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做那星辰

第五章 做那星辰

「這個故事,也關乎天下的安危。」

江聞歸愣住了,什麼東西,不就是一個故事嗎,怎麼關乎天下的安危了?

男人笑了笑,淡淡地講了一個追溯千年前的事。

大概在千年前,中原早已一統,稱為大華,而隔壁因為更早的分離,出現了兩個國家,一名為東瀛,二名為高麗。

大華地大物博,佔地大概是東瀛的二十倍不止,因天下廣大,故人民眾多,武林紛爭,朝廷內鬥年年不止。

朝廷之事天下人人相息,而武林則是一個大群體,在這其中,人人崇尚力量,分為多個幫派,戰鬥,紛爭,伸張正義或是行兇作惡都是常事,人們將之稱為江湖。

江湖中人們追求武藝,刀槍棍棒,十八般技巧都有人用,但就在千年前,因為一個人,一切改變。

彼時,一東瀛人前來拜訪華朝,當時的人們震撼的發現,這人不僅武藝高超,並且似是刀中融火,揮刀便有熱浪噴薄,根本無法抵擋。天下高手盡數前往挑戰者東瀛人,竟全部落敗。

這東瀛人並非武藝高強,也並非身法獨絕天下,但他每一刀那恐怖的力道與熱浪都讓人無法防禦。比他武技高的劍客刀客比比皆是,但都無法動他分毫。

東瀛這貧瘠小地,怎有如此之人?這又是什麼仙法?人們震撼不已,羞愧不言,只有當時一名為盧士道的高手覺得不對。

東瀛素來土壤貧瘠,山中精鐵難出,故東瀛的刀匠們鍛刀時都需千錘百鍊,融身心於其中,這天下皆知。所以東瀛的刀都是武林人士敬仰的,被人們名為天下最好的刀之一。

如果不是東瀛的刀客會武藝仙法,那麼可不可能,東瀛的刀匠們找到了什麼鍛刀法,將火,水等天素融入刀中,才使得這刀如此強悍,以彌補武藝不足呢?

抱着疑問,盧士道親身訪問東瀛,結果真的發現了那裏的不同尋常。

東瀛的刀匠完刀后,會特意在刀上刻下一筆凹槽,名為刀銘,每一把刀都有自己獨特的刀銘。這種刀銘與大華的刀銘同名,卻完全異意。刀匠為人鍛好刀后,每把刀的主人在拿到刀后都會滴入自己的一滴精血入刀銘之中,此時,有的刀刃會突燃烈火,有的刀會突然滲出細水,有人的的刀會突然生出金光,堅如磐石,人人不同強烈,但總的變化不外乎五種。而有的人也毫無變化。

盧士道經過細細琢磨,終於探尋出人刀間的規律,頓然明白——這是五行!

人生於天地,而天地陰陽相生,萬物輪轉,都有一個道理,那便是五行。

三界之外,卻不外乎五行之中,這五行是萬物變化道理,相生相剋,影響萬物。

人生出來就帶有五行,但一個人的五行可能會有缺行,也有長行,有人算命生來缺木,名字中便以融入木字以彌補缺漏,有人生來火為長行,便至剛至烈,獻血觸刀,野火然然。

這刀銘之法,就是將一個人的長行融入刀中,以發揮那人的五行之力。

而有的人五行無一行突出,相互剛好平衡,那刀便沒有表現了。

不知道這東瀛的刀匠是怎麼發掘出這種東西的,竟然可以讓人借天力。盧士道非常興奮,細細研究學習了東瀛的鍛刀之法,帶回了中原,讓最好的鍛刀師學習,如此,大華也可以湧現出優秀的刀客。

經過千錘百鍊不斷發掘,大華的鍛刀師也終於學會了這鍛刀之法,五行的力量終於在大華顯露。

因為五行只能寄託於刀銘,一時間所有幫派的好手都為了追求力量改為用刀,什麼劍槍棒錘都盡數被冷落。

慢慢的,過了一個又一個百年,千年逝去,刀銘法不斷普及,如今的武林已經成為了用刀的武林,所有的武林絕世高手都是刀客。那些五行平衡的人只能無奈練劍,又怎與刀客爭輝?

「但是,大華人太多了,這武林江湖之中,不知道有多少萬人摻進了這趟渾水。」男人嘆了口氣:「人人用刀,人人用五行之力,這天地又如何承受?」

江聞歸點了點頭,雖然老人解釋他到底是不是劍山河,但這段故事還是很有趣的,也解決了他心中為什麼說書先生故事裏的高手都用刀的疑惑。他讀過書,這五行也聽過大概,人人用刀,那天地的五行自然無法平衡,就會禍亂了。

「那劍山河為什麼是用劍的呢?天地又怎麼了?」江聞歸問道,這是他心裏最大的疑惑。

男人白了他一眼,合著跟他講了這麼久的故事,他還是沒相信自己就是劍山河。

「就是因為這五行。天下都變成了刀客,多一個人用刀,這天下的五行就多混亂一分,所以千年前的一天,中原的天地終於承受不住了。」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五行失調,天地異變,引來了災禍。世間紊亂,秩序被破,大地被影響,一種名為伏司的怪物於泰山下衝出人間,想要將人間變為如泰山下般的煉獄。」

什麼?江聞歸錯愕了,泰山下的妖怪,地獄?怎麼一切變得虛幻起來了。

「別覺得荒誕,一切都是事實,早在千年前書中就有記載了。」男人嘆了口氣,臉上的滄桑一覽無遺:「泰山之下即為煉獄,古書也有言,泰山鎮壓着千萬凶魔。如今天地五行紊亂,禍相顯露,大地失去了原本鎖死伏司的能力,那凶魔便捲土重來,出現在人世之間。若是他們肆意禍壞,那天地必會成為煉獄。」

「但是。」男人接着說:「一物生,一物降。天地五行大變改變了大地,總不能一方禍亂,如此也改變了天上星辰,於此,一種可鎮壓伏司的星辰降臨人世,誕為一子,他的使命,就是鎮壓地象,將伏司重新封印於泰山之下。」

「而這,也是我,或許,也是你的宿命。」男人說。

「什麼?什麼意思?和我有什麼關係?」江聞歸亂了套了,男人說的故事雖有道理,但也太過玄幻,違背常理,一時無法接受。

「第一個誕生的星辰宿主鎮壓了伏司,但他的力量不足以完全將伏司消滅,只能殺死一部分伏司后將它們壓制於星辰的封印之中,這封印的期限是一百年。而有星辰之力的人雖然擁有天力,相比普通人更加長壽,但也會變老,一百年長壽的人也早已白髮蒼蒼,身心無力,又哪能與伏司戰鬥?於是第一人將星辰的力量化為第六行,代代傳給後人,讓他們繼承與伏司戰鬥的力量……如今在我手上,星辰之力已經是第二十八代了,這一代的傳人是我,而這下一次的封印鬆動,就在四年後,原本一切都如原來一般進行,由我在四年後鎮壓伏司。」男人說:「但……一切異變。」

「怎麼了?」江聞歸早就被挑起了興趣,急切問道。

「星辰是第六行,他的繼承條件雖然不算十分苛刻,但也不常出現。那便是……」男人吸了一口氣:「五行平衡。」

「五行平衡,就意味金木水火土之中不能有突出或者薄弱的一行,這種體質雖然不同尋常,也最多是十里挑一,不算難找。上一任繼承人便是五十二歲那年,找到了我,探尋我體內經脈發現我五行相守恆,又看我是個學武苗子,便把星辰之力傳給了我,但他忽略了最為重要的問題,一個人如果要繼承星辰之力,讓六行為一竅存於體中,他的五行……要足夠支撐起第六行。」

「什麼意思?」江聞歸驚了一驚:「難道說?」

「對,我的五行雖然相平衡,但卻太過薄弱了。一直以來,星辰之力的繼承人應該都是平常之人,五行相守,五行正足,所以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而我的體質太過稀少,便引發了這樣的難況。」男人苦笑了一下:「星辰之力磅礴無比,身為一個繼承之人,你的五行要足夠雄厚以承受六行的力量,而我的五行薄弱無比,繼承星辰之力便是以命換天一般,導致了瘋狂的反噬。」

「我的身體發生了異相,一直以來,星辰之力的繼承人都因為六行的補足而變得更加長壽,能輕易活到八十歲乃至更長。而我正好相反。」

「繼承星辰之力以來,我的武技飛快提升,但身體的衰老堪稱極速,從十一年前繼承星辰之力以來,我的身體從一個十九歲的旺盛青年變成了如此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男人苦笑:「這不是應該屬於我的東西,我繼承了天力,受到了懲罰。」

江聞歸已經說不出話了,他張大了嘴,內心無比驚訝,原來是這樣,如果這個男人沒有說謊,那一切也就解釋的通了。

但這世界上真的有地獄?真的有可以一刀揮出火焰的人?真的有在地底下的怪物?

「星辰之力的所有者都會有比尋常五行刀客強橫不知多少的力量,雖然我受到星辰的反噬,但我以命換天,獲得了比所有先前的繼承者都要強悍的實力。從我繼承星辰之力,只用了一年我便擊敗了天下所有刀客,成為了天下第一強者,而我的師傅完成這件事,用了五年。」男人豎起一根手指,淡淡地笑,驕傲中全是悲傷。

「但天下第一不是星辰的使命,我的師傅曾告訴過我,那伏司生於地底,如同煉獄之魔鬼,在這天地之間,除了擁有星辰之力的人,世世代代,即使是最強的刀客也無法戰勝一隻伏司。這沉重的任務,只有我能擔。」男人苦澀地說:「於是為了讓自己衰老的慢一點,我便到處找一個可以延年益壽,療養身心的地方,幾個月,我走遍大江南北,最終來到了這裏,這片清幽之處。但……於事無補,十年,我依舊在快速的衰老,如果按照正常的時間流逝,我現在也應該只有三十歲,但我的軀體卻到了七十歲。」

在這世道上,除了專攻長壽的學道之人以及通曉長生的頂峰術士,大多數人只不過能活到一甲子不到罷了。

「我不服輸,但是在這十年間我也終於想明白了。」男人抬起頭,看着江聞歸:「時間不多了,我這副蒼老的軀體絕對無法鎮壓伏司,只有找到下一個繼承者才可以,而這十年,我一直在準備着,把這個位置給予你,就是你,江聞歸!」

「啊?」江聞歸猛地一驚,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我?」

「對。」男人看着江聞歸,似笑非笑:「十年之前我就見過你,你記得我說的話嗎?」

「是嗎?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江聞歸皺緊眉頭,男人說的故事他一直當故事看的,但沒想過是真故事。

「我不能告訴你我為什麼見過你。但就是因為你,我終於想通了,終於走出這片地方,幾天前出手救了你。江聞歸,在你小的時候我就檢查過你的經脈,你是個星辰的好人選,雖然我這十年裏一直告訴自己不要服從天命,不用找繼承人,但我也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打算,只要你答應,你就可以繼承我的力量,變為下一個星辰。雖然四年很短,但我相信你肯定可以鎮壓伏司!」

江聞歸愣在原地,這個故事太荒謬了,而現在,他要成為星辰之力繼承人了?下一個天下第一了?

更他媽荒謬了好嗎!

「對不起老先生,這件事讓我好好想想……我真的要時間理解這件事。」江聞歸苦笑,到現在為止他還保持着風度,實屬不易了。

「我知道,一切對於你來講太突然了。」男人走上前來,拍了拍江聞歸的肩膀:「你現在身體還沒完全好,繼承不會這麼快進行的,但其實十年前,這已經成為你的宿命了。」

「看到了嗎?」男人指了指掛在牆上的劍:「這把劍是歷代繼承者使用的劍,叫星辰劍,很快,你就要把它握在手裏了。」

江聞歸走出林子,抬起頭看了看天,快到正午了,家裏肯定已經在等他一起吃飯了吧。

今天發生的事實在是太亂了,江聞歸按著額頭,搖了搖頭。

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個劍山河,莫名其妙把所有事都說了一遍,莫名其妙他就要變成下一個劍山河?

鬼會信啊!誰知道這老頭是不是瘋了亂講話,但他講的一切卻又都那麼真實,找不出一絲毛病。

江聞歸垂頭喪氣的,不知道該不該信。

「聞歸,吃飯啊!」黃怡敲了敲筷子:「回來之後一直發什麼呆呢?」

「哦哦哦!剛剛想了點事。」江聞歸連忙扒了兩口飯。

「吃飯也不專心,怎麼了。」黃怡說。

江實看着江聞歸獃獃的樣子,似是知道了什麼,皺皺眉頭,沒有說話。

吃完飯,江聞歸走出家門,寒風吹過,讓他不僅裹緊了衣服。

江實也走出來,站在他旁邊,沒有說話。

「爸,你知道嗎?我今天上山……」江聞歸看到他,連忙說,但還沒說完話就被打斷了。

「你遇到了劍山河,對吧。」江實看着遠方,嘆了口氣:「看到你回來的時候一臉獃滯又茫然我就知道了。」

江聞歸瞪大了眼睛,像是噎住了,說不出話來。

那個人說的,是真的?真的認識自己的爸爸?

「只有四年啊,太短了。你不像他一樣可以以命換天。」江實嘆了口氣:「你要去嗎?」

「等下,那人是真的劍山河?」江聞歸問。

「嗯。」江實點了點頭:「十年前你還見過他呢,不過你也不記得。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他說的話是屬實的。十年前我見他的時候他正是意氣風發之年,今日你見到他,應該已經滿頭白髮了吧。」

江聞歸點點頭,內心卻有種被顛覆的震撼感。

也就是說,那人真是劍山河,伏司是真的,惡魔是真的,星辰也是真的。

而自己,如果應承,就是下一個星辰。

「你去嗎?」江實看着江聞歸的眼睛,問:「這是個很重的擔子。」

「我不知道……」江聞歸搖搖頭:「太多事了,我真的要好好想想。」

「想吧。」江實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裏面要背負的東西太多了,一時半會兒你也想不明白。不過,你要是不去,即使這天下亡了,也怪不了你。」

說完江實就走了,一般中午吃完飯他都去村裏逛逛,和別人閑聊,現在也不例外。

「爸!」江聞歸喊道,江實停住了。

「你和吳伯,是怎麼跟劍山河認識的?」江聞歸問。

「以後再告訴你。」沉默了一會兒,江實接着走,頭也沒回,只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江聞歸沒有說話,看了看村子裏的其他人,嘆了口氣,顱內卻天旋地轉。

他原本只是一介普通人,至少他是這樣以為的,就和村子裏的其他人,和那武林離的很遠,最多只是聽一下說書先生那些杜撰的武林里的故事罷了。

小時候聽說書先生講,武林里有好多的幫派宗門,要不就在高山上,要不就在京城裏。他們這些普通的老百姓待在村子裏,一輩子都見不到。那些幫派的紛爭全是刀光劍影,高手拿着刀只站在一節小小的樹枝上,互相對立,輕功不好的就在地上揮舞刀刃,在日光下全是寒光。

自己想來,原本也是一輩子要待在這小村子裏的,砍柴種地度過一生,和那武林江湖應該搭不上邊才對,怎麼突然就扯到什麼星辰伏司天下第一了呢?

保護天下,鎮壓伏司,聽起來明明是故事裏的橋段。

恍然間,江聞歸想到,曾經有一天,江實和自己說的話。

那時他正教自己為人處世,教自己有的事情都要掖着辦糊塗,有的事就要瘋一把,讓所有人看得起自己。江實講的很多道理,他還很小年紀,聽得懵懵懂懂。有一次,江實說着說着,突然嘆了口氣,摸着他柔順的頭髮,說道。

「如果可以話,我真的不想教你這些,想讓你在這呆一輩子。但聞歸以後,可能要走遍很多很多地方,最後站在俯視所有人的地方。這些道理,爹不教你不行啊。」

江聞歸仰頭看着不知道為什麼憂鬱的爸爸,只是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那年他五歲,他不知道,過多兩歲,他就會決心學下以前爸爸說的每一句話。

現在想來,原來一切,江實都為他做好了準備。

那天自己為什麼要在熊口下保護別人呢?如果自己可以救了天下,那纏了自己十年的夢,會不會灰飛煙滅?

江聞歸握緊了拳頭,又張開。

這件事聽起來很不真實,但冥冥中就是自己要走的那條路。

但如果可以,他想再保護一次自己要保護的人,不是為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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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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