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好一副人皮兒
「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不出意外,此子必死無疑。」
縣尊沉聲說道。
八當家空出手擦了擦油膩的嘴巴,含糊不清道:「此人功夫極高,你確定那剝皮賊能殺了此人?」
「放心,此子必死。」縣尊無比篤定,眼見八當家一臉懷疑,連忙解釋道:「哪有什麼剝皮賊?那是一尊不折不扣的妖魔,你道這人終究是人,怎能勝得過妖魔?」
「那妖魔可凶得很,此人膽敢觸其鬍鬚,不出三日,必死無疑。」
「妖魔?」八當家動作一頓,抬頭怪異看了眼縣尊,而後又埋下了頭,大快朵頤。
「是人還是妖魔,我不管,我只要此人死。」
「此人一死,按照你我約定,我將黑熊寨這些年囤積的銀財交給你。」
「而我,重歸黑熊寨,招攬舊部,重立山頭。」
「此前大當家允你一成,待我重建了寨子,允你兩成。」
縣尊頓時大喜,連忙答道:「一言為定!」
……
許是有着縣尊親自下令,此次主吏非但沒有私自吞沒賞銀,甚至還將此前的銀子一併吐了出來。
隨後,便跟着一位喚名叫「李福民」的捕頭走入了一個房間。
方一走入房間,陰森冰寒感便撲面而來。
房間中間,陳放着一張等腰高的長桌。
掀開上面的白布,卻是一個血肉模糊根本沒有人樣的屍體。
李福民仔細講解案情,時不時指點着屍體身上的傷口,林正側目傾聽着,目光不停地在這具無皮屍體上遊離。
漸漸地,林正微微蹙起了眉頭。
似有什麼不解的地方,他眉頭越皺越深,額頭已經擠成了「川」字。
俄頃,李福民語畢。
看着林正緊皺眉頭默然不語,他詫異開了口:「林少俠,你是如何看的?」
林正左右看了看四周,答非所問:「屍體只有這個么?」
「倒是個滅門的案子,尚有其他死者,怎地,林少俠想要看看?」
「不用。」林正擺了擺手,盯着李福民。「這些屍體都是沒有皮么?」
「既是剝皮案,自然是都沒有皮。」李福民一臉地理所當然。
這當頭,林正的眉宇間卻忽而閃過一縷疑惑,擺了擺手。
「我的意思是,既然這些死者的皮都被剝了,那剝下來的皮又去了何處?」
……
婦人萬萬沒想到,只是回了趟鄉下,歸來時便遇到了匪賊,整個兒被抓緊了賊窩。
幸而她為人機靈,與幾個小頭目睡了幾夜,幾經咬耳私語,這才從囚房裏放了出來,成了掌管廚屋的廚娘。
然而世事無常,正當她以為自己要和那些渾身惡臭的糙漢子睡一輩子時,她被那殺才救了出來。
然後隨着大流進了城。
城門口的事情只能算得上是個小波折,可入了城,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她住在哪裏。
她記得她是住在城裏的,可究竟是住在哪裏呢?
我怎會忘了住在何處?
她一臉迷惑,腳下卻極是嫻熟地沿着小路入了巷子,停在了一扇貼著古舊門神的大門前。
她看着眼前這扇門,只覺得有股說不清的熟悉。
好似這就是她的家。
她猶豫了一下,扣響了門環。
「誰啊?」
門內傳來了男人的聲音,緊接着一陣腳步迅速靠近,只聽「啪嗒」一聲,門開了。
「小翠?」
一聲驚喜的呼聲,隨後婦人便被男人攬入了懷裏。
婦人看着屋內的陳設,覺得眼前似曾相識。
奇怪,明明我也離家沒多久,怎會忘了自家住在哪裏?
算了,反正我知道我叫小翠就行了。
「娘回來了!?」
屋內傳出童音,一男一女兩個孩童跑了出來,抱住了婦人的腿。
將婦人帶入屋中,卻聽男人在廚屋自顧自說着。
「翠兒,你回一趟娘家,怎這麼久都沒回來?可擔心死我了。」
「是我不對,不該沖你發火,日後我一定對你們母子好,再也不沖你們發火了。」
「路上沒什麼事情吧?」
「這麼晚才回來,一定沒吃飯吧,我這就給你準備晚食。」
「翠兒,我與你說一件大好事,前兩日來了個大商販,一下子把咱們那些新釀酒都預訂了,已經付了定金,後天就是三月十八,到時候,我們交酒,他們給銀子,現場點清,可就大賺一筆。」
酒?
小翠緩緩低下了頭。
一股古怪的情緒從心底莫名生出。
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她的瞳孔緩緩縮扁,如同狐狸般的瞳孔泛著冰冷且無情的微光。
「待這筆銀子到了,咱們去翠居樓吃烤鴨,你不是最喜歡吃他家的烤鴨么?」
「酒……」
一道雌雄莫辨的聲音幽幽響起。
男人從廚房愕然探頭,望着婦人。
「小翠,你說什麼?」
婦人低着頭,髮髻不知何時散落在了一旁,長發披落在眼前,看不清她的真容。
她幽幽開口,是原本的聲音。
「酒……如何了?」
「放心吧,這批「狐不語」頂好,整個汭縣若說這「狐不語」,咱們家雖說不是數一數二,但也絕對是前十之列。」
「你嘗嘗看,這是我前兩天剛啟的酒兒。」
一碗橙紅色的新釀「狐不語」被男人端到了婦人面前。
婦人直勾勾地盯着那碗橙紅色的酒液,一動不動。
那掩蓋在漆黑頭髮下的縮瞳散發着幽幽的光芒。
如呼吸一般,輕微漲縮著。
那股莫名情緒正如這封存的佳釀一般,愈積愈厚。
咔嚓!
咔嚓!
極細微的翠音在這須臾間不斷響起。
如同蛻皮的蛇兒。
那瞳孔陡然縮到極致,成了一條長長的黑線。
臉上的皮膚片片龜裂開,露出其下血肉模糊的腐肉。
她忽然想起來了。
呵!
我不是人啊。
……
入夜,萬籟寂靜,人們都已經熄燈睡覺。
酒窖中卻燈火通明。
「啵!」
無皮的怪物將酒重新封上,而後目光又落到一旁整整齊齊地疊好的三套人皮上。
輕輕捻起一副大人人皮,怪物仔細打量著人皮的每一寸,足足看了許久,這才放了下來。
雌雄難辨的聲音在酒窖中幽幽響起。
「世人皆愛狐不語。」
「唯吾獨愛人不語。」
「好一副人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