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蘇河找著話題想跟他聊些什麼，但江之永顧著埋頭喝酒沒怎麼回答。

「江少，你和之前不一樣了。」蘇河笑了笑。

「嗯？」江之永抬眸看著他。

前面的話他基本沒聽清，紅酒順著嗓子滑下去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覺得他努力的找回熟悉的感覺卻發現他的熟悉，已經換了方式。

眼前的燈紅酒綠跟是上輩子的事兒一樣，簡直可以說是遙不可及。

「怎麼不一樣了？」江之永確實想知道這個問題，或者從局外人的角度看會更清楚一些。

「說不上來，感覺不一樣了，以前來雖然也不怎麼說話，但也沒這麼沉默寡言。」蘇河抿了口酒，不死心的問他：「要不還是喊個妹妹過來陪會兒吧。」

「蘇老闆，跟我喝酒這麼無趣？」江之永笑了笑。

「哪兒敢啊……」

「那怎麼一直要跑，拉你陪我說兩句你倒先不樂意了。」江之永哼了一聲，絲毫沒覺得是兩個男人湊一起喝酒奇怪。

蘇河頻頻偷瞟舞台，動作也不敢大，上面是駐唱樂隊正在調試音樂。

他一下反應過來了，「耽誤你事兒了？」

蘇河尷尬的撓了撓頭，「欸，說哪兒的話，只是台上的崽子今天是頭一回換設備，我有點擔心出差錯。」

「你去吧。」江之永給自己倒了杯酒。

「這……」

蘇河坐著沒動，不知道他說得到底是什麼意思。江少反常的行為讓他不得不提起萬分的注意，怕一個不小心就把大金主惹著，壞了自己財路。

他朝著台上甩甩頭示意，「去看著吧，我來你這兒喝酒的，又不是找茬兒的。還能耽誤你賺錢不成？」江之永笑了笑。

眼部在肌肉的牽扯下完成了月牙，蘇河看著都有一秒的失神。

「謝謝江少。」蘇河感覺到自己的失態，道了聲謝連忙轉身走了。

又剩下他一個人。

江之永很習慣孤獨的感覺，從小到大他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獨處對他來說就像是吃飯洗澡一樣的存在，不需要被特別對待。或者說，孤獨在他的生活里地位約等於氧氣，區別只在於前者是主觀的離不開，後者是客觀的離不開。

台上準備表演的幾個樂者調試了兩遍，大概沒什麼問題之後就坐下來三三兩兩的聊天。江之永隔得遠，聽不到他們說的什麼，看錶情倒是都很開心，大概關係很好吧。江之永心說。

這就是不孤獨的滋味？

江之永拿出手機看了看，陸枉凝還沒回他，陸小姑娘的對話框里最後一條還是他發出的意義不明的語句。他鬱悶的按掉手機，酒也不打算喝了，從錢包里抽出一沓紅色的拍在桌上就走。

懶得去前台結賬，他怕蘇河問東問西的。剛剛蘇河探究的眼神，就讓他覺得不舒服。

江少，你和之前不一樣了。

你和之前不一樣了。

蘇河的話一直迴響在他耳邊。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變了，他只是不知道到底哪兒變了，誰知道蘇河也說不出個七七八八的來。

到底哪兒不一樣了？他依舊和以前一樣大方、好說話。

江之永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了他家門口的。整棟建築浸在夜色里看不太清晰，平時這個點已經亮燈了。

陸枉凝還沒回來？江之永抬腕看了看時間，八點過五分。

隨著滴的一聲門打開了，裡面沒什麼人氣，他馬上排除了是回來后又出去的可能。

江之永打開客廳的燈，脫了西裝外套就把自己甩在沙發上，隨著重量的下壓，軟皮的沙發背凹陷下去，把他整個人包裹在裡面。

幾乎是下一秒，他坐起來掏出手機，在通訊軟體上把和陸枉凝的整個對話框劃掉了。

江之永打開了新的對話框，沒有聊天記錄，彷彿尷尬隨著記錄一起被刪除。他戳著鍵盤，來來回回的刪了好幾次都沒把消息發出去，乾脆什麼都沒說，把手機丟旁邊的沙發上。

說實話，他有點害怕重現不久前的尷尬。

她到現在沒回家，不會是因為那條消息吧……江之永有些頭疼。外面天色已經徹底暗下去了，康城雖然是大城市，但沒有想象中的安全。不管在哪裡都有黑暗的角落，總會有些蛆藉以黑暗餵養生長。

會不會被跟蹤？遇到變態？被尾隨？或者……

江之永猛的一下坐起來又去找手機，消息不發出去他大概是不會好過。

他覺得他不正常，有的沒的一通亂想，陸枉凝還沒發生什麼，他都快幫人直接將人生快進到太平間殯儀館一條龍了。

他手指飛快的在屏幕上滑動，門口就傳來了熟悉的解鎖聲。江之永嚇的一哆嗦，把沒打完的半句話發出去了。

「少爺，回來這麼早，吃飯了么？」陸枉凝拿著兩袋外賣站在門口換鞋。

平時吃個飯磨磨唧唧都得弄到十一點，今天轉性了？

「快九點了，早？」江之永指著牆上的鐘，語氣很差。話剛出完他就有點後悔，不知道莫名其妙的火氣從哪裡躥出來的，可能是剛剛腦補的太厲害。

他扯了扯領帶掩飾的回答陸枉凝的問題：「還沒吃。」

所幸陸枉凝沒察覺什麼，她把兩袋外賣換到瓷碗里在餐桌前坐下，扯著嗓子朝客廳喊：「一起吃點嗎？」

江之永顯然沒想到。

「少爺？」外面沒了動靜，陸枉凝又問了一聲。

「哦，來了。」江之永坐在她面前，兩碗餛飩都不多，應該是小碗的，「你一個人吃兩份？」

「……」陸枉凝有點不知道怎麼解釋這個問題。

兩碗是吃不下的，她只是買的時候忘記江之永跟她說了晚餐自己解決，習慣性的多買一份。

面對江之永探尋的眼光，陸枉凝決定解釋一下，她不希望形象變成女大胃王。

「湊配送費來著，吃不完打算放著明天當早餐的。」

江之永不置可否。

他勺了一個餛飩就往嘴裡送，剛入口他就發現是他最喜歡的那家店，還是他最常吃的口味，蟹黃的。

「是嗎？」江之永歪著頭看她，光點一份蟹黃小餛飩就夠起送費了。

「嗯……嗯啊，就是湊起送費的。」陸枉凝心虛的低著頭。

她不擅長說話，在江之永灼灼的目光下，陸枉凝覺得下一秒她就要說真話了。於是只能悶著頭吃東西，小碗的餛飩三口兩口就吃完了。

陸枉凝端著碗站起來，「我吃飽了。」

「坐下，我沒吃飽呢，陪我一會兒唄。」

多大的人吃飯還要陪，陸枉凝背著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但腳步很誠實的停住了。思索片刻后她還是轉身回來坐下，「好吧。」

她知道面對江之永的任何要求，順毛是最好的選擇，逆著他來很容易點起少爺脾氣。

江之永沒說什麼，真就讓她看著自己吃東西。一小口一個，跟他對比起來，陸枉凝覺得他更像個淑女。

她充其量只能算是狼吞虎咽，風捲殘雲的吃進去不浪費糧食，浪費美食的那種。

「我以為你下班這麼早怎麼不去吃東西。」陸枉凝問他。

「那時候不餓。」江之永吃完最後一口，下意識的把碗推到她面前。

陸枉凝沒覺得不對，拿起兩個碗就進廚房，「吃飯不按時胃會不好。」

「我知道，但是下班的時候就是不想吃。」

「康城的吃膩了？」陸枉凝笑了笑。

江之永靠在廚房門上側著身子看她洗碗，想到要一個人面對一桌的美食，他就沒什麼胃口。就算是米其林幾星都沒胃口，要是有人陪著的話，倒是路邊攤都沒關係。

小餛飩他也吃得挺香的啊，和吃什麼沒多大關係。

「或許吧。」江之永點點頭，「對了，明天應該不加班了吧？晚上去林家吃飯。」

「明天？不是說要周末嗎？」

「改了，林滿芳周末有活動沒空，反正都是認識的人。」

「知道了，明天應該不加班，我也不好說。」陸枉凝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把帶著泡沫的碗一放，半彎著腰轉過頭來朝著他眨眨眼，「少爺，我加不加班不是你說了算嗎？」

「道理上來說是這樣。」江之永看到她光潔的小臂沾著水撐在洗碗台上，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道理？」

「是的，因為事實上你也不聽我的。今天我讓你別加班，你聽我的了嗎？」江之永挑了挑眉。

好像是這樣，陸枉凝嘿嘿笑了兩聲，轉過去繼續洗碗。她在工作上挺認真的，加班可以接受，但是工作不做完，任誰說什麼她都不會提前走，況且今天是答應了別人的事兒，更是要做到最好。

「不過明天真的得聽我的。你和她關係一直不怎麼樣，我看得出來，本來想著你要是不樂意去，就不讓你去了，不過現在不行了。」江之永吸了吸鼻子，「林滿芳點名要你去，她的性子我也拗不過她。」

主要是怕她哭，鬧起來吵得頭疼。

「點名要我去？」

江之永點點頭，「嗯。你洗完了就休息吧。明天早點把工作弄好，不要下班我喊你走的時候又和我說要加班。」他打了個哈欠，轉身上樓。

陸枉凝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林滿芳點名要見她，她怎麼覺得……不太對勁呢。

這小公主又要作什麼妖啊。

她們日後相見的機會大概不多了，難道是要趁著為數不多的見面機會把她狠狠的挫一頓？陸枉凝打了個寒顫，跑又跑不掉，能寄希望於江總身上嗎？他應該不會看著她被弄死吧……

陸枉凝深覺要是穿越到宮裡，她這樣的人大概率活不過第一集。

她洗乾淨兩個碗放到消毒櫃里就打算回房洗澡休息，忽然想起來開門的時候好像聽到手機響了一聲，開門之後跟江之永說幾句話她就把這事兒忘了。

她拿出手機想看看是誰找她。

[江脾氣很差：還沒下班嗎？有點晚了，要不要我去接你？我擔心]

語句夏然而止。

我擔心……

擔心什麼？在擔心她嗎？陸枉凝面上一熱，手機冰冷的背板卻因為這句話變成了燙手的山芋。要不是這玩意兒價值塊五位數，她估計順手就扔出去了。

江之永在擔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