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聒噪的小太陽
張溯回是被連拖帶拽強制推進化妝間的，巧了不是，那臭小子也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睡得太好了，蘇澈滿面春光，笑得花枝亂顫，見他來了就瘋狂使眼色，深怕別人不知道他們之間有點什麼一樣熱情地打招呼：「張老師！你來啦！」
一邊的化妝師也跟他一起傻笑起來，一副嗑到了的模樣。
張溯回眼神陰冷，掃視一圈。按照往常情況，這種時候，所有人都會三緘其口，沒人敢往槍口子上撞。
可今天，偏偏就有那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完全無視了他的低氣壓。
「張老師，你看熱搜了嗎？還有好多網友給咱們修了圖，我存了幾張發給阿辰哥了，她們的P圖技術真是沒話說。」
張溯回瞪了眼阿辰，嚇得他灰溜溜地借買水遁地而逃。
可蘇澈還在喋喋不休，甚至拖了椅子直接坐在他旁邊的化妝位上：「咱們的CP超話叫澈回，你有沒有覺得，這名字怪好聽的，粉絲們叫酥糖，你看，這是卡通頭像，真的好可愛啊！」
手機被懟到面前，兩個可愛的卡通人物百分百還原了昨天的壁咚，只是那面磚牆變成了一塊粉藍相間的酥糖。
張溯回用上了三十年積攢的所有耐心，忍住罵人的衝動，閉上眼睛，戴上耳機，開啟降噪模式，循環播放大悲咒。
眼不見心不煩，聽不到他叭叭叭，等化完妝就能離開這裏了。
這幾天他們沒有任何感情戲，倆人合作的戲份也只有兩場教授御劍術，應該不至於再犯病。
冷靜，冷靜，阿彌陀佛，一定要冷靜。
蘇澈見張溯回閉上眼睛，臉色似乎不大好，想起昨晚他在房門口坐了半個多小時，怕他病了，忙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張老師，昨晚不會是凍著了吧？沒有發燒吧？都是我不好，沒有及時抱你……」
張溯回怒瞪雙目，揮手狠狠打開那雙該死的臭手，打斷他的危險發言：「蘇澈，你給老子閉嘴！」
「啊？」蘇澈眨巴眨巴眼睛，取下張溯回的耳機，故作神秘地在他耳邊說：「張老師放心，我沒跟任何人說，媒體都以為咱們談戀愛呢，沒人聯想到你生病了。」
「那我是不是得好好感謝你結束了我三十年的單身生活啊？」
他的聲音很大，大到不單單是化妝間的工作人員聽得到，不小心從門口路過的也都頓住腳步，小心翼翼地豎起耳朵，如此重大八卦豈能錯過。
看着張溯回那彷彿要吃了他一樣的惡毒眼神，蘇澈撓撓頭，仔細回憶了昨天的事。
他做得難道不夠好嗎？這不是都幫着瞞住了，晚上還一直照顧他，又是抱上床，又是蓋被子……
「張老師，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對啊？你放心大膽地直說，我會改的。」
蘇澈有一雙真摯的眸子，琥珀一般，跟他的名字一樣，純澈乾淨。
他帶着滿腹的小心翼翼和歉意，語調輕柔，聲音聽起來有些糯嘰嘰的。
張溯回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邊的化妝師和門口的工作人員都小聲的笑了起來，甚至有人直接輕呼道：「好寵啊！」
這些人都瘋了吧？不是，看網上的狀況，整個世界都瘋了！
所以張溯回暴戾地奪過自己的耳機，更兇狠地說道：「閉嘴！」
蘇澈立刻抿住唇，退到原先的位置上，百思不得其解，實在是想不通自己到底哪裏做得不對。
一邊的張溯回帶上耳機，這會兒就連大悲咒都沒法拯救他躁動不安的心了，整個人都亂了。
阿辰適時地帶着保溫杯出現：「決明子，靜心清火。」
張溯回呷了口茶，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或許，命運多舛這個詞就是形容他這種人的吧！
在孤兒院的那些年，從記事起，他就被迫理解了這個詞的意義。後來進了那幢灰白色的別墅，又身受了本不屬於那個年紀該有的殘酷。
有一天沒一天地過着，命運時而溫柔時而暴戾，給他的卻永遠是一刀又一刀。溫柔的刀，或殘忍的刀，結果都一樣。
眼看陽光傾瀉，一切就要好起來，命運又開始喘息起來。
他病了。
蘇澈沒有做錯什麼，沒把他當作瘋子，沒把這個驚天醜聞曝光，陪他演着荒唐的戲……
「你沒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張溯回有些厭惡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做好妝發后立刻起身：「是我的問題，我有病。」
他說完便走，這一次化妝間是真的陷入死寂，就連最聒噪的那位都瞪大了眼睛不說話。
阿辰連忙拿上保溫杯追了出去：「溯回，你等等我。」
「溯回！」他撈住張溯回的胳膊：「不至於吧？生這麼大氣？那小子雖然喜歡嘰嘰歪歪，但是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至於緋聞，你也不是第一次被傳戀愛了，實在不行，我馬上去擬個公關方案，澄清一下。」
「不用了。」
走廊上人來人往，熱熱鬧鬧的，張溯回的聲音卻異常清冷。
阿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更衣室門口，看着他把人聲鼎沸和盎然生意鎖在門外。
「溯回，你這又是何苦……」
「阿辰，人生本都是苦。」
接下來的一周，劇組運行良好，他們的CP粉也日漸壯大，劇組的站姐比工作人員還要多。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大概是虎妞的沉浸式體驗讓蘇澈的演技有了大幅度提高，雖然依舊有些盲人式演技、讀書式旁白，好在一整天下來可以按量完成戲份了。
只是，他再也沒能跟張溯回說上一句話，哪怕是他們在同一個棚里拍攝，擦肩而過也沒能擁有一次點頭微笑或是隱晦的眼神交流。
就連他們倆的那兩場戲也被人為調動，安排在了周末收工前拍攝。
張溯回就坐在不遠處的遮陽棚下，手裏依舊拿着劇本。根據蘇澈日以繼日地仔細觀察，影帝大人在棚里的時候，除了拍戲就是看劇本和原著。
明明所有台詞都背得滾瓜爛熟，所有的戲幾乎一次過，卻還是用心看着劇本。
蘇澈想着，果然，男人還是認真的時候最帥。
比如現在的張溯回，優越的側顏，眉峰柔和地躲在劉海里，完美的下頜線和微紅的嘴角，沒有哪裏是不好看的。
跟書中描述的一樣，他前世就該是那朵遺世獨立的青蓮，悄然綻放，驚艷眾人。
青蓮師尊這個角色，沒人比他更適合了。
蘇澈滿意地微笑着點頭，他可真是小天才，這個劇本選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