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搏命

第二章 搏命

林子裏的風突然大了起來,落着的雪慢慢停了,只吹起了一些細雪。積雪漫到了腳踝,每走上一步都很費力。

但一個人在狂命奔跑着,不斷穿梭在樹林之間,在他的身後,一個暴戾的影子也在狂奔,不斷迫近。

「啊!」那個人猛地大喊一聲,驚起了幾隻鳥。

是他的腳再也支撐不住了。整個人猛地摔在地上,絲絲縷縷的血順着他的腳流在地上。

他轉過身子,龐大的身影已經逼近身前。

一隻巨熊停在他身前,發出巨大的怒吼聲,血紅色的雙眼分外震懾。

那人的手依舊撐着地不斷後退,他的臉色蒼白,嘴唇不斷顫抖,嘶啞著又喊不出什麼。

「救……命。」他哭着說。

熊猛地撲了上來,露出尖利的爪牙,頃刻便可將這人撕得粉碎。

斧頭以破空之勢砍來,巨大的斧身瞬間有小半沒入熊的左臉中!

熊根本沒提防這一擊,巨大的疼痛讓它暴吼出聲,衝擊的架勢停了下來,鮮紅的雙瞳轉向襲擊它的人。

江聞歸拔出斧頭,鮮血從熊的傷口處噴薄而出,瞬間染紅了一大片白雪。

巨熊吃痛,以更大的聲音怒吼,腥臭的口水噴到了江聞歸的臉上,接着它整個身子站起來,轉向這個突然的闖入者,做出撲擊的架勢。

江聞歸抬頭看了眼這個龐大的怪物,足足八尺有餘,他沒有猶豫,轉身便跑!

這麼大的嗎?江聞歸腦內轟鳴,但現在的情況不允許他停下半步。

這一擊完全是在熊沒有防備下得手,如果正面,江聞歸完全沒有和這巨熊戰鬥的勇氣和本事,他只是想吸引這隻熊然後再擺脫它。如果被追上的話,他只會和那些被獵殺的人一個下場,八尺的熊,可以撕碎任何一個成年男人。

剛剛江聞歸這一斧頭,換做一個男人恐怕會當場身首異處,但在熊的臉上只是造成了一個大口,這種堅實的皮甲如果換一把斧頭恐怕完全擊不破。

「快跑!」江聞歸怒吼一聲,接着身影瞬間沒入樹叢之中,熊跟着他追進去,沒有顧倒在地上的羅准。

羅准愣了愣,連忙支起身子,顫抖地往山下走去。

而江聞歸一刻不停地狂奔。

人的速度是沒法和熊全力奔跑相比的,一隻熊一個時辰全力能跑上近兩百里!但在複雜的地形中逃跑者絕對是佔據主動的一方,江聞歸不斷左轉右轉,很快就和熊拉開了一段距離。

那龐然大物依然在身後瘋狂追擊,時不時發出怒吼。江聞歸跑了幾分鐘,又轉過幾個彎,聽着那熊的怒吼,苦笑兩聲,放慢了一點速度。

論體力,人和熊也沒法相比。

怎麼辦,如果往山下跑,那一片空曠地熊馬上就可以追上自己。

如果繼續在山上跑,他很快就會力竭,以熊的速度,自己應該也會被追上吧。

看似可行的計劃全是死路,宛如一道通向湖中心的橋,見不得出口。

江聞歸又轉過一道彎,卻聽到巨大的聲響從他身後幾米響起,他回頭一看,那熊不知何時已經追上來了!它沒來得及轉過彎,猛地撞在一棵小樹上,那碗口粗的樹榦瞬間折斷!

這麼快?怎麼辦?江聞歸重重地呼吸,身子有些發涼。

對了,那時和吳伯說的話……

「吳伯,你遭過熊嗎?」江聞歸停下手中磨著的刀問。

「哦?遭過啊,在山上都看過幾回了。」吳伯正在喝酒,看着烈日,他抹了把汗,又喝了一口。

「遭過?那你沒事嗎?」江聞歸好奇。

「哪有事,就在山上砍樹的時候見到了,熊哪有說的那個凶,只要離遠點,就算被看到了也沒事。我那時走了幾步,熊也沒跟過來,就跑了。」吳伯大大咧咧地說。

「那為什麼前兩天有兩個人被抓傷了?」

「害,那兩傻子看到熊就跑,狗見人跑也追啊,那熊不就追上來了,撓了兩道就沒幹啥了,熊嘛,不惹它生氣哪能有什麼事。那熊也只是看到人好奇,沒下多大手,要是熊用點力,兩爪子下去那人早死了。」

「我聽村口王姨說,見到熊裝死就好了。」

「要是熊餓的話,裝死你就真死了。」吳伯翻了個白眼:「見到熊就慢慢往後走,離遠點就沒事了,什麼裝死,難道熊只吃活的不成。」

「要是那熊太餓了追上來咋辦?」江聞歸把刀放在頭頂看,刀身剛好磨得很利。

「跑唄,追上來了就往它臉上撒把土,別想着躲,熊鼻子最靈了,隔着幾里地都能跑過來找你,不過封了鼻子熊就走不動道了,撒把土在它鼻子上它能停好一會兒。」吳伯揮揮手:「一般來講都不會有這個時候,跟那些野雞野鳥比起來人太大了,那麼難殺,熊不會下手的。不過如果熊冬眠被吵了就另一回事了,估計要追到不死不休了。」

撒把土嗎……江聞歸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繼續磨起刀。

江聞歸俯下身子抓了一把雪在手裏,回頭用力一撒,同時整個人左躲。

熊衝破那把細雪,從江聞歸身邊貼著過去,江聞歸立刻站起身子往來的路跑。

不行,用手可以抓起的雪太少了,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要用籮筐才行。

江聞歸轉過身子,面朝剛往迴轉的熊,全力扔出手裏的斧子!

不愧是精鐵斧子,斧頭瞬間砍進巨熊的腦袋上,巨熊嘶吼一聲,衝鋒的身子一個趔趄摔在雪裏。湧出的鮮血又將雪地染紅大片。

江聞歸轉身接着跑,他能聽到熊憤怒的吼叫,那熊又站起了身子,繼續向他跑來。

真頑強啊,江聞歸無奈地想。他現在已經沒多少體力了,剛才那一擲和之前的逃跑花了他很多力氣,他只能期盼趕快有人可以上來幫忙。

不知道那幾個少爺小姐下了山沒有,有沒有找來大人幫忙?自己為了救他們可花了太大力氣了,可能還得死這。

早知道這熊這麼大就不做英雄了,他憤憤地想。

想着想着,江聞歸已經看到自己的籮筐了,身後熊的聲音也越來越近。

江聞歸抓起籮筐,猛地在地上划起一大堆雪進去,有些雪上還帶着殷紅,混著羅准和熊的血。

羅准已經跑了,地上只留着他的血跡,一路流向遠處。

江聞歸回過頭,熊已經和他只有四五丈遠了!他越跑越慢,熊的速度卻好像絲毫不減,追上他的速度是沒有意料到的快。

江聞歸用力潑出籮筐里的雪,然後轉身繼續跑,熊突破了雪障,全力向他衝來,粘稠的雪糊滿了它的臉,過了雪障,熊雙眼緊閉,繼續前沖,鼻子和眼上全是紅雪。

江聞歸轉身一閃,堪堪擦身躲過熊的衝撞。熊看不見也聞不到,不知道他躲開了,只得停頓下來,不斷地晃着腦袋,想抖掉自己一腦袋的雪。鋒利的精鐵斧還插在它的頭上,看起來滑稽得很。

江聞歸拔下自己砍在樹上的斧頭,向熊沖了過去。

現在跑已經沒用了,江聞歸已經沒有多少力氣逃跑,熊很快又會再追上來,將它殺了才是最好的辦法。

江聞歸將斧頭舉過頭頂,全力揮下,斧頭瞬間在熊的頭上豁開一條大口子,江聞歸又拔出斧子,一個側砍砍在熊的右半邊臉上。

噴薄的鮮血瞬間灑滿了雪地,熊發怒咆哮,離得近的江聞歸直接頭暈目眩。

猛地一撞!江聞歸回過神來,但他已經被熊撞到了地上,他的胸口好像被一錘悶擊,一股熱流從胸口湧上喉嚨。

這一聲吼叫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江聞歸從未近距離聽過那麼狂暴的叫聲,他的耳膜彷彿要裂開一般,剝奪了他的反應能力。

更令他害怕的,這熊遭受了這麼多下重擊,竟然還可以沒事一樣行動。

最糟糕的是,熊趁這機會撲倒了他,把他按在了地上。

熊張開大口咬下來,江聞歸立刻拿起斧子格擋。熊的臉近在咫尺,滿是鮮血的頭與腥臭的口水讓他一陣噁心。

熊撕破他的抵擋也只是立刻的事,江聞歸的力氣又怎麼和熊相比,熊頭一寸寸逼近,江聞歸滿臉通紅,手因為用了全力顫抖。

借力!江聞歸腦中浮現了這個詞語,他記得之前學過這個技巧。

江聞歸用盡全力抓緊斧子,將身子用力向左偏轉,然後鬆開雙手!

熊還咬着斧頭,東西都看不太清。完全沒有意料到發生了什麼,只覺得突然用的力空了,一頭扎在地上。

機會!江聞歸跪地站起,一把抓住巨熊頭頂的精鐵斧,用力拔了出來,鮮血瞬間飛濺。

沒有停頓,江聞歸用盡全力,一斧砍下。

熊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這一斧頭直接砍中它剛剛的豁口上,江聞歸這一擊用盡全力,讓傷口又深幾分,已經可以看見森森白骨。

砍中腦子沒有?江聞歸想,這一下可以殺了它嗎?

沒有!熊竟然還沒死,它張開血盆大口,再次咬向江聞歸。雖然熊倒在地上,但它直起身子也有江聞歸一般高,這一下又直接將江聞歸撞倒在地上。

江聞歸連忙抓起地上的斧子格擋,但熊直接一口咬斷了斧柄!這就是野獸的恐怖力量,人力完全無抵擋!

熊一聲怒吼,一口撕咬在江聞歸的肩膀上,晃動着腦袋,巨大的疼痛讓江聞歸眼前一黑。

熊嘶吼著抬起頭,竟然直接扯下了一塊肉!江聞歸雙眼一片漆黑,腦中彷彿有一片白光出現。

完了,江聞歸想,他感覺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

緩了緩,江聞歸再次睜開眼,看到了熊血紅的雙眼,它看起來極其嗜血,鮮血染紅了它所有毛髮。他猙獰地盯着江聞歸的眼睛,嘴裏是一塊鮮血淋漓的肉。

熊往後一頓,腦袋撞了下來!

江聞歸眼睛一黑,知覺如潮水般退走。

太陽升到了當頭上,現在是一天最暖和的時候。

一行人正急匆匆的往山上趕,有老有少,每個人表情都擔憂萬分。

最前面那個中年人最緊張,他急匆匆地邁開大步,帶着一行人走。

「小姑娘,你沒說錯吧,聞歸真的遭了熊?」那中年人表情凝重萬分:「這大冬天的為什麼會有熊?」

「是他,他自己講的……」其中一個女孩怯怯地說。

「應該是我們一個同伴不小心驚擾了冬眠的熊。」陶宥握緊了拳頭,補充說:「為了保護我們,江兄留下來把熊拖住了。」

「我見過山上那頭熊。」一個拿斧頭的大漢臉色很難看:「那熊有八尺多長,如果聞歸一個人的話……」

蘇清明等人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他們知道熊的危險,但卻不知道那熊竟有八尺大。江聞歸是為了保護他們才拖住那熊的,如果遭了八尺的熊,他連活下來都變得艱難。

「大叔,江聞歸他……會有事嗎?」吳伯被少女扯了扯衣角,他轉過頭去,對上女孩那秀麗的臉龐,少女的眼睛很深邃,不禁讓他愣了愣神。

「我不知道。」吳伯心煩意亂地搖搖頭,臉上浮現出擔憂:「但願聞歸那小子沒事。」

「有人!」蘇清明大喊,眾人往山上看去,一個一瘸一拐的人正在往山下走。

「羅准!你沒事?」待看清了那人的樣貌,蘇清明驚訝道。

「他看起來像沒事嗎?」陶宥眼角抽了抽。

面前的羅准衣衫全是破爛的,身上到處都有傷,細小的涓流順着腳踝落在地上。

聽到聲音,羅准愣了愣,看到有人,囁嚅了兩下,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再也支撐不了身子,整個人往前倒去。

吳伯疾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他,羅准嘴角不斷流血,看起來受了很重的傷。

「你們照顧一下他。」吳伯叫身後兩個漢子上來。

「有個人……他……引開了熊。」剛準備把羅准給後面的人,吳伯聽到了羅準的聲音,他說的很小聲,斷斷續續,但吳伯還是聽清了。

吳伯看了眼羅准,他已經閉上雙眼,昏了過去。

「羅准?羅准你沒事吧。」陶宥接過羅准,扶住了他,不斷地在他耳邊說。

「只是昏過去了,死不了。」吳伯緊鎖的眉頭依舊沒有鬆開。

「聞歸,你可不要有事啊。」吳伯喃喃道。

少女在隔壁看着他,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一行人悶悶地走上山,一路上沒有一個人說話。

「有血!」眼尖的蘇清明最先看到了地上的血跡,眾人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眼前的路上全是被血染紅的積雪,延伸到前面有個幾十米長,這是極其大的血量,足以把一個人體內的血流干。

「不會吧。」少男臉色瞬間蒼白,少女驚呼著捂住嘴巴,臉上寫滿恐懼。

「這是熊的血。」吳伯的臉色沒有變,他最先發現了倪端:「人是沒辦法這樣流着血跑的,應該是受傷的熊在跑才對。」

「這麼說……」那美麗的少女轉過頭。

「對,這是聞歸把那隻熊傷了。」吳伯點點頭,心裏不禁有一點慶幸,幸虧自己把家裏那把利斧給了江聞歸,如果江聞歸用的是自己家裏那把破斧頭,根本沒可能傷到那頭巨熊。

「在那!」蘇清明走在最前面,連忙指了指遠處。

眾人連忙順着血跡跑過去,首先看到了地上的籮筐。

吳伯看到籮筐,連忙向遠處看去。

「熊!」蘇清明驚呼。

大熊赫然躺在地上,鮮血流滿了地面,將周圍幾米的積雪都染得深紅。

「聞歸!」在大熊旁邊躺着的,正是江聞歸,他雙眼緊閉,看樣子是昏了過去。

眾人幾步上去,江聞歸就躺在地上,但出人意料地,他並不是一副渾身鮮血的死人樣。他身上蓋着一張白色的毯子,肩上還包着幾層砂帶,肩膀陷下去了一塊。

而大熊已經死了,就這樣倒在他旁邊,頭上全是驚人的創傷,還插著那把精鐵做的斧子,而另一把的破斧則斷成兩截,插在地上。

吳伯俯下身摸向江聞歸的脖頸,脈搏還在跳動,雖然比平時要微弱許多。

確認了江聞歸還活着,吳伯放心了一點,但還是很驚訝。

「天哪。」吳伯看向隔壁躺着的那頭巨熊,巨熊身子足足有八尺,躺在地上足有兩人長,數人厚。

江聞歸……把它殺了?

「江兄他,有事嗎?」看着吳伯不敢置信的樣子,陶宥不禁開口問。

「沒有死。」吳伯長長出了一口氣,雖然江聞歸的臉很蒼白,但已經沒什麼危險了。

他說完,眾人的臉色頓時放鬆下來,但同時表情也奇怪起來。

「他一個人……把這頭熊殺掉了?」少女嘴唇緊抿,不禁開口發問。

「不知道。」吳伯苦笑一聲:「但可以肯定,有人把聞歸救了。」

眾人紛紛點頭,江聞歸身上的砂帶明顯是別人幫他綁的,但不知道這頭熊是江聞歸自己殺的還是那個救他的人殺的。

「那人應該才走不久。」一個漢子摸了摸地上的雪,血還是新鮮的。

「是誰那麼好心,真是謝謝他了,聞歸這小子可不能死。」吳伯看着地上大熊的屍體,朝來的幾個漢子揮揮手:「下山再找幾個人把這大熊拖山下去,跟村民們講是聞歸把這大熊殺了,晚上全村一起吃頓肉!」

「好!」那幾個大漢興奮地搓搓手,連聲答應,這憂人的大熊終於死了,他們也是開心的。

吳伯又嘆了口氣,轉身看向那幾個學子學女:「你們先回去吧,帶着你們那個傷了的朋友去看看病,他看起來傷的挺重的。」

說完吳伯又頓了頓:「最好挑個時間來看看聞歸,他應該是被熊咬了,傷的不輕,怎麼說也是為你們傷的。」

幾個少爺小姐連連點頭,心有餘悸地看了這巨熊兩眼。他們也不是什麼忘恩負義的人,這點事還是懂的。

又講了幾句,少爺小姐也不再停留了,抱了抱拳,就拖着羅准回鎮子上了。唯有那生的很漂亮的女孩依舊擔心的問了幾句才離去。

今天他們有幾個人也算是因為江聞歸撿了條命,特別是那羅准,簡直是江聞歸把他從地府里拉了回來,真得好好感謝一番才行。

待那幾個孩子走遠了,吳伯走到熊的屍體旁,拔出精鐵斧子,那傷口又流出一股鮮血來。

他看着熊頭上深可見骨的幾道創口,又看了看被背下山的江聞歸,頓生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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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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