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歸家

「這具身體太美妙了！簡直是神跡！神跡！」

羅隱長這麼大，第一次被別人用美妙來形容自己的身材。還是被一個男人。

哦，洞穴矮人不屬於常規範疇的人類。

東京地下基地中，裝備部生物醫學方面的研究員，龍族生物學、基因學的教授，醫療部最優秀的外科醫生，一同圍在羅隱身邊，彷彿一場專家會診。

「我去拿個切割機......」

「不要太過分了，裝備部混蛋。」

羅隱用一根手指將發癲的研究員拎到眼前，使勁晃來晃去，把他的腦漿子搖勻點。

看到正在研究x片的古德里安，羅隱有點意料之中的感覺。

古教授在戰鬥方面是個不可燃的廢柴，但在學術上的熱情和能力著實驚人。

「我們討論后認為，切除手術是可行的。」

古德里安先說了個好消息。

「我們從未見過生命力如此強大的活體組織，而且還是一次性見到兩種。

你胸腔中的黑色寄生體，你稱之為聖骸的東西，在持續性地從基因層面改造你的身體。

我們每隔3小時提取一次你的血液樣本，它們的毒性越來越強，那種奇怪的淡金色光芒也有一定的增強。」

古德里安指向桌上一字排開的試管，其中散發著高貴光芒的暗紅色液體讓人不禁聯想到神明之血。

死侍的血就像粘稠的石油，骯髒醜惡，然而桌上的一小管「神血」說不定能把死侍都毒死。

「你的身體對抗著這種入侵式的改造，避免聖骸侵入神經系統，阻止它和重要的器官直接接觸。

你的細胞代謝速率是人類的數百倍，在和聖骸的對抗中不斷消耗，再由新細胞替代。

細胞分裂次數極限也遠超常人，即使以這種誇張的速度折壽，也沒有一點衰老的跡象。」

羅某好像聽到了一個很恐怖的辭彙。

「根據金醫生的判斷，你的心臟和肺部結構比學院解剖過的所有龍類都離譜，切掉三分之二也能勉強維持生命活動。

當然，聖骸現在還未侵蝕到這些器官。

切掉聖骸主體后，第二步是換血。我們會事先提取你的幹細胞培養乾淨的新血，配合你自身強大的造血功能迅速替換掉劇毒的血液。

之後就是多次小手術，徹底清除殘留在體內的聖骸組織。

不過，切除手術會對你造成很嚴重的傷害，血統下降也是必然的。」

羅隱點點頭，這種代價比他預想的要小很多。

「時間呢？」

「根據目前情況評估，半年左右，它會侵入你的脊椎神經，那樣就很難辦了。

如果進入大腦......」

專家組同時搖了搖頭。

「足夠了。」

時間比他想得充裕。

「後面最好每三天檢查一次，我們的判斷僅是根據對聖骸極為有限的觀察分析作出，它畢竟是黑王的造物。」

「辛苦各位。後續的一些必要措施，還望不要介意。」

來自撒瑪利亞的24小時嚴密監控，防止泄密。

「我們先簽了保密協議才答應來的。能夠近距離研究神跡般的生命，這點要求算不了什麼。」

一群腦迴路異常的狂人，純粹、古怪還有點可愛。羅隱在心裡評價道。

「詳細的手術方案我們討論好再發給你，」

「好的，我先爬了。」

羅隱快爬到門口時，回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手術不要用到切割機。」

「那換成電鋸好了。」

裝備部混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天叢雲噌得一下從羅隱的尾巴末端彈出。還是把這幫洞穴生物送去異世界吧。

......

「你這幅樣子還得維持多久？」

蘇茜用盜版七宗罪在深灰的龍鱗上磕了磕，沒有破防。

羅隱也有點胃疼。他現在的狀態，如果恢復成人形軀體，怕是直接成了聖骸的口糧。

「我先做了個替代方案。」

空氣中投射出解析度極高的全息投影，從頭到腳的細節纖毫畢現。

蘇茜伸手揪了一下投影的右臉頰，區域的投影隨之被拽動。

就是這個投影的細節，是否修改得有億點多，捏臉捏出了魅力+10的效果。

不是說時間很寶貴嗎......

「現在放心了嗎？沒什麼大問題。」

「差得遠呢。快去推進你的計劃吧，早打完早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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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您這樣就不夠意思了。」

「羅隱」看向空蕩蕩的茶杯，不禁抱怨道。

「投影喝不到，別浪費我的茶葉。」

一段時間沒見，昂熱突然蒼老了很多。整齊的銀髮，變成了和尋常老人差不多的灰白色。

羅隱甚至在那雙刀鋒般的眼睛中瞥見了一分渾濁的顏色。

「貝希摩斯，利維坦，奧丁，四大君主的王座已崩毀了半數。美好到有種不真實感。

確實到了該退休的時候了。」

「使不得使不得。卡塞爾失去了您，就像西方失去了蒂法。」

由於血統問題，昂熱被停職調查。長老會出於對他的尊重，才讓昂熱在校長辦公室中等待結果。

昂熱也從秘黨長老團中暫時卸任，神聖的亞伯拉罕血統契不容侵犯。

「說吧，你來這裡的目的。」

「我們都不是喜歡繞彎子的人。您知道我想問什麼，他是一切的關鍵。」

漫長的沉默。

昂熱端著沸熱的紅茶一動不動，鏡片蓋上一層白色的霧氣。

「想知道，就當面問吧。」

空氣微微扭曲，深灰色的龍形出現在辦公室中，魁偉的身軀盤曲后才能勉強塞進來。

昂熱下意識地握住折刀，肌肉繃緊，手背上青筋暴突。

「親眼見到時，果然還是有殺掉你的衝動。」

「我也不喜歡自己的新軀體。作戰的必要工具罷了。」

羅隱微調龍骨結構，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將龐大的龍首搭在校長心愛的紅木辦公桌上。

「沒有竊聽設備，200米內沒有第三個人。現在，能告訴我路明非的身份了嗎？」

看到昂熱依然沉默，羅隱有些失望。時至今日，仍然不願透露這個秘密嗎。

知曉路明非的情況后，他才好安排後續的計劃，並和末日派交涉。

「一切得從二十年前說起，1991年的冬天。」

昂熱放下茶杯，將鏡片擦拭乾凈，蒼老的面容堅硬如鋼鐵。

「在此之前，你需要先了解末日派的起源。

末日派是從秘黨分裂出的一派，拋棄屠龍宗旨的叛徒。而分裂的源頭......」

「夏之哀悼。」

「秘黨的天之驕子梅涅克·卡塞爾，和黃金一代組成的獅心會，一夜覆滅。

他天生的血統就接近蛇岐八家的影皇，復原爆血技術后，被認為是最接近龍王的混血種。

但即便是這樣的天才，生來註定是英雄的人，也沒能終結初代種。」

純粹是幸運值太低了。換個龍王，他說不定能單刷。

「動亂時期，秘黨中很多成員開始懷疑自己的信仰，認為屠龍沒有出路。

他們離開一線，投入到世界各地的考古挖掘和文獻研究中。很多人遠走北極，試圖在龍族的發源地了解一切的起源。

這批成員在北極圈內逐步建立了新的根據地。他們認為黑王不可戰勝，龍族會在祂的歸來之日重新主宰世界，混血種的當務之急是建造保存文明的方舟。

他們與本部的理念分裂越來越大，最終在二戰後被秘黨視為叛徒。」

然後昂熱就去把蛇岐八家打穿了，讓日本分部老實點。您這是轉移仇恨吧。

「之後數十年，末日派主動避世，不與秘黨發生衝突。很多年輕人甚至不知曉他們的存在。

直到1991年的冬天，末日派主動聯繫了長老會，那是雙方近半個世紀后的首次交涉。

一頭蘇醒中的古龍，正沿著西伯利亞大鐵路穿過荒原，走向邊境。

當時距離蘇聯解體不到一周，整個西方都在狂歡，慶祝聖誕節和冷戰結束。」

羅隱回憶著赫爾佐格的筆記。時間對上了，黑天鵝港。

「持續數天的爭執之後，秘黨最強的屠龍隊伍前往北極，其中包含7個長老會成員。

1992年1月，我們與末日派的精銳會合，攔截了古龍和他身邊的一個俄國女孩。

他用一柄黑色軍刺撕開了包圍圈，讓女孩逃走。我們無暇顧及那個女孩，集中堵截他的突圍路線。」

昂熱打開記事本，兩秒鐘便完成了一張速寫。

那是個十幾歲的瘦弱少年，神情暴怒凶厲，羅隱透過那簡約的線條都能感覺到他與生俱來的威嚴。

男孩的五官輪廓......像是路明非和另一個人的疊加。

「他並沒有預想中那麼強大，只釋放過兩三個低階言靈，身體素質最初只是略強於a級血統的水平。

令人敬畏的，是他恐怖的生命力和進步速度。他的血似乎怎麼都流不盡，一邊應對來自四面的攻擊，一邊變得更強。

我們意識到這一點后，開始不計代價地猛攻，在他進化完全之前壓垮他。

他倒下之前的最後一刻，已經生出龍翼，掌握了取消部分言靈的能力，秘黨與末日派的隊伍都犧牲過半。

也是在那場戰鬥中，我認識了一個名叫路麟城的年輕人。」

羅隱隱約抓住了一點線索，但尚不能確定。

「雙方暫時握手言和，共同研究那位龍王的遺體，想要判別他的身份。

但解剖結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不是初代種或次代種，甚至不是純血龍族，而是混血種。

我們無法理解。他擁有複數的言靈，數千塊骨骼，能生出骨翼，體能超過尊貴的古龍。

並且他對我們懷有強烈的仇恨，一照面就主動攻擊我們。

但基因檢測說明了一切。他兼具人與龍特有的遺傳信息，但又能像純血龍類那樣選擇性地表達基因，獲得不同的軀體和能力。」

遺體？

男孩應該是進化中的混血君主，算是羅隱的前輩。

「末日派將他命名為零號。

他明明是混血種，卻與我們為敵，而且遠比一般混血種強大。

當時如果放任零號繼續進化，他必然會成為比龍王更加強大的生物，混血種從未達到過的新高度。」

「這種混血種不去屠龍實在太可惜了，不是嗎？」

羅隱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但眼中卻泛著寒意。

「秘黨和末日派都無法解開零號身上的秘密，不久后又恢復到冷戰狀態，但我與路麟城仍然保持著聯繫。

路麟城是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人，是末日派下一任領袖最有力的競爭者。

他與其他末日派成員不同。我相信他，他是山彥的後代，路山彥的子孫一定不會是只知消極避世的懦夫。

路麟城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方案，克隆零號。既然零號是我們的敵人，那就克隆一個新的零號，由秘黨培養成最強大的屠龍者。」

1992年，那時候臨床克隆技術還處於萌芽階段，五年後著名的多莉羊才成功誕生。

「末日派有混血種的克隆技術？」

羅隱略去了一個「也」字。

「他們很早就開始了嘗試。克隆技術在末日派眼中，是延續人類的重要技術之一。

低溫保存的零號遺體，在他死後數個月仍然保持著活性，彷彿不朽不死。

但克隆零號的過程非常艱難，移植成功的卵細胞尚未發育到胚胎階段就會突然死亡。

直到路麟城嘗試用來源不明的古龍胎血培育胚胎，計劃終於有了進展，劇毒的龍血竟然構成了零號的細胞發育的適宜環境。」

是貝希摩斯。路麟城手中怎麼會有祂的胎血。

「但龍血培養出的胚胎，要麼早夭要麼畸形，零號那樣穩定的高階血統本身就不合理。

當時的我，終於看見了一絲終結龍族的希望，無論如何也不願放棄。」

失去理智的賭徒，會將所有籌碼放上賭桌。

他的右手緊緊握拳，用力到拳頭顫抖著，指節發白。這是昂熱一生中最黑暗的回憶。

「我從楚子航父親那裡要來了一件東西，帶著它去了北極。我利用了學生對我的信任，讓他違背了守望者的誓言。

路麟城用某種煉金技術，運用聖骸製造出了一種淡金色的龍血清，作為血統穩定劑。克隆胚胎培育成功了。」

說到這裡，路明非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

使用混血君主零號的遺體，古龍胎血作為培養基，聖骸血清作為穩定劑，克隆出的人造混血君主。

不是龍類，不是人類，不是混血種。當之無愧的怪物。

此時此刻，他甚至想一拳揍在昂熱臉上。

老人沉默了很久，才繼續講述這段黑暗的過去。

「路麟城找到了另一個優秀的年輕人，願意支持這個絕密計劃，作為植入零號克隆胚胎的母體。

喬薇尼·古爾薇格，擁有海洋與水之王血統的s級。」

羅隱想通了其中的原委。他們弄錯了黑蛇的名字，錯誤地將祂命名為古爾薇格。

黑蛇放棄了王座，幾乎沒留下什麼記錄。古爾薇格則是北歐神話中，象徵海洋與水的華納神族中最有名的女神。

古爾薇格是個後天人造的混血家族，經過貝希摩斯胎血洗禮的混血種便被賜予古爾薇格的姓氏。

「這個胚胎的名字是Ω，武器Ω。」

歐米伽，最末位的希臘字母，最終的武器，滅亡龍族的利刃。

路麟城和喬薇尼來到卡塞爾學院進修，表面目的是作為末日派的使者與秘黨交流，核心目的卻是脫離末日派的視線，安全生下Ω。

「所以，你給路明非說的故事是真的。」

路麟城的確是獨自為喬薇尼接生，嬰兒降生時，產房外也的確安放了大當量的炸彈。他們無法確定Ω降生時會是什麼狀態。

只不過，降生的並不是他們的孩子。

明非，明辨是非。路麟城給了Ω這個名字，大概是希望他能站在秘黨這一邊，不要成為另一個零號。

「但路明非平時並沒有零號的能力。」

「可能是聖骸血清的影響，也可能是因為他幼年時期經歷的一系列檢查和手術，路明非屬於龍類的那一半平時處於休眠，各方面與人類無異。

只有受到強烈的精神刺激，他的龍血才會蘇醒，變為完整狀態。」

「所以只要把他扔進龍王老窩，路明非就會變成混血君主宰掉龍王？

那他殺死四大君主之後呢？」

羅隱想到了他的克隆體，羅影。羅影很早就出現了器官衰竭的跡象，注射八岐細胞后才沒有死去。

而八岐藥劑對路明非根本不起效，他本身的位階太高了。

羅影的器官衰竭可能不是個例，目前的克隆技術存在普遍的缺陷。

多次變身，殺光所有龍王后，路明非會死於全身性的器官衰竭。Ω是一件會自我銷毀的武器。

昂熱和羅隱都不再出聲，窗外的樹枝在微風中搖曳。

一直靜默到茶水變涼。老人堅硬的面龐浮上暮色。

「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道路？」

「秘黨等待了數千年，也沒能等到終結龍族的英雄。唯有自己製造一個。」

「為什麼寧願告訴我，也不親口告訴他？」

「因為戰爭還沒結束，龍族還沒滅絕。」

羅隱感覺自己的心中逐漸變冷。

「您考慮過放棄這個計劃嗎？」

「考慮過。但緊接著，格陵蘭，我的學生們又一次被龍王殺死。」

「路明非，他也是卡塞爾學院的學生，您是他的老師。」

「他會拯救數千數萬的學生。」

「李霧月死了，林鳳隆死了，利維坦也死了，這樣還不夠嗎？」

「這是一場一方滅絕才會結束的戰爭。世界只有一個，不夠人與龍共享。」

「不是所有龍類都一心毀滅人類，存在合作共處的空間。」

「你沒有經歷過最黑暗的年代，沒有親眼看著朋友們在身邊逐個倒下，沒有感受過掙紮上百年也無法戰勝龍王的絕望！

屠龍在你眼中只是一件可做可不做的事，因為你擁有常人永遠無法觸及的才能！」

昂熱上半身前傾著，正對著羅隱頭頂的骨刺，兩人的黃金瞳中燃燒著火焰。

羅隱尊敬昂熱的意志，但他從未完全認同校長的理念。反過來也是如此。

雙方長期保持著克制，但不代表矛盾已經化解。

「混血君主不會憑空出現，零號的情況沒那麼簡單。他的體內寄宿著神明或魔鬼，路明非的變身也是如此。

您應該認識他，難道猜不出他是誰嗎？」

羅隱用利爪在桌上刻出降臨者的模樣。直覺告訴他，這才是零號和路明非強大的根源。

「如果龍族滅絕，但新黑王歸來......他是混血種又如何？新黑王造成的危害只會比四大君主恐怖得多。」

他說得有些累了，不想繼續爭辯下去。

「我不會讓他作為一件武器死去，我一定會救他。

您明明知道我不可能贊成Ω計劃，但依然告訴了我真相。因為校長你清楚，這絕非正義的道路。

屠龍是一項高尚的事業，這是您在第一課上向我們闡述的信念。無數人說這是個謊言，但您依然一遍又一遍地讓我們相信它。

我確實是個幼稚的年輕人。如果屠龍必須犧牲一個衰小孩的性命，那我們才是惡的一方。

校長......祝您身體安好。」

羅隱想再說些什麼，但最後只是平淡地結束。

他有些氣不過，就把昂熱的酒櫃和茶葉全順走了。灰色的龍影溶化在空氣中，推開窗戶飛向天空。

偌大的辦公室里只剩下昂熱一人，窗外隱約傳來學生們的喧鬧聲。

晴朗的天空中傳來轟隆的雷鳴，驟然間暴雨傾盆。

假如昂熱有融合聖骸的資質，他一定會親身踏上這條歧途，不用讓雙手沾滿罪惡。

放棄Ω計劃，讓路明非活下去，意味著要將一切賭在羅隱身上。他所追求的和平，真的有實現的可能嗎。

此時，副校長慌忙地打開窗戶，望向烏雲密布的天空。

大白天的，哪個龍王閑得在這人工降雨。

－－－－－－題外話－－－－－－

遇到一隻很瘦的老貓，天氣太熱，走路時搖搖晃晃的。

投餵了它兩根貓條，家裡的主子因為被剋扣零食用喵語言罵了我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