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下經途 第十二章 十年前之秋

第二卷 南下經途 第十二章 十年前之秋

秋天,七國的梅花尚未開放,這是屬於金菊的時月。黃昏時分,落日的餘暉給這些身披黃金甲胄的嬌兒再鍍上一層金輝。

拒北國南地的一家客棧門前,金色驕子正隨風舞動。騎着快馬的三人,行色匆匆地趕至此處。

「今日就在這裏歇息吧。」為首的墨衣男子,正是李言吾。

三人走進客棧,裏面十分鬧騰,眾人划酒拳,拼酒的氣氛十分沸然。過了一段時間才尋得一張空桌坐下。

「小二,來三瓶好酒。陳年的永寧梅酒!」李言吾朗聲道。

「得嘞!」

「你倆要聽我這十年間的故事,非得配上好酒才行。」李言吾接着對程瑩兒、聶風道。

「十年前......」

十年前......

......

秋天,永寧的梅花尚未開放,這是屬於金菊的時月。

黃金甲胄圍簇著一列長長的隊伍,從高大的城門外走向永寧最神聖的廟堂。

一位為七國戎馬一生的君主,在行伍中央的水晶棺槨中長眠,他的遺體即將在人境先祖司塵古帝——軒轅青雲賜福儀式后,斂入長定皇陵中去。

颯颯的菊花隨風向之俯首,萬千臣民夾道跪拜,永寧蒼生如此厚愛於他,他也應是去而無憾。

行伍中,棺槨前方左右兩邊各有一位少年,皆是約莫十六七歲模樣,那正是他的兩個兒子。

兩子皆是神色黯然,愁眉不展。右邊一位則更顯心事重重,那正是其嫡長子,李言吾。其手中攥著一紙被淚水沾濕的信,是他棺槨中的父親留下的。

二人陪着持昭帝的棺槨,緩緩從北門,走至司塵廟的高階下,只是走過北街的梨庭時,李言吾朝其中望了一眼,望向那心繫的人兒。那人在院落中,與他四目相對,匆忙奔出,上前欲要言語,卻被衛士攔下。

到了司塵堂下,隊伍中無關緊要的人紛紛站至兩列,只剩下帝親國戚,和抬棺者一步步踩着階梯邁向高堂。

跨入高大的殿門,司塵古帝——軒轅青雲的雕像巍峨立在寬闊的殿堂中,其雙手壓在那精心雕刻的巨型古劍——「鎮凡」之上,金剛怒目如有雷霆之威,直視殿內,讓人頗有一種被審視的問罪感。

其身右麒麟在卧,身左鹿蜀飲水,兩大人境祥瑞相伴更顯其開闢統御人境的萬古首功。

數十名僧侶迎接老帝君的棺槨,抬棺者將之放於殿內中央,眾僧侶開始圍繞着棺槨手捧燭火,念起由雲御國上僧——「達彌陀」撰寫的「度天經」。

「凡我世人,誠心向恩。

赦於君躬,了此俗塵。

十方之域,婆娑無痕。

盡夢於此,叩真上門......」

眾帝親則長跪於大殿內,直至誦經完畢,抬棺者和僧侶帝親一同將棺槨送至永寧城西南的帝陵山入葬。

從清晨一直到午後,下葬方才完成。李言吾最終只能在帝陵山入口與其弟李言成和一眾國戚,目送著老帝王的棺材被抬棺者與僧侶圍簇著抬入長定帝陵。這一送,便是永別。

李言吾目所能及直至父親的棺槨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心像是缺了一塊那般隱隱作疼。但也只能轉身回府,準備自己的行程,他已然身負的王命——「督政拒北」。

說是督政,其實多為質子。

自太元帝李傾漢一統七國,結束數百年的「毒士之亂」以來,與其餘六國達成了許多協定。六國國君去帝王號,只以公侯為稱,由長定帝之子分封諸國,為督政王。並且六國兵役人數十中之二將前往長定境內,為「戍帝軍」,由長定管轄。

「戍帝制」才是維繫長定與六國關係的紐帶,而督政王,大多無為,能有實權者,實為少數。

拒北與長定關係最密,所以督政王之位久久懸而未決,老帝王為之而死,其五子已然督政各國,只剩身邊的長子與其弟,為持昭帝最愛。

繼位之人也是死前方才決定,因李言成先來救駕,有護駕之功,合各中原因,終將帝位傳給了李言成,作為他哥哥的李言吾自然就成了拒北督政王的人選。

李言吾在眾人的陪同下回到自家府中,收拾點當完畢,便準備啟程,打開府門,卻見一位杵著拐杖、背着包裹兩鬢斑白的老者立於大門之前,秋風之中。

老者的額間有無數深藏智慧與歲月的溝壑,年邁的眉宇之間透露著拔俗的超然之氣,嘴唇因為寒風與老邁而顯得乾裂,立於風中的姿態似一株堅韌的胡楊。

「慢著孩子。老夫有事相告。」老人扯開滄桑的嗓子說道。

「敢問先生是?」李言吾面對這不曾相識的老人,問道。

「老夫姓蘇,名師儀。」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失色。

先相蘇師儀,三朝老臣,經順德、天垂、仁承三帝,三朝為相,憑一張嘴三寸不爛之舌,於天垂年間平四國禍亂,使蒼生免於戰亂之苦。如今依然是八十高齡之老人,早已告老辭任。

「讓他們退下吧」蘇師儀道。

李言吾示意左右退下等候。

見眾人暫去,蘇師儀方才道:「此去何為?」

「後學愚鈍,但願能造福拒北一方百姓。」

「嗯——」蘇師儀緩緩點點頭「程秉心的學生果然不錯,是個好苗子。」

話席間,老者解開腰間囊袋,取出一卷書簡,朝李言吾扔了過來。

李言吾接住定睛一看,竟是——《天機百演》。

《天機百演》,為太元神士弈平清集畢生學問所著,包含囊括天文、地理、兵法、縱橫、家國治論等要義。

「多謝前輩賜書,後學當好生學習。」李言吾急忙拜謝道。

「你先別忙着謝喲——」蘇師儀眯着眼睛笑道「收了此書,就代表你身上多了一份責任,一份天下蒼生的責任。」

李言吾不解。

「小子莫急,聽老夫細細道來。」

經半個時辰,蘇師儀告訴李言吾的事,遠遠超出了李言吾的意料。

——弈平清早年參悟「天機」並解讀了冥獸與《罪世讖》之間的某種關聯,創立「天局客」,「天局客」秘密紮根於七國之內,是以拯救蒼生,振興人境為任,暗中操持七國政局的神秘組織,「天局客」之首為「執子人」,所有「天局客」皆聽命於執子人。

最初的執子人,是神士弈平清本人。執子人繼任者由上一任在任時選出,天局客所有人接頭時有統一暗號,並以「天機令」為信物,而執子人的證物則是——「神機盒」。

上一任的執子人——便是蘇師儀。

《天機百演》由歷代執子人補充擴寫,並有記錄更新天局客成員名單之功要。

如今,李言吾身上的重擔,便是第三任「執子人」。

「後學自覺才粗學淺,不知可否擔得上如此重任。」李言吾困惑道。

「老夫的眼光,不會錯。當今天下,能做這執子人者,非大皇子莫屬。」蘇師儀將拐杖放至一旁,卸下身後的包裹,俯身舉至額前,欲要行禮。

李言吾匆忙道:「老先生快請起。後生答應了。即便是以在下之不才,也願試振興此江山社稷!」

「好!——」蘇師儀將「神機盒」遞給李言吾后拿起拐杖,起身嘆氣道「老夫最後的心愿,可算了了。你此去拒北,也可在七國北邊,開闢一局好棋。」老人轉過身欲要離去。

「來人!送老先生!」李言吾對院內朗聲道。

老人舉起左手,示意不用。

李言吾示意趕來的眾人停下,目送著老者杵著拐杖,一步一步地挪動着老邁的身軀,在秋風中遠去。

李言吾將神機盒放入包裹中,趁著黃昏的晚霞,在秋風金菊的陪同下,率眾向拒北出發.....

行至梨庭,他再一次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意中的人兒,她正在梨樹下悵然失神,似乎覺察到院門前的動靜,她們再一次四目相望,馬蹄無情,行伍不止,匆匆一面,竟別十年。

過了梨庭,隊伍從北門出城,高大的白石城牆巍然屹立,只是這次一去,不知何日歸期。

李言吾一旁同行的,是一位身着褐色衣服,眉目清朗,神態老成,有一把長鬍子的中年男子,正是其府中太師——張道仁。

「道仁叔,拒北國近來有什麼要聞嗎?」李言吾問道。

「近來拒北流民頗多。」張道仁答道。

「為何?」

「因為今年北地雨季過澇莊稼收成不好。農民一旦難以負擔糧稅,就只得賣田地去換豪民的糧食,成為僱農。而已經成為僱農的,如果交不起地主收成和糧稅的,則會被驅逐成為流民。」

沉吟半晌,李言吾看了看隊伍中由李言成加派來的人手,對張道仁道:「到了拒北,你坐鎮廟堂,我去江湖之中,解決流民之難。」

李言吾說完語頓片刻又接着道:「派人幫我打探程府的動向,我怕那丫頭做出些蠢事來。」

「一切聽憑大皇子吩咐。」

李言吾接任執子人,身負王命,奔赴拒北。心中暗自下了要解決拒北各中問題,並為拒北民生行王道的決心,不能像七國的帝君那樣去大庇天下,也要去七國的北地,去造福一方。

心繫蒼生,匡扶正義,是太傅程秉心教導他的;胸懷天下,振興人境,是「天局客」要求他的。

入元九十一年秋,長定持昭帝長子李言吾,揣著一顆為天下蒼生跳動的熾熱的心,踏出永寧帝都,奔赴拒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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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境志之七國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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