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詩經》

黑壓壓的烏雲徘徊在原本湛藍無垠的天空中，久久不肯退散。火紅的太陽如同掉進了墨中，與烏雲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狂風充斥在每一處乾涸的田地，彷彿是在告訴它們，大雨將至，它們可以有新的一番新的面貌了。

山花爛漫，漫山遍野的林木鬱鬱蔥蔥，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散落在無邊無際的田野上。

李義陽和他的兄弟們已經離開留挽居三天了，按照王賢豐給他的地圖顯示，和親整治的地方就在博陽，那是一個在兩國交匯的地方，雖不算特別富庶，也不算特別偏僻，和涇陽有些相似。

聽王賢豐說，按照蠻夷人的習俗，和親之人都是要在兩國交匯處，舉行成婚大禮，必要先入洞房，才可回蠻夷。

婚禮，便定在七月初七乞巧節，乞巧，乞巧，向織女乞巧，為的就是求一個「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心愿。聽說密國民間的女子，在成婚之前都是有這樣的一種習俗。而密國皇帝偏愛妹妹——卿瑤，是出了名的。為了希望自己妹妹以後的幸福著想，所以，便綜合蠻夷的習俗，將婚禮定在這一天。

李義陽算了算，距離現在還有不到一個月。如果加緊行程的話還是能夠趕在婚禮之前到達的。也有希望可以將卿瑤救出來。

李義陽一想到這裡，就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繼續騎著馬趕路。

因為時間的關係。李義陽不得不買了幾匹快馬，帶上他的兄弟們日夜兼程。

本來按照他的計劃，今天是要經過兩個鎮子的，快馬兼程，加上他們不停歇，總會在晚上之前，到達第三個鎮子，並投宿一晚的。

可天有不測風雲，老天爺總是願意捉弄人。不一會天上就下起了一陣淅淅瀝瀝的小雨，李義陽也顧不得什麼趕路了，畢竟，身體要緊，還是要先找地方休息的。

可令他失望的是，這附近並沒有什麼可以投訴的店家，也沒有落腳歇息的地方。

無奈之下，他只好繼續尋找。天無絕人之路，終於他在不懈的努力下，找到了一個山洞。於是，他們便急忙向山洞跑去。

山洞很大，他們將馬拴在了洞口的石頭上，然後就進洞休息了。本來以為山洞之內，什麼都沒有。只能將就一下了。沒想到山洞之內還有很多乾草，這下子馬和人都有了著落了。

李義陽讓宋清風拿點乾草去喂馬，然後自己整理了一些乾草乾柴，弄了一個火堆。

宋清風就是之前那些人的領頭人，也就是之前那個對李義陽說豪言壯語的那個人。

因為這層緣故，所以，李義陽最先認識他。

他一共帶了十二個人，都是之前留挽居店主派給他的。聽他們說，他們都是自小家中貧寒，是店主救了他們，賞了他們一口飯吃，而他們自從那個時候也便全心全意地跟著店主，保護店主。

他們從來不會對店主有二心，因為，店主對他們很好，只是因為任何地方，任何人都有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

所以，留挽居的規矩就是生死不在己，在於店主安排。店主讓幹什麼不能猶豫。而且，多年來的訓練，也讓他們更加堅定了這個規矩。其實，與其說是規矩，倒不如說是他們的信念。

李義陽對於他們的經歷和信念十分同情和感動。所以，和他們的關係也就更加深了一步。

不一會兒，火堆就成了，熊熊的火焰照亮了整個洞口，也照亮了他們每一個人的臉龐。

李義陽這是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看到他們每一個人的樣子，之前因為留挽居的一些事情，在加上這三天的奔波，他甚至只認識一個宋清風，還是因為之前有過交集，才認識的。

他們每一個人都很是高大，也很清秀。有稜有角的臉龐，深邃的五官，隨便挑出來一個，走在大街上都能令無數人回頭。不得不說這個店主還挺有眼光的。

李義陽拿出自己包袱裡面那些金條，給每個人都分了幾根。起初，大家還不肯要。但是，李義陽對他們說。

「記住，這個不是白給你們的，這是兄弟我對你們的心意。不能不收，你們如果不收下的話，就是不拿我當兄弟，那我們就沒什麼話好說了，從此天涯陌路人。」

李義陽說完這個以後，大家才緩緩收下這所謂的心意。

「大哥，請受兄弟們一拜。」

說著，宋清風便帶頭向李義陽跪了下去，其次，便是其餘十一個人跪地的聲音。他們跪地的聲音很響，從聲音中就能感受到他們的真誠。

李義陽將他們都一一扶起來，對他們說。

「不必多禮，都是兄弟。」

「大哥，既然之前店主將我們幾人派給了你。你便是我們的大哥，請再受兄弟們一拜。」

說著，宋清風又跪了下去，其餘幾人也是緊跟其步伐，跪了下去。這樣的情況，搞得李義陽很是感動，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於是，他再次將他們攙扶了起來，和他們每一個人都擁抱了一下。

「兄弟們，既然你們都願意認我為大哥。我也就勉為其難的當這個大哥了。放心，只要有大哥一口飯吃。就絕對不會讓你們挨餓的。」

李義陽有些情到深處，所以，說話也有些顫抖，但是，足見其真誠。

「兄弟們，既然我們都是兄弟了，那麼就讓我認識一下你們吧！之前因為趕路，不曾認識你們，現在我們就認識一下吧！」

李義陽看著他們說道。

「好！」

「好！」

「好！」

……

十二聲之後，緊接著便是自報姓名。

「我叫宋清風。」

「我叫劉塵星。」

「我叫趙旭航。」

……

簡單的自報了姓名以後，輪到了李義陽。

「你們好，我叫李義陽，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好。」

「好。」

「好。」

……

又是簡簡單單地十二聲「好」，只不過這十二聲「好」，相對於之前的十二聲，更豪邁，更真誠。

可是正在他們開心的時候，山洞深處卻傳來一陣嘹亮的吼聲。

其實，這個山洞不僅大，而且很深。只是因為之前一些原因，他們並沒有往山洞深處走，也沒有在意。

沒想到，裡面竟然傳出了一陣滔天吼聲，這可把眾人嚇了一跳。不過，他們後來就立刻反應過來，先將李義陽團團圍在身後，保護他。

眾人的神經幾乎如綳著的弦一般，不敢放鬆，也不能放鬆。因為，他們都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下一刻從洞里跑出來的會是一個什麼怪物。

大家唯一想的一點就是，保護好這個大哥，保護好他們剛剛結拜，十二個人共同的大哥。

黑漆漆的洞穴深處，傳來一陣樹枝折斷的聲音，伴隨著乾草的「擦擦」聲，讓人有些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突然，一雙像是會發光的巨大眼睛露了出來，然後，接著是粗壯的爪子，巨大的頭，最後出現的就是一條如鋼鞭粗的尾巴。

巨大的頭上印刻著像是用墨染上去的「王」字，黑黃相間的皮毛，彷彿展現著它不同於其他動物的王者風範。鋒利的牙齒和爪子，閃現著凜冽刺骨的寒光，像是在告訴侵略者，世間萬物都能被它輕易咬碎一般。

通過火光，李義陽發現這就是傳說中的森林之王——一隻巨大的老虎。

只是這隻老虎相對於平常老虎來說，體型更為壯碩，也更為危險。

「小心，這隻老虎與平常的不一樣，怕是更為危險。大家都注意點。」

其實，這隻老虎是一隻正在哺乳期的母老虎，剛剛產下幼崽不久。本來居住在山洞深處，哺育還未睜眼的小老虎。可誰知卻被李義陽他們吵到，所以，由於作為母親的天性，又因為身為森林之王的緣故。它不得不出來將這些侵略者趕走。

眾人還未準備好，就只見兇猛異常的老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他們撲過來。

其實，大家也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所以作戰經驗和素質也很豐富，見老虎一撲過來，他們就立刻將李義陽推到了洞外。

為了不傷害到李義陽，也為了不讓他們分神，這是最好的方法。

只一眨眼間，眾人手裡便多了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這是他們每個人都隨身攜帶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自己在最後一刻可以全身而退。

李義陽擔心眾人，也想進去幫忙，可是，他自己的那些三腳貓功夫，相對於他這十二個經過專業訓練的兄弟來說就有些業餘了。所以，他只能在外面擔心他兄弟們的安危。

……

洞內，

猛獸本來就不容易對付，更何況是一隻身體超過尋常猛獸，又是剛剛產崽的森林之王。母性是最無私的，為了保護它的孩子，這隻母老虎一定會以死相拼，種種因素疊加，其危險可想而知。

縱然宋清風他們人數上佔了很大的優勢，他們的功夫和配合也很優秀，可對於這樣一隻暴躁的母老虎來說，還是危險重重。

只見他們配合得當，與這隻老虎進行周旋，不一會兒的功夫，老虎身上就多了好幾道傷痕，而眾人身上也留下了大小深淺不一的傷痕，有幾個人都奄奄一息了，只剩下以宋清風為首的六個人還有一戰之力。

幸好，李義陽沒有不管他們，一直在關注著洞里的一舉一動。所以，那幾個身受重傷的人沒有什麼危險，而宋清風他們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仍在與這隻森林之王進行殊死搏鬥。

可是，就在那麼一瞬間，就在李義陽轉移第六個人的時候，那隻母老虎像是突然明白李義陽可能才是最簡單解決的人，所以，竟不再去管宋清風他們，全力去追殺李義陽。

可是，也就在那麼一瞬間，就是那麼短短的一個眨眼，一個呼吸之間。

爪落，血流。

一個人就這樣倒在了血泊之中，沒有呻吟，沒有任何聲音。那一瞬間，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靜地可怕，靜地讓人想發瘋。

李義陽不禁怔住了，他沒想到就在那麼一瞬間，宋清風就以迅雷之速，幫自己襠下了那本該自己受的致命一擊。

那個時候，他對宋清風，對其餘的十一個人，再沒有什麼猜疑。如果說之前他和這十二個人結拜成兄弟，只是因為同情的話，那麼這一刻他覺得和他們之間再沒有任何的阻隔。他是真的已經將宋清風和其他的十一個人當做了兄弟，而且，是哪種生死與共，不離不棄的兄弟。

李義陽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和力氣，他拿著宋清風手裡的那把匕首和火堆里的火把，就朝著那隻老虎跑去。

也不知道是因為老虎被宋清風的這突然一檔給驚到了，還是被李義陽這突如其來，視死如歸的舉動嚇到了。它竟然沒有做出任何的防護措施，也沒有躲開。

瞬間，手起，刀落。

一隻巨大的身影像之前那個身影一樣，同樣倒在了血泊一種，沒有呻吟，亦沒有了迴音。

一隻森林之王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這樣的快，又是這樣的意外。

只可惜，老虎雖然死了，可宋清風卻回不來了，是的，他死了。是為了李義陽死的。

憤怒過後，剩下的就只有悲涼，無盡的悲涼。

外面雨聲淅淅瀝瀝，洞內血聲滴滴咚咚。不自覺，竟有一種異曲同工之妙。

李義陽跪在宋清風的身旁，沉默不語。而剩下的五個人也同樣跪在他的身後，一言不發。

他們都覺得是他們害死了宋清風，害死了這個曾經和他們並肩作戰，把他們當做親弟弟的大哥。

山洞裡的氣氛，從之前的激情高昂，變成現在的沉悶悲涼。時間很快，同時，又很慢。彷彿有些人，有些事，上一秒還在，下一秒就已經物是人非了。

時光匆匆，流水潺潺，有些人，有些事，像是一抬頭，一眨眼間，便已擦肩而過千百遍

……

「咳咳……」

就在李義陽他們心如死灰，悲痛萬分的時候，突然，一聲痛苦而又虛弱的咳嗽聲，從一個很近很近的地方傳來，近的就像是在眼前一般。

以李義陽為首的幾個人一開始都以為是幻覺，並沒有在意。可是，相同的聲音卻再次傳來，依舊是痛苦而又虛弱的幾聲咳嗽聲。

「咳咳咳……」

只不過這幾聲相比上幾聲咳嗽聲來說，變得更為清晰，更為熟悉。

眾人包括李義陽，都不約而同地向那個聽起來很近，很近的地方看去。

激動，興奮，喜悅……

一時間，兩行淚水不由自主地從李義陽臉上滑落，很輕，很輕，輕的沒有一點聲音，輕的就像是花開花落的聲音。

「太好了，你沒死，太好了。」

李義陽立刻抱住了宋清風，原來，宋清風沒有死，他沒有死。

「大哥，你輕一點……咳咳……你要是再這麼用力的話，我可能就真的要和那老虎的下場一樣了。」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一時間欣喜之情溢滿心田，無法言喻。

「你剛才怎麼回事，嚇死我們了，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說著，他還不忘輕輕錘了宋清風一下，也不管宋清風疼不疼。

「其實，一開始為了救大哥，我也以為我會死，沒想到就是這幾根金條救了我一命。」

說著，宋清風便緩緩將胸口處的金條拿出來，說完還不忘笑了一笑。

「還是要謝謝大哥了，如果不是大哥的金條，可能小弟就真的要一命嗚呼了。哈哈哈，咳咳咳……」

「那你為什麼會突然斷氣啊？」

李義陽不禁感到奇怪。

「我聽說過老虎和熊這種動物是不吃死人的，所以，剛才怕他再趁我虛弱的時候，吃了我，所以，狠了一下心，裝死，看看能不能逃過一劫。沒想到，大哥竟為了我殺了老虎，真是感動，哈哈哈……咳咳咳……」

說完宋清風又興奮又虛弱地咳嗽了好幾聲。

「清風。」

「嗯？怎麼了，大哥？」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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