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陰謀(一)
羅士信隨李淵來到的這間房中,香煙繚繞,比那尼姑庵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李夫人坐在內堂之中,與羅士信等人隔著一副竹簾。
歷史上一直有一種觀點認為,李世民的生母竇氏乃是鮮卑裔而非漢人。其實這樣說並不准確,竇氏的祖先竇統,是東漢雁門太守,后因其堂伯父竇武之難而逃亡入鮮卑拓拔部,當上了沒鹿回部落大人。至竇勤時,被晉朝封為勤忠義侯,徙居五原。竇勤子竇真,率眾入魏,為征西大將軍。到竇嚴一代,則隨北魏孝武徙洛陽,即去鮮卑化而返回為漢人。
「夫人,世民領了一位朋友過來,這位賢侄博學多才。所以我請他過來幫忙看看你的頑疾....」
「嗚嗚嗚嗚...」
李淵話還沒說完,內堂的李夫人居然哽咽低泣起來。
「哎!夫人,你怎麼有哭起來了...」
李淵很無奈的一嘆,道。
「妾身不想見人,你們還是出去吧!」
李夫人抽泣了幾下,道。
「夫人,有病就要看,怎麼能諱病忌醫呢...」
「住嘴!誰說我有病了,我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國公爺嫌棄妾身了嗎?想妾身十六歲便跟了你,現在人老珠黃了,你就想棄了我這糟糠之妻不成!」
沒說幾句,這李夫人突然暴怒起來,隔著竹簾向李淵吼道。
「哎呀我的夫人那,你怎麼能在小輩面前這樣說話呢?你也不想想,為夫是那種人么?」
李夫人接下來的表現可把幾人都給鎮住了,就聽她一聲輕笑,道:
「呵呵,妾身不過是說笑而已,老爺怎麼還當真了,看把你給急的...」
一席話把李淵氣得一晃悠,差點沒坐地上。剛才她哪裡是像在說笑的樣子,發的明明是真火,現在倒賣起乖來。可李淵又不能沖她發火,直氣得在那兒原地打轉。
羅士信看出來了,這李夫人是真有病,正常人情緒哪有變化這麼快的。幾句話之間,喜怒哀樂全都過了遍場,世上最強的演技派也就不過如此吧?
「夫人...」
李淵順了順氣兒,強忍著情緒還想再說,卻被李夫人出言打斷道:
「老爺莫要再說了,妾身不想見人,你們走吧!」
李淵無奈,只好微微一嘆,向羅士通道:
「哎!賢侄,我們先出去吧。」
..................
三人再次回到客廳坐定,李淵父子全是一臉愁容。李淵讓下人上了些茶點,然後沖羅士通道:
「剛才讓賢侄見笑了...」
「伯父這麼說就外道了!不過伯母這樣諱病忌醫,倒是讓小侄為難了。」
「哎,老朽也是沒有辦法啊!那一陣子你伯母總說口中有鐵鏽味兒,我也沒當回事。可從那以後,你伯母就越來越怪,有時候失眠有時候嗜睡,性情也變得抑鬱孤僻,喜怒不能自已。現在更是獨居一室,羞於見人......」
李淵重重的嘆了口氣,向羅士信訴苦道。
「伯母曾言過她口中有鐵味兒?」
「哦,是這樣的。難道這有何不妥?」
羅士信高深莫測的一笑,自信滿滿的道:
「我想,我已經知道伯母的病源所在了!」
李淵和李世民聞言同時站起身來,異口同聲的問道:
「病因何在?」
「伯父與世民兄莫急,士信還有一件事不明,請伯父為士信解惑!」
「何事?!」
「伯母房中香鼎之內所燃之物來自何處?」
「就是普通的佛香吧,那個誰,你去把管家福貴叫來。」
像李府這中豪門深宅,日常物品的採購都是有管家負責,李淵這種大人物一般是不會過問的,現在羅士信突然問起,他也只能讓一個丫鬟去把管家叫來回答。
不多時,丫鬟領來一個略顯富態的中年男子。進屋后,那管家向李淵父子施了個禮,恭敬的道:
「老爺喚小的來有何吩咐?」
「我來問你,夫人房中所燒之佛香是從何而來?」
管家福貴想了一想,躬身回稟道:
「回老爺,夫人房中所燒的佛香全是從西街王掌柜的鋪子中採購而來。」
李淵問完,轉頭看了看羅士信,道:
「賢侄你看...」
「伯父,可否取些佛香來看看?」
「沒問題!福貴,去取些佛香來。」
「管家大叔且慢,麻煩您順便再取個鐵壺和一些膠泥來。」
管家福貴正要離去,被羅士信攔住道。
「我這就去取。」
....................
見福貴出了客廳,李世民微一沉思,向羅士信問道:
「賢弟是懷疑那佛香就是家母的病源所在?」
「小弟還需檢驗一下,稍後便知分曉!」
李世民和李淵沒再多問,直到福貴將三樣東西取來。羅士信將東西接手過來,他簡單看了看,這佛香看起來沒什麼特別,和普通的佛香並沒什麼兩樣。
李淵父子也湊了過來,看看羅士信,問道:
「賢侄如何個檢驗法子?」
羅士信微微一笑,沒有出聲,而是用行動回答了兩父子。
李淵父子就見羅士信將佛香塞進鐵壺,然後用膠泥將所有能通氣的地方封住,然後把鐵壺在李淵父子面前晃了晃,道:
「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鐵壺燒熱,然後我們就知道答案了...」
...........
李淵命人將裝著佛香的鐵壺拿下去燒熱,然後也向羅士信問道:
「賢侄啊,老夫這心裡疑惑的緊啊,你還是把你的猜測告知老夫吧!」
李世民問起,羅士信可以賣賣關子,李淵問話羅士信卻不好不答。於是他向李淵抱了抱拳,答道:
「不是小侄有意不說,只是我也是懷疑而已,並不敢肯定!伯父想聽,小侄就說與伯父聽聽。」
「哦!」
李淵和李世民一聽羅士信肯說,都把耳朵豎得高高的。
羅士信站起身來在廳內來回踱了幾步,略微整理一下語言,開口道:
「伯母的病症,小侄懷疑是有人下毒!」
「什麼!!!」
李淵父子聽聞羅士信石破天驚的一言,同時拍案而起,驚聲道。
「伯父、世民兄,兩位稍安勿躁!這只是我的揣測而已,待那鐵壺燒熱冷卻后,方可確定原由!」
羅士信之所以判斷李母是中毒而病,就是從李母「口中有鐵味兒」這個癥狀判斷出來的。羅士信雖然不懂醫理,不過他腦袋裡那些超時代的記憶卻幫了大忙,口裡感到有金屬味是慢性汞中毒的典型癥狀,再加上李母那些喜怒無常、羞於見人的表現,羅士信可以肯定李世民他老娘就是慢性汞中毒。而慢性汞中毒一般不是病從口入,而是長時間吸入汞蒸氣所致,直接從嘴裡吃下金屬汞那叫急性汞中毒,很快就會掛掉,也不會有那麼多癥狀了。
而在李母房中最有可能成為汞氣揮發出源的,就是那個大香鼎了。
不多時,有下人用鐵鉗將燒得有些發紅的鐵壺拎回了偏廳,羅士信讓人準備了一盆冷水,然後把鐵壺放進去使之急速冷卻。待鐵壺完全涼了下來以後,羅士信取下封口的膠泥,打開壺蓋,用筷子在鐵壺的內側颳了幾下。
果然,在刮下的屑物中,羅士信發現了金屬汞結晶。羅士信眉頭一皺,將筷子遞給李淵父子瞧了瞧,兩人看不出門道,茫然的看著羅士信,問道:
「賢弟,這銀亮的東西是何物?難道就是那毒物不成?」
「此乃水銀,有人將此物混合在佛香之中,意欲謀害伯母!」
「混賬!來人...」
「爹爹且慢!」
李世民心思極是縝密,他勸止了馬上就要發飆的李淵,轉而向羅士信細問道:
「為兄倒聽說過水銀能夠毒人致死,可將其摻雜進這佛香之中,又怎麼害人呢?」
「水銀入腹,人自然會很快死亡;而將水銀摻於佛香之中,使之散發於房內的煙氣中,人長時間處在這樣的煙氣中就會慢性中毒,癥狀就像伯母那樣,中毒時間一久,人就會精力慢慢衰竭而死!」
「哇呀呀...」
聽羅士信說完,也不管是真是假,李淵已經發飆了。他咆哮兩聲,轉身沖李世民道:
「世民,你馬上帶人去把那個什麼王掌柜的鋪子給我抄了,將有關人等全部拿來嚴刑拷問!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狗賊長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對我夫人下此毒手!」
「是,孩兒領命!」
李世民言罷抖擻精神,轉身點兵捕人去了。
李淵目泛凶光,額頭上青筋蹦起多高,兀自在廳中來回踱步,等待著李世民的消息。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屋外已然月色當空。羅士信就聽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李世民面色不善的跑回廳中。李淵見李世民臉色不對,急聲問道:
「快說,怎麼回事?人都抓到了嗎?」
李世民無奈的看了看李淵和羅士信,沉聲道:
「王家店鋪的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