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陽劫屠天 真理之壁

「天地棋乃我派祖師所創，若問對天地棋的了解，天下間還有誰能比得過我天地門徒？」鳳天河大咧咧地坐在棋盤的另一側，將黑子布成斗箕狀，無比自信地說道。

「鳳天河，你說話可千萬別閃著舌頭。」那手持後土戒的修士抱手站立在一旁，冷言冷語。

「我當是誰，原來是我天地門的棄徒姜天興……不，現在應該叫你姜興才對。」鳳天河也不回頭，語氣冰冷，頗有不屑之意。

天地門有一條規矩，凡是達到築基期修為的皆為內門弟子，並在名字的中央帶上『天』字。但如果被掃地出門，就必須將這個字拿掉，以示此人與天地門再無瓜葛。

啪！

鳳天河落下一子。

「哦？山澤不動，水火不融，風雷不現，卻是走了『地』？」百寶真人略感吃驚。一般來說天地二子都要受其他六子的保護，但這鳳天河卻以天地為殺伐之劍，其他各子巋然不動。

如此一來，雖然危險增加，但黑子陣型就不會紊亂，各方條理井然，隨時能做出掩護。

眾人紛紛圍上來觀戰，對於這一招險棋，目光中多有驚嘆之色，就連姜興也皺眉不語。

「原來如此。若以天地為劍，則八子皆動。而我等卻只以六子出戰，威力下降了八成。但此法卻是極為兇險，若是顧此失彼，陣法覆蓋不到位，很可能出現天地陷落之局。」

「果然不愧是天地門下的子弟，膽大心細，行棋頗有王霸之風，說不定還真能在百步之內破關！」

王乾站在一旁，觀看二人的對決，也是收穫頗豐。以往他根本不考慮戰術，只走最合適的棋路，卻無重心偏向，很容易就會被對方看破棋法。而觀看此局后他才明白，未來應該是難以料算的，執黑子者必須行常人所不敢行之路，這才是代天行道。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兩人已經廝殺到六十餘手，白子僅剩一枚『人』子，而黑子卻餘存六子，形式對黑子極為有利。

可是鳳天河的眉頭卻越皺越緊，按照他的推算，以自己的戰術應該先是自身損耗頗多，但這樣卻可以布出一局絕殺之陣，再一舉反攻，就能在百步之內克之。

然而現在的局面卻遠遠超出他的估算，絕殺之陣雖以布成，但僅剩的一枚白子卻無比滑溜，根本逮不住它的尾巴，反而不得不為了保護天地二子，而東奔西走。

百寶道人氣定神閑地坐在那裡，對於這一局絲毫沒有動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終於，在一百步后，這個『人』子依然活躍在棋盤上，大陽劫到來，黑子全滅。

「砰！」

鳳天河拍案而起，雙目好似要殺人一般盯著百寶道人，但最後還是拂袖而去，臉色異常鐵青。

「此局根本無解，這老兒純粹是不想讓我等進入寶庫！」風天河被這種龜縮戰術搞得無比憋屈，不禁忿忿然罵道。

這句話頓時引來了眾人的一片贊同，但卻沒有一個人主動離去。

「百寶真人，你我殺上一局試試。」王乾微笑著在棋盤前坐下，將黑子布成八卦陣型。

……

「哈哈哈！老夫還是頭一會殺得這麼爽利！」百寶真人爆發出快意的大笑，圍觀的眾修士看向王乾的目光無比怪異。

「我沒有看錯吧？竟然只走到第六十一步天地二子就被毀滅了？」

「此人太執著於布局，反而處處漏風，這根本是新手的行棋路數……不，簡直連新手都不如。」

在這些修士看來，王乾棋藝之差，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於是再無心觀棋，樹倒猢猻散，都走到一邊打坐修鍊。

觀棋者中最失望的莫過於鳳天河。因為之前吃了暗虧的緣故，他已經將王乾當成了需要重視的死敵。儘管此局狗屁不通，但他卻堅持認為王乾必有后招，定會走出讓他大吃一驚的戰術，一直面帶嚴肅地在旁觀看。

然而，鳳天河卻沒想到最後居然是這麼個荒唐可笑的結局，不禁自嘲地搖了搖頭，再不把王乾放在眼裡。

王乾卻無絲毫的氣餒之色，反而面帶笑意，繼續開始布局……

山中不知歲月，轉眼間，已經很長一段日子。

幾乎每個修士都曾與百寶真人下過一局，但結局自然不言而喻。陸續開始有修士離開此地，但大多都是出自不知名門派的修士，剩下的人也多有去意。

但唯有古墓派，百蝶谷，天地門，羅天門這幾個大派弟子沒有離開的打算。

「百寶真人，你為何要做出這樣古怪的殘局？」王乾落下一子，不動聲色地問道。

這些天來，王乾與百寶真人時不時就會殺上一局，儘管這老翁只是一絲殘念，但交談起來卻有條不紊，跟真人無異。

這倒不是王乾故意找虐，而是在下棋的過程中，他發現自己的元神蛻變就會快上一絲，似乎行棋布陣也是一種修鍊，而且最近隱隱有了質變的徵兆。

「哼，你這練氣層數的小傢伙懂什麼？大陽劫乃是老夫親眼所見，但……」老翁頓了頓，彷彿回想起了什麼似的，無比惆悵地說道：「自那以後，老夫心中便產生了一個疑問，至今找不到答案。」

「哦？」

「我想不明白，究竟是誰引發了大陽劫，竟能以莫大的威能，將天屠之！」老翁渾身一抖，似乎回想起那一幕，便隱隱產生畏懼。

大陽劫竟然是由人發動的？！王乾吃了一驚，他實在不敢相信，顛覆天地這種力量，是人類所能擁有的。

「所以我便布置出了此局，想要從中尋找出一絲答案。可惜……」老翁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第六十七步，我輸了。」王乾平靜地重新布好黑子，但這一局他卻出了新招，先走出了風雷二子。

「咦？」老翁露出一絲詫異，之前王乾的戰術一直未曾變動過，這麼一變，他的節奏便有些被打亂，攻防失衡。

啪啪……

戰局開始出現詭異的變化，山澤不動，牢牢護住天地。水火時常侵擾，讓木鳥蟲獸四子首尾難顧。王乾以風雷為雙拳，雷霆一擊后立即退卻，連連侵吞數子。

「示敵以弱，這些天來你只是在觀我的棋風？」百寶真人的面色漸漸嚴肅下來，他從王乾的表情上看到了從未有過的認真。

可是，單從棋局上看，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黑子依然無法在百步之內獲勝。

「看你行棋之法，似乎頗有領悟，不如我們來玩點有趣的如何？」百寶真人微微一笑，忽然掐了個印訣，身上騰起陣陣靈光。

啪！

百寶真人弓指輕彈，以『魔』擊碎了『風』。這一步已經完全違背了天地棋的基本規則，卻見『魔』子上騰起陣陣魔氣，棋盤散發出陣陣靈光。

王乾眼中異色一閃，天地棋這種變化他可從未見過。不過，只要不走出墨香寶庫，那麼這裡的規矩完全是按照百寶真人來擬定的，發生任何事都不足以為奇。

他也不責問，乾脆更加胡來，憑空落子，只見一道風旋在他兩指間形成，竟凝聚成了一枚棋子的模樣，將『魔』撕裂成道道魔氣，徹底潰散在棋盤間。

「咦？你竟可以操控罡風？」百寶真人略感驚訝，卻毫不示弱，伸手一指，便見『獸』子竟化作一頭渾身雷光瀰漫的麒麟，向『雷』子上撲來：「麒麟乃天地雷靈，任何雷法都要受其所控！」

麒麟張口一吸，竟將『雷』吸入了口中。

「這可未必，御雷！」王乾持雷罰聿筆在棋盤上寫了一道玄奧的御符，竟化作一座雷池，頓時便將麒麟吸入其中。

雷光閃爍，魔氣騰騰，這番對決頓時引來眾人的目光，一番斗棋竟然出現如此的變化，都露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

「天地棋分法戰與道戰。道戰極難出現，一般只有對戰的兩方對天地法則皆有領悟才能做到。也不知方才發生了什麼事，竟然激發了道戰，現在比得就是誰對天地的領悟更深。」蕭遠天目光炯炯，眼睛直視著棋盤，似有所悟。

「怪不得此地會解除法力的禁制，原來想要勝過百寶道人，就必須進入道戰。」

然而眾人對王乾並不看好。天地法則最少要到元嬰期才能有所接觸，區區一個練氣層數的修士，如何能在這方面斗得過百寶真人？

「風起兮！」王乾一指按在『風』子上，便見道道無形風刃朝白子落下，統統擊成了粉碎。

然而粉末之中，卻有棋靈飄出，只見一棵參天大樹散發著靈光破土而出，數只靈鶴從雲端降下，在棋盤上盤旋，更有池中金鯉，皂袍道人，指尖風雲盤繞的仙人降下，化作道戰中的一枚枚生靈之棋子。

「山崩地裂，澤枯湖干！」百寶真人伸手一指，便見那仙人吹出一縷仙氣，便見『山』『澤』『水』『地』四子在這仙氣中化作粉末，飄散於虛無之中。

王乾對這四種自然屬性一竅不通，所以並未在棋盤上幻化出對應的實相來。

『地』被擊破，如若『天』子也被消滅，那麼這一盤棋便將是黑子的輸局。

「此局若再無法勝出，則汝等皆與吾之墨香寶庫無緣，待千年之後再尋有緣之人。」百寶真人面色冷漠地說道。

「什麼？讓一個練氣層數的修士與你道戰，太欺負人了，這怎麼可能贏？」眾人義憤填膺地呼喝著，都露出了失望懊惱的表情。

鳳天河與蔣恨玉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在王乾的身上，殺機涌動。若無法得寶，那麼他們第一個要殺的就是王乾。

「比拼對天地法則的領悟？這還如何取勝？」王乾心中也不禁生出一絲頹敗感，但這縷感覺很快便被他斬滅：「不，天道之間總有一線生機，哪怕再微弱的希望，也不是不可能實現。但如何引發這道奇迹？」

「自入道以來，我吞噬過北極光明焰，被三火焚心，甚至走火入魔，這些都是必死無疑的局面，但我最終還是奇迹般地逃出生天，還獲得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好處。」回想著過往，王乾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迷茫的表情漸漸露出了明悟：「面壁思過，思的並非是過錯，而是過往。我本以為離開枯海崖就不用再面壁，可事實上，一直以來我都在面壁，在我的面前都有一道堅不可破得壁壘，讓我看不清道路。人人都在面壁，卻不知破壁。只有破壁才能獲得大智慧，才能真正踏上修仙之路！」

隱隱中，王乾好像看到了眼前出現了一道充滿滄桑和神秘的石壁，橫貫於虛空之中。而在這石壁的後面，正是無數生靈夢寐以求的大道至理。只要打破這道石壁，就可以獲得無窮的智慧，超凡脫俗，不再是庸俗愚笨的人類。

「大道無常，就算你對天地的領悟比我多出萬倍也未必能贏！我一路斬荊破棘，不知遇到多少兇險，不在乎多創造一次奇迹！元神蛻變，真理之壁，破！」

突然，王乾眉心處光芒大亮，靈竅開啟，便見一虛幻的魂影從中飄出。這道魂影赫然正是王乾的模樣，他的身上覆蓋著無數封印，盤坐在黑白二火所形成的陰陽太極之上，腦後佛光照耀，赫然竟是元神出竅！

轟然間，在漫天雷鳴之音中，竟有一道橫貫虛空，足足有萬丈之長的巨大石壁緩緩地浮現出來。在這石壁上，刻滿了無數玄奧的符籙，一股股古老洪荒的氣息在上面盤繞，讓人心生敬畏，忍不住就要頂禮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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