跟魔頭拚命,手腕被扣住。

雲汲沖她搖首。

她根本不是赫連斷的對手。不止她,整個仙門,怕是無一人能同魔頭對上十回合。

他方才努力堅持十幾回合,已是極限。

短短一架,溫禾已被轉得眼冒金星。

眼見着架打完了,魔頭還凌空夾着她,就跟妙自言老先生胳肢窩裏夾著書卷戒尺,廚房的張二胖胳肢窩裏夾着兩捆大蔥一樣。

溫禾忍不住拿粉拳頭垂了魔頭幾下,有幾拳打不對付,垂人小腹上。

「再碰本君一下,剁了你的手。」

溫禾識時務,收回張牙舞爪的小拳頭。

赫連斷質疑的眸子瞅著雲汲,方才交手,對方的內息,像極了鶴焉仙尊,「你與鶴焉老賊是何關係?」

雲汲握緊劍柄,「休得辱我仙尊。」

赫連斷又是張狂兩聲笑,「今日本君留爾等狗命,待日後慢慢玩。」

說話間,夾着溫禾飛入天際暗雲。

大長老一聲令下,「天罡無欲陣。」

仙門弟子速速擺陣,無數仙劍閃如雷電,匯成劍龍直抵天際霾雲。

電網自四面八方兜頭而下,赫連斷一手扯住一股電網,一咬牙,徒手撕裂,自殘缺一角飛身而去。

三長老扶額慟哭,「我仙門之力與魔頭懸殊至此,仙門將大劫,天下將大劫矣。」

一片哀怨聲中,雲汲藏至軟袖間的無妄花,漸漸黯去光澤,隱去花形。

花神月傾,於昨晚殞世。

花魂化作無妄花,可將赫連斷困束七七四十九日。

無妄花可困人,亦可護人。然,只可抵用一次,彌足珍貴。

他不該衝動行事,就此將無妄花用了。

或許,此花日後可作大用。

魔頭體力真好,溫禾心道。也不召喚個坐騎,就夾着她一直飛。

那速度極如閃電,再加上之前被魔頭攜著打架兜圈,溫禾眼下有些撐不住,捂著嘴,說:「放我下來,信不信……信不信……」

腋下掙扎一路的少女,垂了頭,沒了動靜。

赫連斷不耐煩,停至一片雲上。

溫禾軟著身子滑至雲上,腳一沾雲,一頭撲進魔頭懷裏。

嘔的一聲……

溫禾站直身,瞧見她往對方玄袍上吐的那副畫,抬手抹了把唇角余垢,這才把話說完,「信不信我吐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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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光攻略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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