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9 在很用力地忘記她

chapter 69 在很用力地忘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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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在很用力地忘記她

陳安康就這樣一直跑到了醫院的小花園門口。丁俊飛看着他,心疼地想上去給他一個擁抱。真的太慘烈了,明明還跛着腳,卻怕被裴七七看出來走得飛快。

腳底一直在往外流血,一路上血滴在地上,滴在花園裏的薔薇花下。

丁俊飛看不懂陳安康眼裏的神色,像是有些悔恨又像是有些決絕。

陳安康腦子裏像是一團漿糊。他很喜歡裴七七軟軟嫩嫩的臉,經常趁她不注意就偷偷摸摸她。他不擅長畫畫,不像她那樣多才多藝。於是他就拿着他那台像素不高的手機偷偷拍她。

有她吃飯的照片,側臉很清澈——沾著飯粒的臉滿是可愛的氣息;

有她看書的照片,很認真的模樣像是一個靜止的小天使,在自己的心間留下了難以忘懷的記憶;

有她拉小提琴的照片,她的纖纖玉手停留在小提琴之間,彈奏出一個個跳躍的音符;

還有……那天生日她在陳安康家裏睡覺,酣睡之中喚著自己小名的樣子。

只是這些哭的、笑的、撇著嘴生氣的、噘著嘴撒嬌的畫面,組合在一起卻變得越來越模糊了。

他一點都不想忘記她,只是有在很用力地忘記她。

他對着她說,自己玩厭了她。高傲的她即使被如此羞辱,仍然不肯低頭。

她對着他說,別分手。他卻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絕。

「安康……」丁俊飛也聲音喑啞,害怕自己說錯話又刺激到陳安康現在支離破碎的心。

「我很早就喜歡她了,還是在我們倆四五歲的時候吧,我帶着她一起玩跳沙坑的遊戲。當時我個子小,我們大院裏一起玩的有個高個子男孩總是欺負我,她小小一個人,反而像是有着巨大的力量似的,硬是拿起沙坑顆粒的沙子朝對面高大個扔過去,你猜怎麼着,最後那個高大個眼睛裏全是沙子了,我們倆被雙方父母好好批評了一頓,最後牽着手去高大個家道歉……」

陳安康嘗試着用一種詼諧幽默的語調把自己內心的那份對裴七七的執念書抒發出來,他如果再不說,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別說了,安康。馬上要下雨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丁俊飛拉着陳安康的手,但是他卻像沒看見似的一動不動,像一個雕塑一般矗立在這個狹小的花園裏。

雨像是故意和他們作對似的,嘩啦啦地直落下來。

陳安康整個人被淋濕了,原本就沒有康復的腿更是被雨水澆得發紫了。劇烈的疼痛讓陳安康的呼吸混亂起來,整個人不住地在雨里顫抖。

第二天醒來,陳安康的腿疼得厲害,醫生過來好好地罵了一頓他。

「你這條腿是不是不想要了?又是跑步又是淋雨的,你但凡為了你自己以後的生活多考慮一點,都不應該做這些傻事情。你知道你女朋友昨天在樓道里哭得有點傷心嗎?你那些傷人的話真不應該說,現在說了反正也沒辦法了。但是不管怎麼樣,小夥子我勸你,為了你自己也不要自暴自棄。這半年在醫院好好地復建,雖然達不到你以前正常的行走水平,但是正常生活還是可以的。」

主治醫生看着他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很是心疼。

那天另外一個高高的黃毛小夥子把他推進急症室的時候,她就認出了他。是之前那個腿受傷的少年。

這兩次受傷沒隔多少時間,而且這次更加嚴重。小腿的肌腱斷了不說,連上次還沒有完全癒合的膝蓋再一次受傷了重創,有一定的可能性會無法站立。他還在昏迷中不省人事,旁邊的黃毛小夥子卻哭得很厲害:「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把他治好……本來明天就是他高考最後一天了,結果變成了這樣。」

黃毛小夥子直接在自己的面前跪下了,她的內心也有些顫動。還好最後在漫長的手術治療之後,這孩子的腿算是保住了,可是還是落下了殘疾——這輩子是離不開拐杖了。

手術結束后,她天天去觀察他的狀態,才在他朋友的一言一語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既心疼又為這個孩子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不過設身處地地想了想,確實也存在這樣的合理性。畢竟這孩子的生存環境跟大部分普通學生不一樣,也許是遭受了太多的屈辱和欺騙,才養成了這樣有點孤傲的性格。還好上次來的那個女孩子性格陽光大方,而且對着他溫溫柔柔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住院的這兩天,女孩一次都沒有出現。

直到今天中午的時候,她目睹了兩個人在二樓連廊的爭吵。

她看懂了男孩子想要分手、不想拖累女孩子的決絕,也看到了女孩子委曲求全,強忍內心卑微的自尊求着不分手的悲傷。自己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只是看到這樣離別的場景,還是忍不住躲在牆角簌簌流淚。

她想以自己作為一個醫生的身份,給予這個少年一點幫助,起碼讓他的人生不要一錯再錯了。

對於陳安康來說,他很想自暴自棄了。

自己已經多半是個廢人了,要不是為了王斐然的醫藥費。如果現在給他一個大大的天台,他可能就直接跳下去了。

但是那個已經有了白頭髮的主治醫生卻一再堅持,告訴他一定要為自己而活。他望着窗枱旁邊,裴七七讓林鹿帶來的仙人掌還在怒放着生命,就覺得好像再堅持一下也許可以觸碰到曙光。她和他還在一個城市裏,即使只能做一個默默旁觀的使者,那有又什麼不好的呢。

他甚至想到了要不要復讀一年再參加高考,起碼完成自己對裴七七的諾言。會不會一起考上江南大學,他們還是有可能呢。

但是想到夾雜在他們倆之間的那些隔閡,他又覺得有很多不能抗拒的矛盾。摸了摸自己一直糾結著的太陽穴,總感覺很久沒有舒坦下來了,整夜整夜的失眠,夢裏都是那個女孩子的影子。

而那枚用來故意讓裴七七望而退卻的項鏈戒指,則是第二天陳安康不顧丁俊飛和醫生的阻攔,親自翻了四個樓層的垃圾箱才找到的。

夏天本來就特別炎熱,再加上旁邊腐爛垃圾的味道臭氣熏天,一般人走近捂著鼻子受不了了。

可是陳安康就頂着烈日炎炎,雙手套上一個簡易的膠袋,拿着旁邊垃圾分類管理員用的細竹竿,一點一點地翻過去,一個小細節都放不過。

忙忙碌碌了四個小時,才從一堆泡麵包裝袋裏找到了裴七七送給他的戒指和項鏈。

即使周圍骯髒無比,可是戒指還是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就像是對裴七七的暗戀一般,

雖然大家都覺得他是在泥沼之中的垃圾,可是她還是向他走出了很多步,只有她願意把自己帶出這團迷霧之中。

他把項鏈和戒指洗了一遍又一」遍,卻全然不顧自己的衣服已經完全和臟髒的泥土融在一起,變得灰不溜秋的。丁俊飛去夏令營報道一回來,就看到病房裏他使勁洗著項鏈,還吹着氣擦得光亮光亮的。

丁俊飛看着他這副真摯的模樣,嘴角一笑:「真是個傻子,你明明還喜歡她,為什麼就不肯去和好呢?

我想只要你說,七七肯定願意和你再在一起的。還有你讓我拿來的英語資料,尤其是裴七七之前給你整理的筆記本,都在這個袋子裏了,你自己抽空看吧。」

「再說吧。你今天報道,有看到她嗎?」陳安康的語氣避重就輕。

「沒呢,聽林鹿說好像她轉院了,估計還得休息一陣子。畢竟你那會兒做得太狠太絕了唄」

丁俊飛其實還是對上次陳安康說的話有點芥蒂,語氣輕佻又帶着一絲絲氣憤,「你呀你,自己做錯的事情,拜託你自己承擔後果。既然還這麼關心,為什麼不自己去打個電話問問她呢?還真當自己是無心法師了啊!」

陳安康從白色的袋子裏掏出之前高考前復慣用的幾本書,無意間瞟見裴七七給自己做的「獨家筆記」。上面的字跡娟秀,每一個字都充滿著愛意似的,裴七七怕陳安康看得無聊,還加上了一些顏文字。

「這裏是重點,請陳安康大神仔細查閱(*^▽^*)」

「這裏是非重點吧,大神請自動忽略(⊙︿⊙)」

「這裏是七七獨家秘笈,你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記住單詞(*▽*)」

……其實這些他都已經看了四五遍了,但是如今一頁一頁翻過去,只覺得眼前出現了那個像是神明少女一般點亮了自己生活的人。她給予自己了很多,不管是生活上還是學習上。

只是現在,他不能再看着這個少女在自己的面前一筆一劃地做筆記,潔白無瑕的臉蛋上有一顆小小的淚痣,她做筆記的時候他還笑她:「你怎麼臉上好幾顆小小的痣,像是點上去一樣。

尤其是左眼下方的淚痣,我媽媽說有淚痣的姑娘特別愛哭。」事實證明的確如此,她很愛哭。

——後來她生日的那個晚上,他看着一臉安睡的她,愕然發現她的腳背上竟然有一顆硃砂痣,在她光滑似玉的腳上顯得特別耀眼。

這些都是裴七七不知道的事情。

他曾經為這些一點點的小細節整日整夜地想。

主治醫生復健的安排定在了下周一。這個周末林鹿和丁俊飛要去約會,葉繁來看了一次陳安康,帶着很多水果和他父母買的補品,一臉愧疚地像個小學生一樣站得筆直筆直的。

他的黃毛已經變成了黑色,整個人看起來原來那股頹廢勁似乎消退了不少,看起來很有精氣神。

陳安康別過頭看着窗外,總歸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但是仔細想想,是自己要求去賽車,葉繁說白了也就是給自己提供了一個機會。他既沒有在摩托車上做什麼手腳,也沒有不給陳安康最後勝出的錢,說到底還是自己選錯了路。

「陳安康,下周我就去當兵了。可能以後就不能過來看你了。我爸媽說了,以後你也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他們想認你做乾兒子。這次的事情,我有很大的責任。以後有什麼困難,我在部隊里可能接不到電話,我把你的電話給我爸媽了,我媽媽每個禮拜都會來看你的。另外,王阿姨的醫藥費你別太勉強,我爸媽和醫院這邊溝通過了,你就每個月把住院費交一下就行。」

「不用這樣的。」陳安康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是憎恨還是無奈,總而言之就像是一潭死水,早就忘記了該怎麼樣正確抒發自己的情緒。

「就當我是在贖罪吧,給個機會,兄弟。」葉繁知道陳安康不願意原諒自己,也不願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走到陳安康面前,真摯地向他道歉。

陳安康對上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伸出了拳頭。

就這樣一笑泯恩仇。

葉繁去部隊那天,剛剛好就是陳安康在主治醫生的幫助下,開始復健的日子。

復健的過程並沒有大家想像中的那樣輕鬆,用葉繁的話來說,就是堪比部隊的魔鬼訓練。也就是那個時候,陳安康漸漸和主治醫生何醫生更加親近起來的。

復健講究不間斷的訓練。早上七點半醒過來,然後吃完早飯就開始了。最初是簡單的小腿搖擺,陳安康光這個就練了一個禮拜

他雙手掛在醫院特製的雙杠上,盡量用左腳的力量去抵抗右小腿的無力。

汗水像是下雨一樣涔涔地冒下來,汗水順着脖頸一直往下流,陳安康整件白色T恤都被像是水裏泡過一樣,可是他還是死死握著雙杠一直不肯下來,眼神很堅定。

右邊小腿的肌肉已經被拉伸到極限,整個腿部都呈現出不同於正常人的紅紫色。

何醫生走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眼前的這幅場景。她趕緊掰開陳安康死死握住雙杠的手。

這雙手本身就因為長年的勞作變得很粗糙,現在因為不停地訓練,手上的老繭也越來越多了。

「阿康你趕緊給我下來!」何醫生不是沒見過特別希望康復的病人,只是現在陳安康的生理狀態並沒有達到這樣的訓練強度,過度的訓練只會讓自己的傷病複發,尤其是他膝蓋的問題其實比小腿肌腱更加嚴重,尤其是膝蓋多次碰撞,本身就經不得長期的拉扯。

硬生生把陳安康拉了下來,此時此刻陳安康已經整個人都走路搖搖晃晃了。他幾乎是整個人倒在雙杠下的海綿墊上,眼神突然放空了一會兒。

他好想裴七七啊,如果她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一定很心痛吧。

想快點好起來,想快點抱着她,讓她在自己的懷裏磨蹭。

可是丁俊飛和林鹿都告訴他,裴七七不知道去哪裏了。

她終究還是不要自己了。

陳安康眼裏的那種失落,何醫生當然看懂了。她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幫陳安康整理好復健用的工具,催着他趕緊去休息室休息。

何醫生覺得陳安康這名字一點也不靈驗,都說你取什麼名字就是期待孩子未來有怎麼樣的成就或者是福祉,結果陳安康並不安康,反而「

多災多難」。何醫生自從知道這小夥子的名字之後就不太喜歡,直接喊成了「阿康」。

平安做不到,那起碼健康必須做到吧。何老師想到這裏,不自覺地就笑出聲了,這兩個苦命娃的呀!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這種戲碼在電視劇中出現過很多,可是真的在身邊發生了,何醫生只覺得可惜。

復健一日一日地進行,上次何醫生警告自己之後,他也不敢過度訓練了,只是按照醫生給的步驟每天加練一點點,小腿的力量漸漸起來了。他雙眼垂下,還是帶着一絲絲希望地詢問道:「何醫生,我能不能直接用拐杖走走看?」「你現在這樣還不行,才練了多久?如果摔倒了,你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嗎?我知道你想去幹什麼,但是真的阿康你聽我一句勸,現在還不是時候。」

「可是我好害怕等我好一點了,可以自己走了。她就走了。」

「阿康,那你可以聽我講一個故事嗎?」

陳安康不敢抬起頭,看着混合消毒水味道的地板,內心一陣唏噓。

何醫生看陳安康沒理會自己,就直接自言自語念叨起來。

「以前有一個晴天娃娃,一直掛在陽台上幫助人們祈求天氣晴朗。他只有在太陽大的時候被人注意,在下雨的時候就無人問津,可是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吧。有一次大雨瓢潑而下,一滴滴雨水滴在晴天娃娃身上,他很努力希望不要沾濕自己的衣襟,但是還是淋成了落湯雞。後來出現了精靈,精靈告訴他有她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傷害到自己。

雖然她這麼說,但還是不斷地飛行,因為她有她的夢想,夢想和晴天娃娃,她無法兩全。燕子告訴晴天娃娃,精靈可能不會回來了。晴天娃娃想哭哭不出來,因為他是晴天娃娃,他甚至連流淚的資格都沒有。

可是有一天,精靈就像是一個奇迹一般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精靈揮舞著翅膀扇走了天空中的氤氳,晴天娃娃壓着嗓子問她——

你怎麼回來了,我以為你再也回不來了。

不會的,即使我走了很久很久,不問歸期——但是你始終在我心裏。」

何醫生幾乎是帶着哭腔讀完整個故事的,之前在自己兒子的書桌上看到過這本書,書的名字很有趣——《嘿,小傢伙》。本以為是一本兒童讀物,還想着自己的兒子也成年了怎麼還在這種書,結果看着看着發現自己的心慢慢被治癒了。尤其是讀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她的心裏彷彿出現了那對曾經相親相愛的情侶。

那個時候他們還是如此地如膠似漆,始終為了對方着想。陳安康就像是故事裏的晴天娃娃,一直守護在裴七七身邊。

裴七七的身份後來她也是聽陳安康的朋友說的,她當時就覺得這呢個女孩子穿着打扮不像是一般學生,卻沒有想到竟是裴家的獨生女。

自己的兒子也看過這個女孩的演奏會,是一位冉冉升起的小提琴家,也是一位學霸級的人物,現在聽說也已經保送了力津大學。女孩子的前途一片光明,何醫生甚至都無法想像這個孩子以後能夠達到多大的成就。畢竟在外人眼裏,對於裴七七來說,陳安康怎麼也不像是適合她或者是會讓她停留的終點。

而她眼前的這個男孩,跛腳的命運是躲不過了,不僅如此還錯過了高考。兩個人的差距很大,一個就像是已經被固定在陽台上無法動彈的晴天娃娃,而裴七七就是那個故事裏的精靈。

她一直藏着這個故事不說,只是希望在特定的時間鼓勵到陳安康。

她猜到陳安康這麼努力訓練,不是為了自己,無非就是想早點走出醫院去找裴七七,可是她也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裴七七也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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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美強慘外套的偽學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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