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三月十六日,皇上巡幸大佛寺。

皇上出行,那是何等威嚴,何等排場。大佛寺早被裏三圈外三圈圍了個嚴實,閑雜人等,一律清除。

今天天空湛藍,雪白的玉蘭花於早春的寒風中綻放,背靠青山古剎,顯得十分超凡脫俗。

年輕的皇帝心情不錯,這裏看看玉蘭,那裏看看壁畫,興緻盎然。

同行的人如眾星捧月一般侍奉著,一會兒說個詞,一會兒湊個趣,還真有些君臣同樂的樣子。

而隊伍末尾,李澤林鼻尖則慢慢沁出了汗珠。

他發現自己根本說不上話,皇上說玉蘭開的好,立刻有好幾個人或引經據典,或錦繡詩篇讚頌玉蘭。

甚至,有些人做的詞竟然比他心裏想的還好,比如那個張尚書,那句「點破銀花玉雪香」簡直神來之筆,還有那位國子監祭酒陸大儒,他說的「玉線」典故他竟然也不知道。

這就是他引以為傲的文才嗎?李澤林心下茫然,他曾經以為自己滿腹才華,天下第一,原來,這朝中不止有一個狀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他拿什麼驚艷皇上,跟別人拼?

李澤林忽然發現,除了一個今科狀元的頭銜,他竟然毫無本錢。

這個認知對他打擊很大,以至於他有些失魂落魄的。

李澤林還沒授官,禮部的人怕皇上突然想起他來,人不在掃了興緻,才在隊伍末尾給他安排了個位置。

今天大小官員兩百人,隊伍末尾的人可能都看不清皇上的臉,他其實就跟個透明人差不多。

不過也有人注意到了他,比如安平侯。但也只是匆匆一瞥而已,並沒在意。

大齊三十六州,有才能有學識的人多了,可真正能位極人臣的有幾個?天時地利人和,李澤林或許有些實力,可其它還差得遠呢。

這時,前面卻出現了變化。

大佛寺西邊有處斷崖,崖壁上長了一顆玉蘭,無人照顧,卻努力的向上生長著,開出的花比別處的更勝一籌,被山間的霧靄映襯著,美不勝收,是大佛寺一景。

「皇上,小心!」

「皇上,萬金之體,切不可冒險。」

……

眾臣驚呼,原來皇上竟然要往懸崖邊上走,那怎麼行?萬一失足,萬一有人碰到他,國不可一日無君。

「哦?」年輕的帝王輕輕挑眉,眾臣卻好似被冷風吹過,身上心裏都涼颼颼的,他們怎麼忘了,他們這位皇上一向獨斷專行,誰逆他的意,誰倒霉。

眾臣都垂下頭,不敢再攔。

年輕的帝王向崖邊走去,一步,兩步,最後在崖邊停住,然後又向前走了半步。

此時,他半隻腳已經懸空在懸崖邊。

眾臣盯着他的腳,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生怕引來大風,把他吹到崖下,那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大齊絕對會再起戰亂。到時北疆的戎狄再趁機入侵,後果不堪設想。

大臣心裏苦啊!

年輕的帝王卻似乎半點也不在意,低頭看向山壁間盛開的玉蘭。

陡峭的山壁間幾乎沒什麼泥土,那顆玉蘭的大半根系都裸露在外,夏天風吹雨打,冬天乾旱嚴寒,可以想像,它活的有多艱難。

年輕的帝王輕皺眉頭,「你們說,人為什麼活着?」

眾臣支起耳朵,皇上在問他們嗎?

年輕帝王掃視過來的視線說明一切。

眾臣趕緊打起精神,琢磨答案。

這個也好回答,張尚書立刻道,「回皇上,當然是為了以後。現在雖然艱難,可只要蟄伏待機,總有長風破浪的時候。

況且,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只有經歷苦難……」

張尚書文采斐然,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慷慨激昂,最後更是說到那株玉蘭身上點題,「您看,現在這株玉蘭不就開的比別人更好,更吸引人嗎?」

說到這裏,他甚至有些自得,他自認為很好回答了皇上的問題。

年輕的帝王卻皺眉道,「全是廢話,站着說話不腰疼。不然,朕把你綁在這懸崖上,看是否有你說的那麼好。」說到這裏,他幽深的雙眸微亮,似乎找到什麼有趣事情的樣子。

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怎麼行!

張尚書更是嚇得魂不附體,跪倒在地,抖如篩糠,「臣該死,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他可不想在懸崖上掛着。

太不中用了,這樣就嚇成這樣,年輕的帝王不耐煩的揮了揮衣袖。

張尚書如蒙大赦,趕緊站到一邊,汗如雨下,他今天死裏逃生,回頭得好好拜拜旁邊的佛祖。

年輕的帝王又看向其他人。

有張尚書的的前車之鑒,誰還敢亂說話,都縮著脖子,生怕被叫到。

「你說。」年輕的帝王伸手一指,指的正是國子監祭酒陸大儒。

陸大儒是大齊文壇的泰山北斗,聞言卻用袖子擦了擦臉頰的汗珠,斟酌著的道,「回皇上,臣不敢妄言。不過臣想,個人有個人的境況。

就像臣等,自然是為國為民,為了給聖上分憂。」

陸大儒的話中規中矩,且十分簡短。

俗話說,多說多錯。

這次皇上沒說什麼,又指了指旁邊一位將軍。

「回皇上,臣只想保家衛國。」

旁邊的鄭國公,「臣想替皇上分憂。」

……

有了前面的人帶頭,被問到的人都說一些不痛不癢的話,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等趙御史說完,年輕的帝王眉頭緊鎖,沒再點人,可周圍瞬間變得冷凝起來。

皇上生氣了,皇上生氣了,所有人腦中都盤旋著這句話,更埋低了腦袋,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鑽進去。

這時,隊伍末尾一個聲音忽然道,「回皇上,學生以為,人為自己而活。」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一驚,往說話的地方看去,只見一個玄衣青年站在那裏。瓊林宴上大家都見過,今科狀元李澤林。

「哦?」年輕的帝王似乎有些興緻。

李澤林按捺住心中的激動,盡量聲音平穩的道,「就像李大人所說,個人有個人的境遇。國家、百姓、君王、親人、朋友,『先天下之憂而憂』,『父母在不遠遊』……可歸根到底,我們還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名,為了自己的利,為了自己而活。」

這番話說完,眾人又是一驚,倒不是他說的不對,他說的太對了,什麼為國為民,全是幌子,誰不是為自己的烏紗帽,為自己的富貴在這裏。

大家心裏都清楚的事,可他這麼說出來,就顯得十分不合時宜。

這裏誰的官不比他大,這裏有全大齊最有學識的人,他幹什麼?博人眼球,還是讓大家難堪?

頓時,有些人看他的眼神就變了。

李澤林當然知道他這番話說出來會得罪人,可他顧不得了。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他不想一輩子被埋沒在翰林院那些枯燥的書籍中,他想讓所有人對他刮目相看,想報復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人,所以他必須兵行險著賭一次。

「你叫李澤林?」李澤林長得不錯,文采也好,年輕的帝王對他有些印象。

李澤林受寵若驚,趕緊跪下道,「學生李澤林。」

年輕的帝王點點頭。

李澤林心跳加速,凝神細聽,皇上會跟他說什麼?他一定好好作答。

可惜,年輕的帝王什麼都沒說,轉頭繼續看崖下那株玉蘭,為自己而活?若是他自己都不想活了呢?

周圍恢復安靜,李澤林怔怔的跪在那裏,心裏的失望不言而喻,就差那麼一點,他就說到了皇上的心裏,就差那麼一點,他就能成功的。

這時候要是有人幫他一下該有多好。

可惜,誰會幫他呢?

他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若是安平侯此時替他說話,那結局一定是不一樣的。

旁邊,鄭國公用胳膊捅捅安平侯,他聽說過一點他跟李澤林的事。

安平侯毫無反應,現在李澤林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只慶幸沒有向皇上請旨把女兒嫁給他。他讓夫人傳出替女兒擇親的意思,李澤林肯定會受影響,可是他若是真不在意這門親事,就該高興,然後靠自己的能力一步一個腳印的向前。

說不定哪天,他還真能有所作為。

可是他如此急功近利說出這種話,根本不是可託付之人。

今天安平侯隨駕去大佛寺,府里又氣氛緊繃。直到酉時,安平侯平安回府,周夫人臉上才露出笑色。

席間說起白天的事,安平侯簡單說了兩句,根本沒提李澤林的名字。

就這樣,還把周夫人聽的心驚肉跳的,她早聽說過皇上的荒唐事迹,萬一他真把張尚書掛在懸崖上?萬一哪天輪到安平侯?她不敢想。

果然,伴君如伴虎。

姜瑤也驚訝不已,這就是當今皇上?

她對這位皇上的了解來自兩方面,一個是原主記憶。原主沒見過皇上,全是聽說的,對他的印象那真是一言難盡。

殺父弒兄戲母辱嫂,獨斷專行,荒淫好色,寡廉鮮恥……好像一切不好的詞都能用在他身上。

還有一個則是來自小說劇情,不過那裏面的皇帝似乎不是現在這位。

兩年後北疆入侵,一年後大獲全勝,又半年現在這位皇帝暴斃,新帝登基,李澤林有從龍之功,在朝中如日中天,那才是小說故事的開始。

也就是說,現在這位皇帝只有三年多的可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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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寵文里的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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