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新年好!

第621章 新年好!

日薄黃昏,風雪縹緲。

帝王儀仗隊行駛在京城大街上,只見家家戶戶屋檐下的大紅燈籠如來時一般光彩奪目,不過大門卻已緊閉,道旁窗邊也無探頭探腦試圖一睹聖顏的百姓,整條大街靜得可怕。

不用想,定是昨日離奇死亡的二十七條人命所致。

于丹青回宮后直奔寢殿,見到一雙兒女安然無恙的坐在桌邊作畫,俯下身子將他們緊緊摟在懷裏了,她才總算露出這兩日裏最為真實的笑容。

「母后!您怎麼才回來?我和哥哥好想您!」楚琉眨巴著淚汪汪的大眼控訴。

于丹青眼眶一熱,嘴唇在兩個孩子臉上不停的親著,「對不起!對不起寶貝兒們!母后也很想你們!母后保證,以後再也不離開你們這麼久!」

楚霄歪著腦袋望站在於丹青身後的楚雲逸,「是嗎父皇?」

楚雲逸掀了掀眉,「你母后說是便是。」

楚霄點頭,臉蛋在於丹青濕漉漉的臉頰上碰了一下,離開了她懷抱,于丹青登時就空落落的盯着他,「怎麼了包子?」

楚霄已走到楚雲逸旁邊,仰起頭仔細看自己娘親,「男兒志在四方,豈能時刻守在母後身邊。」

「哥哥吹牛!」楚琉連哭帶笑的指著楚霄,「你明明就很想母后,你作的畫都是母后!」

于丹青這才看向桌上的畫。

一幅即將完成的女子畫像,畫工精細入微,一看便知畫中人正是自己。

一幅百花爭妍簡筆畫,筆鋒歡脫,可以預見畫完后的熱鬧場面。

不錯,畫工見長!

于丹青笑着抬頭準備誇獎誇獎,卻見楚霄微紅著小臉淡定地對楚琉道,「我是見你太過思念母后,畫來給你睹物思人的。」

呃?

于丹青憋住笑,一低頭,又見懷裏小姑娘一臉感動地望着楚霄,點頭時睫毛上殘留的幾顆淚珠兒便掉了下去,「謝謝哥哥!我就知道哥哥最疼妹妹了!」皺了皺眉,突然笑眯了眼,「對啦,哥哥,我也幫你畫了你最愛的百花齊放哦!」

于丹青,「……」

*

彼時,京兆府。

陳大人苦着臉站在地牢門前,看着莫風把五花大綁的智源丟進地牢后,朝莫風一拱手,「有勞莫侍衛!」

莫風抱拳回禮,「皇上有令,陳大人儘管審,四日後皇上會來複審。」

陳大人朝皇宮方向作揖領命,然後舉着手刀放在脖子上,試探著問莫風,「聽說瑞王在行宮被——」

莫風冷眼一掃他,「陳大人還是想想如何讓犯人招罪!」

陳大人連連頷首應是,「案發當時,下官已將碼頭整個控制起來,如今碼頭裏的人全部收押在旁邊牢裏,正在分批審訊。」

莫風點頭,「皇上若問起,我會向皇上稟明。」

陳大人連忙道謝,點頭哈腰地把莫風送出了衙門,然後便像泄了氣似的癱坐到太師椅上。

頭幾次京城發生的幾樁命案,還能心照不宣的把責任歸於上天對皇上的懲戒,官府該撫恤的就撫恤,該鎮壓的就鎮壓,案件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這次,皇上竟把主謀送到了他京兆府尹面前!要他徹查這幾起兇案!

也不想想,皇上都查不出的案子,他一個小府尹能查得出來?

偏偏,皇上對這案子極為重視,聽說瑞王違抗聖諭都被當場斬殺了,他要是遲遲查不清案子……

「真是天要我亡!天要我亡啊!」

陳大人止不住的唉聲嘆氣。

少頃,他霍地站起來,陰沉着臉往地牢走去。

來到牢房,陳大人隔着鐵柵欄恨恨的打量了奄奄一息縮在乾草上的智源片刻,猛地一揮手,「來人!押到刑房大刑伺候!記得留口氣!」

皇上只說儘管審,可沒說不準用刑!

瞧那乾瘦樣兒,或許堅持不了多久就扛不住招了。即便嘴硬不招,好歹也能讓他在臨死前出口惡氣!

兩名衙役應聲跑來,麻溜的打開鐵門,架起智源拖了出去。

不多時,京兆府地牢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聲。

*

夜色濃沉。

片片雪花夾着風霜飄過帝京長街,拂過府外紅亮亮的燈籠時,映出一道道晶瑩剔透的輪廓來,煞是好看。

然而,瑞王府門前,除了雪影,還有一堆伏地跪着搖搖欲墜的人影。

聽着一隊永壽園侍衛策馬走遠,這堆人影才癱坐在地,悲觀絕望的對着前面一口原木色薄棺放聲痛哭。

「全都退下!」

一片哭聲中,忽然響起一道冷厲突兀的男低音。

人群迷迷瞪瞪的望去,前首中央,楚赫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一身青袍襯得青白的冷峻容顏異常陰森。

大家都知道,這府里,除了故去的瑞王,最有威嚴的便是這人,便是瑞王在時,有時也會聽從他的意見。如今他一開口,一眾側妃妾室公子小姐奴僕哪敢違逆,全都哭兮兮的進門回屋了。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楚赫仰頭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猛地跪在棺前。

一人,一棺,被燭光拉得格外細長,在這成片成片的大紅燈籠映照下,分外凄清。

良久,細長人影竟如無骨幼蟲趴伏到了積雪覆蓋的棺木上,埋首雪間,悶沉悲慟地反覆說着,「父王!兒子不孝!父王!兒子知錯了!父王……」

也許世間所有人都不明白一向忠於皇帝的瑞王為何會公然對抗楚雲逸,但他明白。

鎮國將軍府添丁那日,他與父王月下溫酒。

幾杯酒下肚,父王紅着眼眶慨嘆,「自你母妃和妹妹走後,府里比那天上的月宮還安靜。赫兒,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考慮為府里添丁了!」

他道,「父王所言極是。只是添丁一事,還得先有合適的女子成親。」

父王當時就有些動怒,「怎樣的女子才叫合適?非要情投意合,真心喜愛才算?為父要與你說多少遍你才能明白,兒女親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親后情意自然就培養起來了!」

他笑着應下,「容兒子再等等,若還是沒有心儀的女子,便全憑父王做主!」

父王勉強答應。

太子妃產下龍鳳胎那日,父王高興,抱着酒罈子親自來他院子找他喝酒,結果,卻發現他已經醉倒在榻前。一問小廝,小廝便如實說了,「奴才向世子稟報了太子府的喜事兒后,世子大笑幾聲,說這等國之大喜定當飲酒慶賀,命奴才取來一罈子醉春風,世子連喝八杯后就醉了。」

第二日,酒醒,他被喚去父王院子,才知道了這一茬。

父王又道,「跟你差不多年紀的都當爹了。」

他還是那句話,請父王再等等。

哪知,父王頓時就雷霆震怒,聲色俱厲警告他,「別以為本王沒看到你看太子妃的眼神!你是我的兒子,是我看着長大的,隱藏得再好也逃不過本王的眼!我勸你最好打消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楚赫,你給本王記牢了,她對你沒有半點情意!你娘和你親妹是因她而死!她是鳳女,世人若知道你肖想她,會如何想我瑞王府?」不待他開口解釋,父王又道,「昨日,我已讓人給你相看世子妃,你儘快給本王成親,延續香火!否則,別怪本王關鍵時候下狠手!你娘和楚涵玥被她害死也就罷了,你是我楚崢的驕傲,是我瑞王府的命根子,這偌大府邸終究得由你來撐起!本王決不容許你也被她所害!」

一晃,這麼久了,他仍然沒有成親,卻也沒見父王對楚雲逸夫婦有何不滿。

他以為,那番話只是父王的一時氣話。

聽到傳言時,他仍舊不敢相信父王真的會挑釁龍威。

直到行宮的人把這口薄棺放在門前,他終於信了!也猛然明白,父王所說的關鍵時候下狠手,便是不惜冒死動搖楚雲逸的帝位,置於丹青於死地,以換他斷絕念想,娶妻生子,爾後方能繼承家業!

他無法想像,自己該是讓父王多麼擔憂多麼痛心,才能讓時常對楚雲逸讚譽有加的父王做到公然違抗聖諭!

「父王!」

悔恨的熱淚霎時滾出眼眶,融了積雪,在棺木上淌出兩道細小的溝壑來。

「兒子對她,其實……更多的是欽佩……那日醉酒,也有替母妃和妹妹不值……父王……」

雪風呼嘯,幾乎湮沒了男子低低喃喃含糊不清的哽咽聲。

*

次日清晨。

人們發現瑞王府那繞府一周的氣派燈籠已一個不剩,就連粘在門楣和院牆上的福字等紅紙也都沒了蹤影,在這萬家紅火鋪滿天的大年初二時,瑞王府過於蕭瑟。

於是乎,昨日在坊間悄然傳播的「瑞王在行宮抗旨被殺」,不證而明。

瑞王是抗旨被殺,是罪人,屍身本不該歸還瑞王府,但皇上不光把他送回來了,還將他屍身和首級完完整整地拼在了一起,並讓人帶來口諭,言明不罪及他人。這是天大的恩典,瑞王府如今最大的主子——世子爺楚赫須進宮謝恩。

天光剛亮,風雪未停,楚雲逸一身勁裝在永乾宮翠竹園舞劍,莫懷來報,「主子,瑞王世子求見。」

楚雲逸動作不停,「帶過來。」

不多時,莫懷把楚赫請進翠竹園,然後自己退了出去。

楚赫停在十丈遠處,隔着紛紛揚揚密如牛氈的雪花,觀望林中執劍游龍走鳳的男人——白衣勝雪,面容清俊,身姿健美,劍走雪花無聲無息,只見劍光清寒,卻不見雪花受損分毫。

好厲害的身手!

心下暗嘆間,卻見男人手腕一翻,長劍登時化作一道厲芒朝他迎面射來!

楚赫本能的旋身躲開,那劍卻叮一聲斜插在他方才站的正前方。

「你不想死。」十丈開外,楚雲逸看着楚赫淡淡陳述。

楚赫未置可否,一撩身上月牙色長袍,就地跪了下去,額頭抵上凍得黏人的雪地,「罪臣楚崢之子楚赫,叩謝皇上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楚雲逸一指那柄劍,「拿起它,在朕手下走過兩百招,准楚崢開堂設靈。」

楚赫頓了頓,抬起沾染雪渣子的額頭遙遙望他。

聽這意思,分明是打算讓父王開堂設靈。

可楚雲逸的身手迅若閃電矯若驚龍,他自認在楚雲逸手裏過不了十招,這點,相信楚雲逸自己也清楚。

那為何還要他走過兩百招?

「你不願便罷,恩也謝了,回府忙吧。」楚雲逸信步朝這他走來。

「不!我願意!」情急之下,楚赫連敬語也忘了用。

楚雲逸駐足,朝他伸手示意。

楚赫閉了閉眼,握著拳頭站起身來,額間碎雪窸窸窣窣地掉了下去。他看了楚雲逸一眼,然後雙手握住劍柄奮力一拔,長劍落入手中。

下一瞬,一片雪色飄然而至,楚赫無暇多想,立馬提劍應戰。

第一招,險過!

第二招,險過!

第三招,險過……

才第四招,楚赫鬢角已冒出汗跡,而楚雲逸仍舊雲淡風輕。

楚赫一咬牙,劍尖直指楚雲逸咽喉,卻被楚雲逸輕巧避過,執劍手腕反倒被扣住。

長劍橫在兩人面前,楚雲逸略微俯身注視着楚赫,輕聲問,「想殺朕?」

「臣不敢!」楚赫吃力地穩住身體,手腕猛地一掙,長劍斜飛入竹,他也從楚雲逸手中掙脫開來,後退半步,赤手空拳直襲楚雲逸面門。

楚雲逸身形一動,拳頭到時,他已泰然立在楚赫身後。

楚赫旋身,焦灼的眼對上男人溫涼的眸。

時間似乎就此靜止,風雪過眼亦不能讓他眨一下眼。

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楚雲逸的用意。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出手,招招狠絕,不像過招,更像拼殺,或者發泄。

*

永乾宮寢殿。

早膳剛擺上桌,丁蘭便進來稟報唐夫人、於夫人、安遠侯夫人,還有唐少夫人求見,于丹青眉心皺了下,「請進來。」

「是。」丁蘭應聲出去。

唐夫人四人進來時,于丹青正端著碗喝粥。

這?

四人對視一番,笑融融的見了禮,坐到旁邊等著。

眼見着于丹青不緊不慢的吃完一盞芙蓉蛋,兩隻黃金餃,一碗金絲燕窩粥了,想着該是吃飽了,唐夫人動了動身子準備開口,卻見於丹青又端起一杯冒着溫熱氣兒的羊奶往嘴邊送,唐夫人只好忍住了。

約莫兩刻之後,于丹青放下空杯子,又慢條斯理的簌了口擦了嘴凈了手,等阿梅收拾好桌子了,才笑着道,「對了,忘問你們這麼早來,可是有何緊要之事?」

沈嬛翻了個白眼,從她們進屋到現在,怕是已經一個多時辰了,憑她于丹青吃飯的速度,這絕對是在刻意拖延時間!

她就不明白,火都燒到眉毛了,這人怎麼還能這麼老神在在的!

於夫人也等得有些心慌了,立馬直言,「娘娘,兇手當真是智源老道?」

「除了他沒別人。」于丹青笑意不減,「他一直沒承認,但拿這事威脅過皇上。」

唐夫人面色沉重了幾分,「那,案子了結,皇上當真要禪位?」

于丹青抬眉,「當然。」

她家夫君對外一般還是說話算數。

唐夫人皺眉望着她,欲言又止。

其他三人也是如唐夫人一般。

她們不說話,于丹青便也不再多說,平素再熟悉不過的幾人突然間有些冷場的尷尬。

到底還是沈嬛沉不住氣,不過半盞茶功夫,她便清了清嗓子,挑明了道,「義妹!你怎麼也不勸勸皇上?你就沒覺得這事很詭異嗎?只聽說殺破腦袋搶著登基上位的,哪聽過年輕體壯自請禪位的?再是太上皇的話,也不能聽啊!不然,這跟——」努了努嘴,打量著于丹青的神色,見她沒有動怒的跡象,才略低了聲音接着道,「這不就是愚孝了嗎?還有,你又不是不知,有多少人虎視眈眈盯着我們,你和皇上一失了勢,我們這一幫子的人肯定都得完!遠的不說,就瑞王府,三十萬守軍可不是擺着玩的!」

唐夫人馬上介面,「那八王爺有多少能耐?他登基后能容得下明顯比他優秀的皇上?能容得下一直死心塌地追隨皇上的人?」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娘娘,舅母虛長幾十歲便託大勸你一句,刀尖子上的山,沒有回頭路,登了頂便只能終其一生雄踞於此,否則,便是屍骨不全啊!」

于丹青點點頭,看向於夫人和安遠侯夫人。

於夫人眼泛淚光,聲音都帶了哽咽,「你就不說了,光是你四妹妹和二哥這些年在商場上也礙了多少人的道兒,於府怕是……我可怎麼下去見你爹啊!」

安遠侯夫人探過身子拍了拍她手臂,於夫人回以一個苦笑,安遠侯夫人嘆了一聲,回頭看着于丹青,「還望娘娘與皇上三思!」

于丹青沒應聲,將四人挨個仔細瞧了瞧,又等了半晌,還是不見人出聲,她才淡笑着問,「這便是你們所有的擔憂?放心吧!皇上不是衝動之人,他既然這麼說了,肯定有他的安排。」

沈嬛無語,「說得倒是輕巧!站着一動不動的牆倒了還眾人推呢,何況恩怨牽扯的人!」

于丹青挑眉,「是這麼個理兒。但是,我對他有信心。」

「……」沈嬛沒了語言。

唐夫人和於夫人對視一眼,無奈搖頭。

安遠侯夫人打量著大家的神情,壓下心頭擔憂,笑着開口,「娘娘說的是!皇上運籌帷幄,又重情義,必然不會不顧大家生死,我們且安心等著便是!」

唐夫人本就通透,聞言,知道眼下除了相信楚雲逸,別無他法,便也自嘲一笑,「也對,倒是我們婦人之見了。說起來,這些事也不該我們後院女人操心是吧?」

于丹青點頭笑道,「倒不是不該我們操心,實在是操不過來這心。我們吶,就漂漂亮亮穩穩噹噹的守好后宅就是幫他們大忙了。」

唐夫人愣了下,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瞠目結舌盯着于丹青。

「娘您怎麼啦?」沈嬛急問,扶著椅子就要起身。

唐夫人一抬手阻止了她,眼睛卻是看着于丹青,一字一頓說道,「我沒事,只是突然想起府里還有事沒處理完。」說罷,便示意安遠侯夫人和於夫人一起向于丹青告了辭。

于丹青沒挽留,親自送她們出了內殿,又目送她們轉過了迴廊才抬手用力揉了揉額角。

*

今日大雪漫天,宮道冰冷濕滑,唐夫人四人如來時一樣,扶著丫鬟婆子的手小心翼翼的踩着小碎步出宮。

一步步走來,唐夫人腳底愈涼,心卻愈明。

行至空曠處,她苦笑道,「親家母,於夫人,你們聽出娘娘的意思了?」

那二位除了嘆氣還是嘆氣,「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唐夫人搖頭,「或許我們真是老了,都糊塗了,還是青姐兒看得透徹吶!太上皇只說皇上處理兇案期間讓八王爺代理朝政,皇上卻直接說處理完兇案,即便處理不了,最遲五日也會自請禪位。你們想,皇上何許人也,他能說出五日這個期限,顯然是早有禪位準備,五日,定能全身而退。」

安遠侯夫人聽完,眉間褶皺稍松,「但願吧!」

唐夫人側首看了她一眼,「娘娘一向不愛擺譜兒,可今日從我們進門到告辭,可謂端足了皇后架子,是我們急慌了神,失了理智,沒細想其中深意。她提點得對,國家大事不是我等後院夫人操心得了的,我們是老爺們的臉面,外人看來,我們的一舉一動都代表着老爺們的意思,這個當口,我們一大早就入宮求見,自亂陣腳,就是心虛,說不定就會影響皇上早已布好的局。」

於夫人想了想,搖頭失笑,「這丫頭!心眼子就是多,跟我們也繞起這些彎拐。」

沈嬛一個勁兒的點頭,「就是就是!既然時間緊迫,直接明說不就好了!」

唐夫人皺眉,停下腳步,其他人也都停了下來扭頭看她。

唐夫人指著前方薄雪覆蓋的道路,「按說,這樣的天氣,依他的性子,該給我們安排轎子才是。讓我們自己走出宮,就是再次讓我們明白,路,始終得自己走。她在位時,尚不能幫我們擋住所有的風雪,遑論退了位。我們因為心慌失措犯過許多次錯,她都一一指明了,這次卻不願直言,應是對我們感到失望,在逼我們戒急戒躁。」

沈嬛聽得一愣一愣的,「娘——會不會是您想多了啊?」

義妹可是什麼都沒說呢,怎麼到娘這兒就成這麼多深意了?

沈嬛話音落地,就見七八名禁軍推著掃雪車從前方宮牆走了出來,唐夫人神色一頓,眼含警告的掃了她一眼,然後笑道,「太子和公主的也送到了,走吧,現在該去程府給翔兒送新年禮物了!」

其他三人會意,紛紛舒展眉目,小聲說着話兒往宮門走。

*

翠竹園內。

楚雲逸單手負在身後,氣定神閑望前方修長筆直的翠竹。只見他白衣染血,幾團小小的噴射狀的鮮紅從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胸,鬢髮微亂,頭頂玉冠也略有傾斜。

相比之下,與他同樣姿勢,並排而立的楚赫便甚為狼狽了。

楚赫氣喘如牛,透過面前哈出的白霧明顯看到他嘴角、臉上、胸前、衣袖、手,皆是血跡斑斑,尤其雙眼,赤紅中還掛着幾條濕漉漉的血痕。那模樣,誰能想到他便是以沉穩冷靜出名的瑞王府世子?

忽然,他牽唇一笑,嘴角沁出來些許血絲,為這笑平添了莫名荒涼,「今日,彷彿回到了永顯十九年四月之前,你我還是兄弟,切磋兩個時辰也難分勝負。只不過,那時你是隱藏了身手真心讓我,而現在,你是露了身手卻藏了真心。」

「是嗎?」楚雲逸不咸不淡問了句。

楚赫仿若未聞,兀自續道,「我以為,你是顧念舊情陪我揮拳發泄,打完我才發現,其實你是要我明白,即使你陪我玩上兩百招,到頭來你依然毫髮無損,便是身上沾血也全是我的。」

楚雲逸溫涼的眸浮現幾許讚賞。

沉默良久。

雪還在飛,二人這般站着不動,頭頂已有了雪花。

楚赫抬起暗紅色的手掌一拍頭頂,震落層層薄雪,他冷聲道,「說吧,你的目的。」

楚雲逸轉身看着楚赫稜角分明的側臉,待身上雪花落盡后,不疾不徐說道,「瑞王世子代父歸還守軍虎符,全瑞王府一世忠名。」

虎符?

楚赫怔忪片刻,忽而大笑不止,甚至眼角都笑出了水光。

他早該意識到,父王的忠君美名是對太上皇而言,對楚雲逸,卻未必。

況且,有母妃和楚涵玥的兩條人命橫亘其中,楚雲逸怎會放心父王手握京城三十萬守軍調度大權?這點,父王又怎會不知?

加之,父王還發現了他對於丹青的那丁點兒好感。

凡此種種,父王與楚雲逸如何能夠當真相安無事?

是他傻!是他傻啊!居然相信父王真的放下了母妃和楚涵玥的自取滅亡,也以為楚雲逸骨子裏還是如多年前溫潤如玉!

也或許,是他太冷血,將自己娘親和胞妹的命運分得太清,甚至對父王的死也算得太明白,卻忽略了人性最基本的情感。

嘆息一聲,楚赫終是停住了比哭還悲涼的大笑,側過身來與楚雲逸正面對上,半眯起猩紅的眼咄咄逼問,「若無行宮之事,你原本打算如何奪回虎符?」

「世上哪有如果之說。」楚雲逸淡道。

楚赫微愣,旋即再次仰天長笑,拖着蹣跚步伐穿過蒼翠挺拔的翠竹林,往園門走。

是啊!

若有如果一說,他何至於家破人亡!

楚雲逸看着他出了門,抿了抿唇角,脫下染了血的厚實外衣,隨手丟在雪地上,只著雪白中衣回了寢殿。

*

翌日,大年初三。

雪如鵝毛,大片大片傾灑在帝京城,似要將京城好些個無雪的冬季都補起來。

這樣的氣候,便是沒有兇案、瑞王等事的陰影,尋常百姓也不會輕易出門了。

帝京長街,除了定時出來掃雪的官差,人影寥寥,冷清極了。

噠噠噠——

午後,一趟激靈靈的馬蹄聲突然從遠處傳來。

那馬噴著濃郁的白氣兒,跑得飛快,生怕鐵蹄在地上多呆一瞬似的。隱約可見馬背上那人裹得嚴嚴實實,像個朱紫色的臃腫棉球,就連眼睛也被白色輕紗擋住,叫人瞧不出模樣來。

駿馬飛馳,不多時在皇宮外停下。

那人翻下馬背,在地上接連蹦了好幾下,大步跑到宮門前,對着八名提刀警戒的侍衛扯下濕噠噠的面巾,露出齜牙咧嘴的面目來。

「……定西侯?」

侍衛們愣神片刻,總算反應過來這根巨型棉柱是誰。

沈軒艱難的從懷裏翻出一塊淡黃色令牌,往侍衛們眼前一揚,「快快快,凍死老子了!」

這令牌,侍衛們自然認得,是御賜的出入宮門特許令,持有者屈指可數。

「侯爺請!」八名侍衛立馬讓開放行。

沈軒入了宮門,橫眉吊眼的踩着雪地直奔永乾宮。沿途宮人見了,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只呆愣愣的跟他行禮。

終於來到永乾宮,沈軒氣鼓鼓的站在門外等人進去通稟,免不得又是一陣跺腳咒罵,「娘的!」

放眼天下,這種時節,估計也只有他沈軒在不分晝夜的穿冰河翻雪山!

好在沒等多久,楚雲逸和于丹青親自出來了,于丹青手上還挽了一襲又大又厚的披風,親昵地笑着喊,「義哥!」

沈軒哼一聲,吊起血絲遍佈的眼看着他們走到跟前,麻利的接過披風披上,一躬身,抱拳行禮,拖長聲調高呼,「微臣參見皇上,參見娘娘!」

于丹青悶聲一笑,滿是同情的瞅着他。

楚雲逸臉上也有了明顯的笑意,抬手拍拍沈軒肩膀,「沈兄請!」

帝后二人雖然給足了他面子,沈軒還是忍不住氣鬱,邊跟着他們往裏走邊吐槽,「皇上對微臣的寵信,微臣真是受寵若驚!回京書臘月二十六到北境,命微臣正月初四到京城,微臣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這能耐!居然能滑雪山!還能溜冰川!也多虧了今年冰雪大,北方到處是冰川雪山,省了微臣好些功夫,居然初三就到了!」

楚雲逸含笑點頭,「當真是天公作美。」

沈軒,「……」

于丹青卻詫異的看了看楚雲逸,心道,臘月二十六?也就是說,他臘月中旬就傳信了?

察覺到她的視線,楚雲逸略一挑眉,于丹青沖他齜牙笑笑,回頭對沈軒促狹笑問,「好玩吧?刺激吧?改天我也去試試!」

沈軒瞪她一眼,在楚雲逸視線不及的方位惡狠狠的朝她伸出鷹爪,作勢往上一提,又啪嘰一下摔到庭院濕漉漉的地面上!

「哈哈哈!」于丹青登時一樂,抓着楚雲逸的胳膊笑得見牙不見眼,嬌美的小臉凈是許久不曾出現的明艷與燦爛。

楚雲逸目光微頓,一手扶住她腰,一手揉她後腦勺,看着她的眼神柔得發甜,「傻不傻。」

沈軒翻著白眼轉開頭,想說都老夫老妻了,能別在他這大齡單身漢面前秀恩愛嗎?但想着人家今日的地位,只劇烈咳嗽了幾聲。

于丹青聞聲,笑容一斂,忙關切回頭,「這一路又冷又累病了?快進屋暖暖,再讓太醫給你瞧瞧!」

沈軒總算感覺到了點點溫暖,「……咳咳咳咳!謝娘娘關心!我吃飽睡足就好了。」

楚雲逸唇角勾了勾,問道,「她還是不同意?」

「嗯?」

「什麼?」

他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把于丹青和沈軒都聽糊塗了。

楚雲逸又揉了下於丹青後腦勺,「楚禕。」

「哦!」這下,那二人徹底明白了。

沈軒砸吧下嘴,跟個泄了氣的球兒似的,「唉!我看她是要看破紅塵了!我日日去找五王爺,天天在她院門外轉悠,她就能天天不出門,連五王爺也叫不出來她!一問下人,不是說她在抄佛經,就是說她在禮佛!反正過去這麼久,我是連她的衣角都沒見到過!你不叫我回來,等天氣有所好轉,我自己估計也會回來。我就納了悶兒了,我沈軒七尺男兒,儀錶堂堂,年紀輕輕就是當朝從一品大員,對她又是真心,為她都做到這份兒上了,她怎麼就……她就沒點心動?沒點心動,也沒點感動?怎麼就捨得看破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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