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乾州之行
衛月鳶做了個很香甜的夢,在雲間蹦蹦跳跳,好不快活。
只是不小心腳下一空,身體頓時下墜。
她著急想要抓住些東西,雖然手上沒有落空,但這夢還是醒了。
衛月鳶睜開眼,發現自己並不是在昭月殿中,而抓著的也不是別的,是謝允殊的衣襟。
「殿下還不放手?」
謝允殊坐得規規矩矩,卻沒想到熟睡的人隔了這麼遠還能將手伸來。
衛月鳶悻悻收回手,口中有些發乾。
怎的如此顛簸?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和懷安好像是在一輛馬車裡。可分明剛剛還在清月殿,現在怎麼會在馬車裡?
宮中是用不上馬車的,除非……在宮外?
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一套裝束,發簪沒了,只用一條絲帶將長發束在背後,身上穿著的是普通的粗布麻衣,就連懷安也是如此。
衛月鳶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忙坐起身來:「懷安,咱們這是去哪兒?」
「乾州。」
謝允殊言簡意賅,似乎並沒有向衛月鳶解釋的打算。
短短兩個字,讓衛月鳶僅存的睡意完全消退。
這是要去乾州?為什麼?
母皇不是說時間尚未定下,還有……為何懷安也會在車上?
「就……咱們倆?」
她抬頭看了一眼謝允殊,心中有太多疑問想要得到解答。想了想,她問出了一個自認為是目前最為重要的問題。
謝允殊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被她扯亂的衣襟,道:「還有筱沐,在後頭的車上。」
「可是……」
「君上做的決定,懷安無從知曉。」
還不等自己問,謝允殊便已經答了。
她只能問道:「那現在幾時了?什麼時候能到乾州?」
「寅中,兩日方能到乾州。」
當真是連多的一個字都不願意吐露。
衛月鳶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才時隔幾個時辰,自己居然就被母皇送出了宮,而且正在趕往乾州的路上。
這已經不止讓她覺得匪夷所思,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皇女出宮歷練,還沒有哪個是如自己這般半夜離宮……最離譜的就是提前一點都不知道,她連如何上的車都沒有印象。
看看謝允殊,面上神情一絲不苟。
衛月鳶覺得從他這恐怕也問不出什麼,只能低頭思索這莫名其妙的旅途到底是怎麼回事。
問題最大之處就在母皇讓懷安與自己一道,她還沒傻到覺得母皇是愛屋及烏才有此舉動。
懷安畢竟是凌蒼人,光是看三姐向母皇提出要納季祁云為夫時的情景,她老人家對凌蒼人還是有防備的,又怎麼會讓懷安跟著自己去往北娥重要的軍事駐地?
太奇怪了。
謝允殊看著她皺起眉頭的樣子,心中忍不住嘆了口氣。
今日出宮,北娥帝已經拿出了萬分的誠意。只是這一步,自己究竟有沒有選錯?
乾州,是自己回到凌蒼的關鍵一步……
謝允殊咬緊牙關,瞬間將那最後的猶豫給擊碎了。
不是早就下定了決心,若非如此,自己為何會在這輛車上。
路已鋪好,若是不走下去就永遠停在原地,也就永遠不會有變化。
既是如此,那便走下去看看罷。
時間過去一陣,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謝允殊起身道:「請殿下留在車內,屬下去買些吃食。」
他說罷就下了車。
衛月鳶將側邊的車簾掀開一條縫,外頭還不大亮。不過灰濛濛的街道上已經有了幾分煙火氣,路上人也不在少數。
她心中一下子生起頗多感觸,這些人一大早就在忙於生計,而彼時自己在宮中……都還未起身。
她總覺得去教習所苦累,可是與這些人一比,自己過得太幸福了。
而幸福的根源來自於自己皇女的身份……
衛月鳶咬了咬唇,如果自己不是北娥皇女,或許也該如他們這樣,天不見亮四處奔波,忙於生計。
她心情有些許低落,不過握著拳頭又一下子明悟。
正因為自己是北娥的皇女,所以更應該在其位謀其政。以自己皇女的身份造福百姓,方能對得起如今享受的安逸。
兩日,日夜兼程,抵達乾州城已近黃昏。
馬車在城門外停下,謝允殊又先一步出去,衛月鳶掀開車簾一看,城門微閉,自城內有人策馬而來。
關震歲輕扯韁繩,馬將將停在了謝允殊身前。
他翻身下馬,揚了揚下巴道:「殿下可在車內?」
謝允殊點頭,北娥帝是當真做好了完全準備,接應之人竟來得如此恰好。
「你便是懷安罷?很好。」
關震歲目光如電,只甩下這麼一句便把韁繩扔給了謝允殊,隨後快步走到馬車前:「小殿下,可還認得我?」
衛月鳶正掀著帘子呢,猝不及防的便與他面面相覷。
這個人……好眼熟。
這莫不就是阿父的弟弟,自己的叔叔?關震歲關將軍?
她眸子亮了亮:「叔叔?」
「噯。」關震歲應了一聲:「還是你四歲生辰時見過,難為你還記得。」
衛月鳶笑笑:「當年叔叔將大姐教訓了一頓……哪裡能忘……」
她心中有些發憷,自己與這個叔叔攏共也就見過兩次。阿父說一次是自己出生,一次便是四歲生辰那次。
那年大姐剛滿十四,還未有現在這般穩重。叔叔也才二十齣頭,正是年少氣盛之時。
二人不知怎的意見不合,非要在比武場上一較高下。
那時叔叔已經一人統領西北軍征戰沙場了,是北娥唯一一個如此年少便當上將軍的。結果可想而知,大姐輸的慘烈,當日宴會上眼睛都是通紅的。
衛月鳶有幾分怕他,連大姐這樣厲害的角色都在叔叔手上吃了癟,自己這些時日要入他帳下訓練,恐怕凶多吉少。
「你母皇說讓我好好教教你,小殿下可做好準備了?」
關震歲年方二十八,雖然此刻笑容滿面,可身上那股殺伐之氣太重,總讓人覺得是個笑面閻王。
衛月鳶想到兩日前的情景,咽了口唾沫道:「自然是做好了完全準備。」
「那好,入城吧。」
關震歲坐上馬車,代替了趕車之職。
謝允殊在前頭牽著馬,心中不免對這位看起來面善的將軍有幾分疑惑。
雖初見關震歲便覺得他不是一般人,可也實在難以將他與名震北娥的嘯武將軍聯繫到一起。
而且,他與關侍夫長得並不相像。
關震歲與關霽月像是兩個極端,一個溫潤如水,一個藏器於身卻不顯鋒芒。
各懷著疑惑,馬車來到了一座普通的宅邸外。
關震歲扶著衛月鳶下車,笑著道:「今日殿下先休整一番,明日動身前往軍中。」
「聽憑叔叔安排。」
用飯後衛月鳶便被安排在了一處客院內,此刻與筱沐大眼瞪小眼。
「沒想到關將軍常年在外征戰,倒是個極為細心的人,今日菜色可都是殿下愛吃的呢。」
衛月鳶躺在床上有氣無力:「你是不是忘了我叔叔當年的英勇事迹了?你比我大些,應當記得比我清楚才是……」
「或許……或許關將軍年紀大了沉穩了……看起來也不像那麼莽撞……」
筱沐語塞,當年之事在宮中甚至皇城內都流傳了許久,她又怎會不記得。
不過那時關將軍與帝女殿下也只是正常切磋,勝負乃兵家常事,只是誰也不知道一向冷靜的帝女會哭成那樣……
「不說那些了,既來之則安之,定要讓母皇看到我的變化才是。」
翌日,天還未亮房門便被敲響。
想著今日要去軍中,衛月鳶趕緊喚了筱沐一同出門。
門外是謝允殊,精神十足,看上去起來有一陣子了。
三人一同去了飯廳,剛落座,關震歲也來了。
他大馬金刀的坐下,並不叫人動筷,而是一本正經的問衛月鳶:「我看殿下這侍衛身體素質不錯,可要一同入軍中訓練?」
「懷安可想去?」
衛月鳶抬頭看了看謝允殊,懷安是有功夫底子,難不成叔叔起了愛才之心?
謝允殊面色未變:「離宮前君上吩咐,一切聽從殿下之言。殿下讓懷安去,懷安便去。」
他有些緊張,若是她說不讓呢?
衛月鳶在關震歲滿含笑意的眼神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那便去吧。」
得了這一句話,屋內的兩個男人都鬆了口氣。
軍營在乾州城外二十里,衛月鳶等人先換了身普通的小兵裝束才快馬加鞭的趕了過去。
營中兵將有男有女,在看到新來的三人也並未有多少驚訝。
這裡所駐兵將同屬嘯武軍,都是關震歲的部下,見他帶人來營中,自然是不會多言。
衛月鳶原以為自己會如士兵們一樣參加訓練,可沒想到叔叔將自己和筱沐給扔在傷兵營就沒有再出現過。
傷兵營多是戰場上重傷未愈者,缺胳膊斷腿的不在少數。這些人中,傷得嚴重的就意味著再也上不了戰場。
衛月鳶來時便察覺到了,太多人眼中充滿了絕望,沒有一點兒生氣。
是他們守護著北娥,守護著北娥千家萬戶的安寧。
進入傷兵營後衛月鳶就沒有別的想法了,她只想好好照顧他們,哪怕只是減輕一絲痛苦。
日以繼夜忙碌,也就更無暇顧及謝允殊被分派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