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還沒到夏天，但天氣卻已悶熱得難受。按理說，這樣的天氣，最愜意的莫過於林蔭樹下，一杯涼茶。但此時的官道上一人一馬卻在拚命的飛馳。
程府的書房裡，三個男人在喝酒談天。陳欣平一杯酒，一聲嘆，愁緒難解。程思遠舒服的靠著藤椅，斜著用眼睛眯了陳欣平一眼，「欣平，五年了，你還不想放棄？」
陳欣平又幹掉一杯，眼睛看著窗外的日落，又想起了第一次和柳箐箐共賞黃昏的美好，「唉，真是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啊！」
白昭搶過陳欣平的酒杯，「欣平，怎麼你現在不讀葯書，改研習詩詞了？還真有才學！」
陳欣平從白昭手裡，將酒杯再搶回來，「你懂什麼？這是古人的詩詞，我不過借來用用。」
陳欣平再將酒杯倒滿，剛要沾到嘴唇，被白昭攔住，「欣平，這樣的喝法太傷身了。你自己就是大夫，該比我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啊。」
陳欣平並不回答白昭的話，而是自言自語，「這五年來，我走遍三山五嶽，卻仍尋不到她。難道，我真的該放手？唉，愁啊！但求一醉解千愁吧！」說罷，推開白昭的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程思遠沖白昭擺擺手，慵懶的說，「白昭，你讓他喝吧。欣平，你如果認為喝醉能解決問題，你就喝。不過還有一句話說得也很很對，酒入愁腸愁更愁。」
陳欣平的腦袋頹廢的垂下，「我該到哪裡去找她？」他旋即抬頭，醉眼朦朧的看著白昭，「白昭，你說，她是不是誠心躲我？有那麼幾次，我能感覺到已離她很近，可就是抓不住她。」
白昭優雅的一笑，將臉轉向程思遠，「這方面的事情，程當家的比我們都有資格說話。」
程思遠唇邊掛起一絲的笑容，很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他那是活該！白昭，原本我以為我們三人中，他最會照顧女人，將來哪個女人嫁給他，就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可結果呢，他確是我們三人中最會欺負女人的一個，所以啊…」還沒說完，那兩人就已聽到陳欣平的鼾聲。
程思遠和白昭相視一笑，都搖了搖頭。這時，門被敲響。「進來。」隨著程思遠的允許，春生閃身進來，「少爺，」然後，他伏在程思遠耳邊說了幾句話，程思遠臉上立即盪起壞笑。
春生說完，程思遠就低聲吩咐他，「告訴他們，給我盯緊了。人可不能再跑了。我們的陳二少爺已經快受不住嘍！」看見白昭眼中的探尋，程思遠故意賣了個關子，「明天我們啟程，去趟幽州吧。這回可是大熱鬧！」
白昭笑問，「人找著了？」
本想賣關子的程思遠笑臉立即癟了茄子，「你幹什麼要那麼聰明？真太無趣了！」
白昭笑意更濃，手點著已經睡著的陳欣平，「誰讓他白看了我們這麼多次？這機會，我當然不能錯過！」
五天後，三個男人已經坐在幽州有名的「通音館」里再次舉杯。
陳欣平用鄙視的眼神瞧著程思遠和白昭，「你們兩個不是一個號稱鉛華洗盡，一個號稱煙花不近嗎？怎麼又帶著我跑到這種地方來？真虛偽！」
白昭笑笑不說話，因為他知道，他不說，就一定會有人說。果不其然，程思遠接起了話茬，「你打聽清楚再說。這地方只是學琴聽曲之處，並非花街柳巷所在。若是陳二少爺想去那煙花之地，不如現在就請出去。」
陳欣平乾咳了兩聲，掩過尷尬，「那現在我也沒聽見琴聲啊？」他環顧四周，發現在座的多半是些文人雅士，居然也有很多女眷光顧此間。
程思遠慵懶的抿了一口酒，「稍安勿躁！聽說這無心姑娘兩年前憑藉高超的琴藝在幽州一曲成名。很多名門閨秀都拜在她的門下。這通音館，便是她召集了那些有技藝的而且已經從良的青樓女子所開辦，但從來只以賣藝為營生。」
不一會兒，只見有兩個嬌俏的丫頭將通音館的正中的半月亭上面的珠簾放了下來。程思遠激動得搓起手來，「來了，來了。無心姑娘來了。」
陳欣平白了程思遠一眼，「看不出來，程當家的對無心姑娘似乎很熟悉啊。」
程思遠不好意思的嘿嘿笑著，「慕名而來，慕名而來！」
此時，小丫頭們已經支好了琴，珠簾後面又多了個身影。這身影，好熟悉啊。雖然隔著珠簾，而陳欣平又是站在遠處觀瞧，但他仍然憑直覺認定這是他熟悉的人。陳欣平的心砰砰的跳得激烈起來。只是那臉看不清，彷彿有一塊面紗遮著臉孔。
片刻琴聲響起，珠玉落盤，一個清亮的嗓音徐徐開始唱出引調。陳欣平心裡一驚，是箐箐！他立即就要站起身來，程思遠卻一把將陳欣平按在椅子上。
陳欣平低吼，「放開我，那是箐箐！」
程思遠用手按著陳欣平，雙眼卻直視前方，淺笑低聲，「有什麼話等無心姑娘唱完了再說。別掃了大家的興！」
陳欣平訕訕的坐下，手卻攥成了拳頭。陳欣平的拳頭裡已滿是汗水。此刻的他，心情是驚喜，是企盼，是緊張，也是擔憂，擔憂自己會因認錯人而失望！
他再次望向那半月亭，裡面的女人已經開始唱起詞來：
一夜雨急風驟寒；捲簾卻見日光闌。
殘枝孤芳猶自春；惹來清淚亂新妝。
長憶與君初見時；芙面半掩柳色緋。
酥手輕撫鳳瑤琴；君明我意引知音。
瓊頂相偎賞黃昏；輝映雙人影亦連。
四眸相顧似水柔；化作情絲縷縷纏。
一朝變故陡然生；君情不複比紙薄。
獨酌心已如冷酒；濃睡不消恨意重。
一曲唱罷，在場眾人在全部鼓掌之餘，同時大罵歌詞中的男人薄情寡意，寡廉鮮恥。
陳欣平氣得兩個腮幫子高高鼓起，程思遠和白昭兩人卻忍笑忍得臉上抽筋。
「掌柜的！」陳欣平泄憤的大聲叫喊，便有人急步走了過來。
那掌柜大約三十歲，相貌清俊，文雅有禮，「敝姓常，請問這位爺有何吩咐。」
程思遠怕陳欣平心緒不寧，說出什麼激動的話來，便按住陳欣平的肩膀，搶著說，「常掌柜，剛才聽無心姑娘所唱之詞凄楚感人，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常掌柜笑答，「這位爺，無心姑娘所有的唱詞均是姑娘自創。」
「哦？果然才情過人。不知可否請無心姑娘過來一敘？」
那掌柜的聽了程思遠的話，又客客氣氣的施了一禮，「幾位爺是從外地來的吧。對不起，通音館的規矩，所有姑娘一律不陪客。還是請各位爺賞曲吧。無心姑娘每個月也只有那麼一兩天才來通音館奏琴，還請幾位爺珍惜這難得的機會。」
掌柜的轉身要出去，程思遠拉住常掌柜，手裡一個二十兩的銀元寶塞到常掌柜手裡，「我這朋友本與無心姑娘是故交。多年來一直尋訪無心姑娘的芳蹤，不想在這裡碰到。還請常掌柜行個方便。」
常掌柜的眼神里迅速充滿了審視的味道，上下左右的將這三個男人連連打量。陳欣平已經緊張得心快要跳出來。卻見常掌柜溫和的笑笑，將手裡的元寶放在小桌上，「各位爺，常某雖不才，但所領薪俸足以養家糊口，這點銀子還是請各位爺留著待會兒結賬使吧。」而後，深施一禮離去。
程思遠眼睜睜的瞧著常掌柜走出去，不住的搖頭嘆氣。他轉過身，才發現陳欣平看著自己的眼神陰森森的。「思遠，你們早就知道她在這裡，是吧？所以才假借帶我出來散心之名將我領來這裡。你打的什麼主意？」
程思遠笑得很僵硬，「呃，呵呵，欣平，我們也是想給你個驚喜啊。」程思遠求救的眼神望向白昭，卻恨恨的發現白昭只在自顧自的喝酒，根本沒瞧他。程思遠憋不住，終於出聲召喚白昭，「白二爺，你說是吧？」
白昭抬頭，一臉的無辜茫然，「我？我說什麼？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啊。」
程思遠實在沒想到白昭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倒戈。他憤怒的大吼，「白昭，你好樣的！」
白昭微笑抱拳，「多謝程當家的誇獎。」
程思遠忍下一口氣，轉頭正色的對陳欣平說，「路，我給你引了，怎麼走，可要看你自己了！」
陳欣平腦子仍然轉不過來，「你剛才跟那常掌柜說我們是故交。這豈非有打草驚蛇之嫌？」
程思遠神秘一笑，「你這腦袋，是不是想柳箐箐已經想傻了？既然我們已經到這裡了，就要引蛇出洞。不然，這樣等下去，豈不是白白的浪費了時間？」
一番話說得陳欣平坦然起來。他撲哧一笑，「行了，也不在這一時半刻，先不說了。看樣子她還要奏一曲呢。我們聽了再說。」
陳欣平拉著程思遠悻然落座，白昭伸手遞給程思遠一杯酒。
「小人！」程思遠接過酒杯，嘴裡仍罵著。
白昭笑說，「你從頭到尾什麼也沒跟我說啊。我說不知道，難道不對嗎？」
程思遠想想，自己好像確實也沒跟白昭說過什麼。這樣說來，自己算計了半天，也不過和陳欣平一樣，是在這個熱鬧里撒歡表演的跳樑小丑，而真正看熱鬧的人只有白昭一個！
哼！這人看著老實，其實最姦猾！程思遠想著，狠狠的將杯里的酒一口乾掉！
琴聲再起，曲調仍然帶著幽怨，但恨意似乎少了些了。陳欣平靜心傾聽：
孤芳聚重露，落英帶春愁，不知今日君安好，思依依，念依依。
殘更伴雨聲，淺睡似非睡，半夢半醒憶君容，眼蒙蒙，淚蒙蒙。
朝暮溶金時，羅衾早寒濕，望窗盼郎何日歸，情切切，意切切。
相思已成空，青絲染白霜，顧鏡憐影韶華逝，愛悠悠，恨悠悠。
此曲完結，在座的眾女眷已有人暗自垂淚。陳欣平心有戚戚然。原來女人遭遺棄，心裡居然是這般的苦！想那時，自己對箐箐的傷害雖是無奈之舉，但箐箐的心裡絕望一定是讓人難以承受的。
「欣平，欣平！」程思遠在低聲喊他。陳欣平抬頭，看見程思遠和白昭已經守在窗邊，正沖他招手。
陳欣平跑到窗邊，程思遠指著外面一個正在和常掌柜耳語的女人，「那女人很面熟。」
陳欣平眯起眼睛，仔細的看看，心悠的猛跳起來，「是墨荷！」
「墨荷？」
「對，箐箐的侍女。」陳欣平的眼睛盯在墨荷已經綰起的髮髻上，喃喃自語，「她成親了？」
這時候，墨荷匆匆的離去，那個掌柜也轉身進館。
程思遠沖白昭使了個眼色。兩人只覺窗前人影一閃，再看白昭已經跟到了墨荷身後。
程思遠笑嘆，「這小子，越來越厲害了！」
還沒到夏天，但天氣卻已悶熱得難受。按理說，這樣的天氣，最愜意的莫過於林蔭樹下，一杯涼茶。但此時的官道上一人一馬卻在拚命的飛馳。
程府的書房裡，三個男人在喝酒談天。陳欣平一杯酒，一聲嘆，愁緒難解。程思遠舒服的靠著藤椅，斜著用眼睛眯了陳欣平一眼，「欣平，五年了，你還不想放棄？」
陳欣平又幹掉一杯，眼睛看著窗外的日落，又想起了第一次和柳箐箐共賞黃昏的美好，「唉，真是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啊！」
白昭搶過陳欣平的酒杯，「欣平，怎麼你現在不讀葯書，改研習詩詞了？還真有才學！」
陳欣平從白昭手裡，將酒杯再搶回來，「你懂什麼？這是古人的詩詞，我不過借來用用。」
陳欣平再將酒杯倒滿，剛要沾到嘴唇，被白昭攔住，「欣平，這樣的喝法太傷身了。你自己就是大夫，該比我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啊。」
陳欣平並不回答白昭的話，而是自言自語，「這五年來，我走遍三山五嶽，卻仍尋不到她。難道，我真的該放手？唉，愁啊！但求一醉解千愁吧！」說罷，推開白昭的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程思遠沖白昭擺擺手，慵懶的說，「白昭，你讓他喝吧。欣平，你如果認為喝醉能解決問題，你就喝。不過還有一句話說得也很很對，酒入愁腸愁更愁。」
陳欣平的腦袋頹廢的垂下，「我該到哪裡去找她？」他旋即抬頭，醉眼朦朧的看著白昭，「白昭，你說，她是不是誠心躲我？有那麼幾次，我能感覺到已離她很近，可就是抓不住她。」
白昭優雅的一笑，將臉轉向程思遠，「這方面的事情，程當家的比我們都有資格說話。」
程思遠唇邊掛起一絲的笑容，很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他那是活該！白昭，原本我以為我們三人中，他最會照顧女人，將來哪個女人嫁給他，就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可結果呢，他確是我們三人中最會欺負女人的一個，所以啊…」還沒說完，那兩人就已聽到陳欣平的鼾聲。
程思遠和白昭相視一笑，都搖了搖頭。這時，門被敲響。「進來。」隨著程思遠的允許，春生閃身進來，「少爺，」然後，他伏在程思遠耳邊說了幾句話，程思遠臉上立即盪起壞笑。
春生說完，程思遠就低聲吩咐他，「告訴他們，給我盯緊了。人可不能再跑了。我們的陳二少爺已經快受不住嘍！」看見白昭眼中的探尋，程思遠故意賣了個關子，「明天我們啟程，去趟幽州吧。這回可是大熱鬧！」
白昭笑問，「人找著了？」
本想賣關子的程思遠笑臉立即癟了茄子，「你幹什麼要那麼聰明？真太無趣了！」
白昭笑意更濃，手點著已經睡著的陳欣平，「誰讓他白看了我們這麼多次？這機會，我當然不能錯過！」
五天後，三個男人已經坐在幽州有名的「通音館」里再次舉杯。
陳欣平用鄙視的眼神瞧著程思遠和白昭，「你們兩個不是一個號稱鉛華洗盡，一個號稱煙花不近嗎？怎麼又帶著我跑到這種地方來？真虛偽！」
白昭笑笑不說話，因為他知道，他不說，就一定會有人說。果不其然，程思遠接起了話茬，「你打聽清楚再說。這地方只是學琴聽曲之處，並非花街柳巷所在。若是陳二少爺想去那煙花之地，不如現在就請出去。」
陳欣平乾咳了兩聲，掩過尷尬，「那現在我也沒聽見琴聲啊？」他環顧四周，發現在座的多半是些文人雅士，居然也有很多女眷光顧此間。
程思遠慵懶的抿了一口酒，「稍安勿躁！聽說這無心姑娘兩年前憑藉高超的琴藝在幽州一曲成名。很多名門閨秀都拜在她的門下。這通音館，便是她召集了那些有技藝的而且已經從良的青樓女子所開辦，但從來只以賣藝為營生。」
不一會兒，只見有兩個嬌俏的丫頭將通音館的正中的半月亭上面的珠簾放了下來。程思遠激動得搓起手來，「來了，來了。無心姑娘來了。」
陳欣平白了程思遠一眼，「看不出來，程當家的對無心姑娘似乎很熟悉啊。」
程思遠不好意思的嘿嘿笑著，「慕名而來，慕名而來！」
此時，小丫頭們已經支好了琴，珠簾後面又多了個身影。這身影，好熟悉啊。雖然隔著珠簾，而陳欣平又是站在遠處觀瞧，但他仍然憑直覺認定這是他熟悉的人。陳欣平的心砰砰的跳得激烈起來。只是那臉看不清，彷彿有一塊面紗遮著臉孔。
片刻琴聲響起，珠玉落盤，一個清亮的嗓音徐徐開始唱出引調。陳欣平心裡一驚，是箐箐！他立即就要站起身來，程思遠卻一把將陳欣平按在椅子上。
陳欣平低吼，「放開我，那是箐箐！」
程思遠用手按著陳欣平，雙眼卻直視前方，淺笑低聲，「有什麼話等無心姑娘唱完了再說。別掃了大家的興！」
陳欣平訕訕的坐下，手卻攥成了拳頭。陳欣平的拳頭裡已滿是汗水。此刻的他，心情是驚喜，是企盼，是緊張，也是擔憂，擔憂自己會因認錯人而失望！
他再次望向那半月亭，裡面的女人已經開始唱起詞來：
一夜雨急風驟寒；捲簾卻見日光闌。
殘枝孤芳猶自春；惹來清淚亂新妝。
長憶與君初見時；芙面半掩柳色緋。
酥手輕撫鳳瑤琴；君明我意引知音。
瓊頂相偎賞黃昏；輝映雙人影亦連。
四眸相顧似水柔；化作情絲縷縷纏。
一朝變故陡然生；君情不複比紙薄。
獨酌心已如冷酒；濃睡不消恨意重。
一曲唱罷，在場眾人在全部鼓掌之餘，同時大罵歌詞中的男人薄情寡意，寡廉鮮恥。
陳欣平氣得兩個腮幫子高高鼓起，程思遠和白昭兩人卻忍笑忍得臉上抽筋。
「掌柜的！」陳欣平泄憤的大聲叫喊，便有人急步走了過來。
那掌柜大約三十歲，相貌清俊，文雅有禮，「敝姓常，請問這位爺有何吩咐。」
程思遠怕陳欣平心緒不寧，說出什麼激動的話來，便按住陳欣平的肩膀，搶著說，「常掌柜，剛才聽無心姑娘所唱之詞凄楚感人，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常掌柜笑答，「這位爺，無心姑娘所有的唱詞均是姑娘自創。」
「哦？果然才情過人。不知可否請無心姑娘過來一敘？」
那掌柜的聽了程思遠的話，又客客氣氣的施了一禮，「幾位爺是從外地來的吧。對不起，通音館的規矩，所有姑娘一律不陪客。還是請各位爺賞曲吧。無心姑娘每個月也只有那麼一兩天才來通音館奏琴，還請幾位爺珍惜這難得的機會。」
掌柜的轉身要出去，程思遠拉住常掌柜，手裡一個二十兩的銀元寶塞到常掌柜手裡，「我這朋友本與無心姑娘是故交。多年來一直尋訪無心姑娘的芳蹤，不想在這裡碰到。還請常掌柜行個方便。」
常掌柜的眼神里迅速充滿了審視的味道，上下左右的將這三個男人連連打量。陳欣平已經緊張得心快要跳出來。卻見常掌柜溫和的笑笑，將手裡的元寶放在小桌上，「各位爺，常某雖不才，但所領薪俸足以養家糊口，這點銀子還是請各位爺留著待會兒結賬使吧。」而後，深施一禮離去。
程思遠眼睜睜的瞧著常掌柜走出去，不住的搖頭嘆氣。他轉過身，才發現陳欣平看著自己的眼神陰森森的。「思遠，你們早就知道她在這裡，是吧？所以才假借帶我出來散心之名將我領來這裡。你打的什麼主意？」
程思遠笑得很僵硬，「呃，呵呵，欣平，我們也是想給你個驚喜啊。」程思遠求救的眼神望向白昭，卻恨恨的發現白昭只在自顧自的喝酒，根本沒瞧他。程思遠憋不住，終於出聲召喚白昭，「白二爺，你說是吧？」
白昭抬頭，一臉的無辜茫然，「我？我說什麼？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啊。」
程思遠實在沒想到白昭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倒戈。他憤怒的大吼，「白昭，你好樣的！」
白昭微笑抱拳，「多謝程當家的誇獎。」
程思遠忍下一口氣，轉頭正色的對陳欣平說，「路，我給你引了，怎麼走，可要看你自己了！」
陳欣平腦子仍然轉不過來，「你剛才跟那常掌柜說我們是故交。這豈非有打草驚蛇之嫌？」
程思遠神秘一笑，「你這腦袋，是不是想柳箐箐已經想傻了？既然我們已經到這裡了，就要引蛇出洞。不然，這樣等下去，豈不是白白的浪費了時間？」
一番話說得陳欣平坦然起來。他撲哧一笑，「行了，也不在這一時半刻，先不說了。看樣子她還要奏一曲呢。我們聽了再說。」
陳欣平拉著程思遠悻然落座，白昭伸手遞給程思遠一杯酒。
「小人！」程思遠接過酒杯，嘴裡仍罵著。
白昭笑說，「你從頭到尾什麼也沒跟我說啊。我說不知道，難道不對嗎？」
程思遠想想，自己好像確實也沒跟白昭說過什麼。這樣說來，自己算計了半天，也不過和陳欣平一樣，是在這個熱鬧里撒歡表演的跳樑小丑，而真正看熱鬧的人只有白昭一個！
哼！這人看著老實，其實最姦猾！程思遠想著，狠狠的將杯里的酒一口乾掉！
琴聲再起，曲調仍然帶著幽怨，但恨意似乎少了些了。陳欣平靜心傾聽：
孤芳聚重露，落英帶春愁，不知今日君安好，思依依，念依依。
殘更伴雨聲，淺睡似非睡，半夢半醒憶君容，眼蒙蒙，淚蒙蒙。
朝暮溶金時，羅衾早寒濕，望窗盼郎何日歸，情切切，意切切。
相思已成空，青絲染白霜，顧鏡憐影韶華逝，愛悠悠，恨悠悠。
此曲完結，在座的眾女眷已有人暗自垂淚。陳欣平心有戚戚然。原來女人遭遺棄，心裡居然是這般的苦！想那時，自己對箐箐的傷害雖是無奈之舉，但箐箐的心裡絕望一定是讓人難以承受的。
「欣平，欣平！」程思遠在低聲喊他。陳欣平抬頭，看見程思遠和白昭已經守在窗邊，正沖他招手。
陳欣平跑到窗邊，程思遠指著外面一個正在和常掌柜耳語的女人，「那女人很面熟。」
陳欣平眯起眼睛，仔細的看看，心悠的猛跳起來，「是墨荷！」
「墨荷？」
「對，箐箐的侍女。」陳欣平的眼睛盯在墨荷已經綰起的髮髻上，喃喃自語，「她成親了？」
這時候，墨荷匆匆的離去，那個掌柜也轉身進館。
程思遠沖白昭使了個眼色。兩人只覺窗前人影一閃，再看白昭已經跟到了墨荷身後。
程思遠笑嘆，「這小子，越來越厲害了！」
還沒到夏天，但天氣卻已悶熱得難受。按理說，這樣的天氣，最愜意的莫過於林蔭樹下，一杯涼茶。但此時的官道上一人一馬卻在拚命的飛馳。
程府的書房裡，三個男人在喝酒談天。陳欣平一杯酒，一聲嘆，愁緒難解。程思遠舒服的靠著藤椅，斜著用眼睛眯了陳欣平一眼，「欣平，五年了，你還不想放棄？」
陳欣平又幹掉一杯，眼睛看著窗外的日落，又想起了第一次和柳箐箐共賞黃昏的美好，「唉，真是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啊！」
白昭搶過陳欣平的酒杯，「欣平，怎麼你現在不讀葯書，改研習詩詞了？還真有才學！」
陳欣平從白昭手裡，將酒杯再搶回來，「你懂什麼？這是古人的詩詞，我不過借來用用。」
陳欣平再將酒杯倒滿，剛要沾到嘴唇，被白昭攔住，「欣平，這樣的喝法太傷身了。你自己就是大夫，該比我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啊。」
陳欣平並不回答白昭的話，而是自言自語，「這五年來，我走遍三山五嶽，卻仍尋不到她。難道，我真的該放手？唉，愁啊！但求一醉解千愁吧！」說罷，推開白昭的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程思遠沖白昭擺擺手，慵懶的說，「白昭，你讓他喝吧。欣平，你如果認為喝醉能解決問題，你就喝。不過還有一句話說得也很很對，酒入愁腸愁更愁。」
陳欣平的腦袋頹廢的垂下，「我該到哪裡去找她？」他旋即抬頭，醉眼朦朧的看著白昭，「白昭，你說，她是不是誠心躲我？有那麼幾次，我能感覺到已離她很近，可就是抓不住她。」
白昭優雅的一笑，將臉轉向程思遠，「這方面的事情，程當家的比我們都有資格說話。」
程思遠唇邊掛起一絲的笑容，很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他那是活該！白昭，原本我以為我們三人中，他最會照顧女人，將來哪個女人嫁給他，就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可結果呢，他確是我們三人中最會欺負女人的一個，所以啊…」還沒說完，那兩人就已聽到陳欣平的鼾聲。
程思遠和白昭相視一笑，都搖了搖頭。這時，門被敲響。「進來。」隨著程思遠的允許，春生閃身進來，「少爺，」然後，他伏在程思遠耳邊說了幾句話，程思遠臉上立即盪起壞笑。
春生說完，程思遠就低聲吩咐他，「告訴他們，給我盯緊了。人可不能再跑了。我們的陳二少爺已經快受不住嘍！」看見白昭眼中的探尋，程思遠故意賣了個關子，「明天我們啟程，去趟幽州吧。這回可是大熱鬧！」
白昭笑問，「人找著了？」
本想賣關子的程思遠笑臉立即癟了茄子，「你幹什麼要那麼聰明？真太無趣了！」
白昭笑意更濃，手點著已經睡著的陳欣平，「誰讓他白看了我們這麼多次？這機會，我當然不能錯過！」
五天後，三個男人已經坐在幽州有名的「通音館」里再次舉杯。
陳欣平用鄙視的眼神瞧著程思遠和白昭，「你們兩個不是一個號稱鉛華洗盡，一個號稱煙花不近嗎？怎麼又帶著我跑到這種地方來？真虛偽！」
白昭笑笑不說話，因為他知道，他不說，就一定會有人說。果不其然，程思遠接起了話茬，「你打聽清楚再說。這地方只是學琴聽曲之處，並非花街柳巷所在。若是陳二少爺想去那煙花之地，不如現在就請出去。」
陳欣平乾咳了兩聲，掩過尷尬，「那現在我也沒聽見琴聲啊？」他環顧四周，發現在座的多半是些文人雅士，居然也有很多女眷光顧此間。
程思遠慵懶的抿了一口酒，「稍安勿躁！聽說這無心姑娘兩年前憑藉高超的琴藝在幽州一曲成名。很多名門閨秀都拜在她的門下。這通音館，便是她召集了那些有技藝的而且已經從良的青樓女子所開辦，但從來只以賣藝為營生。」
不一會兒，只見有兩個嬌俏的丫頭將通音館的正中的半月亭上面的珠簾放了下來。程思遠激動得搓起手來，「來了，來了。無心姑娘來了。」
陳欣平白了程思遠一眼，「看不出來，程當家的對無心姑娘似乎很熟悉啊。」
程思遠不好意思的嘿嘿笑著，「慕名而來，慕名而來！」
此時，小丫頭們已經支好了琴，珠簾後面又多了個身影。這身影，好熟悉啊。雖然隔著珠簾，而陳欣平又是站在遠處觀瞧，但他仍然憑直覺認定這是他熟悉的人。陳欣平的心砰砰的跳得激烈起來。只是那臉看不清，彷彿有一塊面紗遮著臉孔。
片刻琴聲響起，珠玉落盤，一個清亮的嗓音徐徐開始唱出引調。陳欣平心裡一驚，是箐箐！他立即就要站起身來，程思遠卻一把將陳欣平按在椅子上。
陳欣平低吼，「放開我，那是箐箐！」
程思遠用手按著陳欣平，雙眼卻直視前方，淺笑低聲，「有什麼話等無心姑娘唱完了再說。別掃了大家的興！」
陳欣平訕訕的坐下，手卻攥成了拳頭。陳欣平的拳頭裡已滿是汗水。此刻的他，心情是驚喜，是企盼，是緊張，也是擔憂，擔憂自己會因認錯人而失望！
他再次望向那半月亭，裡面的女人已經開始唱起詞來：
一夜雨急風驟寒；捲簾卻見日光闌。
殘枝孤芳猶自春；惹來清淚亂新妝。
長憶與君初見時；芙面半掩柳色緋。
酥手輕撫鳳瑤琴；君明我意引知音。
瓊頂相偎賞黃昏；輝映雙人影亦連。
四眸相顧似水柔；化作情絲縷縷纏。
一朝變故陡然生；君情不複比紙薄。
獨酌心已如冷酒；濃睡不消恨意重。
一曲唱罷，在場眾人在全部鼓掌之餘，同時大罵歌詞中的男人薄情寡意，寡廉鮮恥。
陳欣平氣得兩個腮幫子高高鼓起，程思遠和白昭兩人卻忍笑忍得臉上抽筋。
「掌柜的！」陳欣平泄憤的大聲叫喊，便有人急步走了過來。
那掌柜大約三十歲，相貌清俊，文雅有禮，「敝姓常，請問這位爺有何吩咐。」
程思遠怕陳欣平心緒不寧，說出什麼激動的話來，便按住陳欣平的肩膀，搶著說，「常掌柜，剛才聽無心姑娘所唱之詞凄楚感人，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常掌柜笑答，「這位爺，無心姑娘所有的唱詞均是姑娘自創。」
「哦？果然才情過人。不知可否請無心姑娘過來一敘？」
那掌柜的聽了程思遠的話，又客客氣氣的施了一禮，「幾位爺是從外地來的吧。對不起，通音館的規矩，所有姑娘一律不陪客。還是請各位爺賞曲吧。無心姑娘每個月也只有那麼一兩天才來通音館奏琴，還請幾位爺珍惜這難得的機會。」
掌柜的轉身要出去，程思遠拉住常掌柜，手裡一個二十兩的銀元寶塞到常掌柜手裡，「我這朋友本與無心姑娘是故交。多年來一直尋訪無心姑娘的芳蹤，不想在這裡碰到。還請常掌柜行個方便。」
常掌柜的眼神里迅速充滿了審視的味道，上下左右的將這三個男人連連打量。陳欣平已經緊張得心快要跳出來。卻見常掌柜溫和的笑笑，將手裡的元寶放在小桌上，「各位爺，常某雖不才，但所領薪俸足以養家糊口，這點銀子還是請各位爺留著待會兒結賬使吧。」而後，深施一禮離去。
程思遠眼睜睜的瞧著常掌柜走出去，不住的搖頭嘆氣。他轉過身，才發現陳欣平看著自己的眼神陰森森的。「思遠，你們早就知道她在這裡，是吧？所以才假借帶我出來散心之名將我領來這裡。你打的什麼主意？」
程思遠笑得很僵硬，「呃，呵呵，欣平，我們也是想給你個驚喜啊。」程思遠求救的眼神望向白昭，卻恨恨的發現白昭只在自顧自的喝酒，根本沒瞧他。程思遠憋不住，終於出聲召喚白昭，「白二爺，你說是吧？」
白昭抬頭，一臉的無辜茫然，「我？我說什麼？我可什麼都不知道啊。」
程思遠實在沒想到白昭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倒戈。他憤怒的大吼，「白昭，你好樣的！」
白昭微笑抱拳，「多謝程當家的誇獎。」
程思遠忍下一口氣，轉頭正色的對陳欣平說，「路，我給你引了，怎麼走，可要看你自己了！」
陳欣平腦子仍然轉不過來，「你剛才跟那常掌柜說我們是故交。這豈非有打草驚蛇之嫌？」
程思遠神秘一笑，「你這腦袋，是不是想柳箐箐已經想傻了？既然我們已經到這裡了，就要引蛇出洞。不然，這樣等下去，豈不是白白的浪費了時間？」
一番話說得陳欣平坦然起來。他撲哧一笑，「行了，也不在這一時半刻，先不說了。看樣子她還要奏一曲呢。我們聽了再說。」
陳欣平拉著程思遠悻然落座，白昭伸手遞給程思遠一杯酒。
「小人！」程思遠接過酒杯，嘴裡仍罵著。
白昭笑說，「你從頭到尾什麼也沒跟我說啊。我說不知道，難道不對嗎？」
程思遠想想，自己好像確實也沒跟白昭說過什麼。這樣說來，自己算計了半天，也不過和陳欣平一樣，是在這個熱鬧里撒歡表演的跳樑小丑，而真正看熱鬧的人只有白昭一個！
哼！這人看著老實，其實最姦猾！程思遠想著，狠狠的將杯里的酒一口乾掉！
琴聲再起，曲調仍然帶著幽怨，但恨意似乎少了些了。陳欣平靜心傾聽：
孤芳聚重露，落英帶春愁，不知今日君安好，思依依，念依依。
殘更伴雨聲，淺睡似非睡，半夢半醒憶君容，眼蒙蒙，淚蒙蒙。
朝暮溶金時，羅衾早寒濕，望窗盼郎何日歸，情切切，意切切。
相思已成空，青絲染白霜，顧鏡憐影韶華逝，愛悠悠，恨悠悠。
此曲完結，在座的眾女眷已有人暗自垂淚。陳欣平心有戚戚然。原來女人遭遺棄，心裡居然是這般的苦！想那時，自己對箐箐的傷害雖是無奈之舉，但箐箐的心裡絕望一定是讓人難以承受的。
「欣平，欣平！」程思遠在低聲喊他。陳欣平抬頭，看見程思遠和白昭已經守在窗邊，正沖他招手。
陳欣平跑到窗邊，程思遠指著外面一個正在和常掌柜耳語的女人，「那女人很面熟。」
陳欣平眯起眼睛，仔細的看看，心悠的猛跳起來，「是墨荷！」
「墨荷？」
「對，箐箐的侍女。」陳欣平的眼睛盯在墨荷已經綰起的髮髻上，喃喃自語，「她成親了？」
這時候，墨荷匆匆的離去，那個掌柜也轉身進館。
程思遠沖白昭使了個眼色。兩人只覺窗前人影一閃，再看白昭已經跟到了墨荷身後。
程思遠笑嘆，「這小子，越來越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