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序二）

綠樹鬱郁，芳草萋萋，百花遍地綻放，這是一片美麗而和諧的森林。

或許，正是因為魔女的存在，才得以使這裡呈現出這般美景。

休這樣想著，踏過柔軟的草毯，撥開垂涎在樹與樹只見的綠蔓藤，這裡，沒有所謂的，因為走的人多了，便形成的路。

看到了，那據說居住著魔女的小木屋。

還有，小木屋外，無數的撲克紙牌兵！

密密麻麻的撲克紙牌，嗯，休粗粗打量過去，約莫有百來張，黑桃、方塊、梅花和紅心，各種花色都有，數字從A－10，它們現在，正在，呃，玩疊羅漢的遊戲。

時而堆砌成高塔，時而搭成一座紙山。

「嘩啦啦」

紙牌忽然坍塌下來，漫天的紙牌兵在飄落。

「什、什麼人？」休身後傳來一個慌亂的聲音，轉頭看去，是一張紅心7，看來是剛才的坍塌使得它飄到了休的身後，從而發現了休的蹤跡，「有人類闖進來了！」它起初很是慌亂，但是馬上就呼喚起了同伴。

「簌簌」「嘩啦啦」「嘭鐺」

森林的和平被打破了，白色的國際象棋的棋兵、各色紙牌兵，還有統領著它們的王——紅皇后與白皇后。

「懊，天吶，是人類，姐姐，是人類耶，和母親大人一樣的人類！」白皇后誇張的大呼小叫，雙手十指像彈鋼琴般，在空中，對著空氣，無意識的收縮，彈動。

「人類……拖下去，砍了他的腦袋！」紅皇后高傲的揚起她那與身材不成比例的碩大的頭，尖銳的命令道。

「懊，姐姐，你又亂使性子了。」白皇后噘了噘嘴，揮手示意，阻止了紅皇后的命令。

「哼！」紅皇后彷彿習慣了白皇后對她所下的命令的阻止，她昂起頭，就像驕傲的天鵝，昂首闊步，在紙牌兵的簇擁下，整整齊齊，列著方陣，離開了這裡。

休只是靜靜看著這一幕，溫和的笑著。

「是《愛麗絲夢遊仙境》啊，真是不可思議的穿越。」休看著白皇后，她無奈的對離開的紅皇后的背影搖了搖頭，雙手像天鵝的翅膀般伸展，擺出一個芭蕾中的舞蹈動作，然後跪坐地上，哀怨的低訴：「懊，我的姐姐，我可憐的姐姐，母親大人的寵溺，讓你沉浸在了無限的自我中！」

「就像是一出舞台劇。」休的心中下意識的判斷這一幕。

白皇后好一會兒，才從她的哀怨中擺脫，注意到休這個人類的存在，她優雅的站起身，撫去裙上的凌亂，踮著腳尖，一步，兩步，然後連續好幾步，快速的蹭到休的身前：「快點離開吧，人類，這裡不歡迎你！」說著，情不自禁的再次對著空氣，神經質的十指亂顫。

「是嗎？可是，我想，我或許能令你們的母親，情況好一些。」說著，休彷彿是不經意透過小木屋的黑洞洞的無框木窗，朝著裡邊的看了看。

休能感覺到，裡面有個生命，她猶如風中殘燭的生命力正在搖搖欲墜，隨時可能消逝。

「什麼，這是真的嗎？懊，天吶，這真是太好了！」白皇后似乎完全沒覺得休欺騙的可能性，一聽到休這樣說，立刻相信了，她興奮的手舞足蹈，似乎想通過跳舞，來發泄心中的喜悅。

好在，比起這個，她更希望能早一點看到她的母親的情況好起來，她拉著休的手，快步來到小木屋門前。

「砰、砰砰！」

輕輕的，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門，她的儀態放端正，手正常的放在身體兩側，嘴唇抿住，這些，都看出，白皇后，她對小木屋裡的她的母親的恭敬和敬仰。

「是伊麗莎白嗎？」木屋裡傳來一陣低沉的女音，有些沙啞，證明著聲音的主人的狀況，但是，即使這樣，這低沉的聲音，也是休經歷無數世界以來，所聽過的最婉轉動聽的聲音。

「母親大人，有位人類闖進了森林，他說他能幫助您的身體……」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讓他離開這裡，否則，就殺了他！」語氣斬釘截鐵般的堅決。

「……」伊麗莎白為難的看了看休，她似乎想要蹲坐下來，重複一出剛才一般的獨自一人的舞台戲，可是又礙於在小木屋前，只好克制住了。

休卻在這時，開口了：「你就是城裡的人們所說的魔女吧，聽說，你無惡不作，濫殺路人，是比妖魔更醜陋更恐怖更血腥的怪物。」

呃，休，似乎，也許，貌似……他在激怒魔女？！！！

休說完，便不再繼續，屋內，也沒有傳來回應，好一陣死寂。

「……伊麗莎白，殺死她！我要你馬上、立刻！殺死這個男人！」終於，木屋內再次傳來她的聲音，很明顯能感受到她在壓抑著怒氣，一字一頓的吐出這句話。

「懊！天吶，可是，母親大人，你忘了你讓我發下的誓言嗎，我永遠不得殺害任何生靈，這真是，懊，伊麗莎白真的好為難！」白皇后終於忍不住地跌坐下來，她兩眼含淚，令人憐惜的啜泣道。

「伊麗莎白……」休俯下身子，溫和而委婉的地對白皇后說，「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吧。」眼中閃著誠懇。

白皇后掛著淚珠，不知所措，下意識的看了看木屋，卻只看到一堵木門，她只好自己作主見，猶豫了下，她點了點頭。

「伊麗莎白，你是皇后，是國際象棋中，威力與價值最高的棋子，所以，你擁有著，驚人的力量，這個力量，很強大，連你自己也控制不了。」休撫摸著白皇后的顫抖的手背，「所以，你總是盡量多的要借用每一個動作，來儘可能的消耗掉你體內的力量和衝動。」

白皇后忽然淌下了兩行淚水，無聲無息，只有兩行，卻是異常渾濁的淚水，她想，或許，從這一刻開始，她明白了，能夠被人所理解的感覺，真好，這兩行淚水，是她除了她和她母親外再沒有人知道她平日里總是顯得那樣神經質的原因，卻只能苦苦隱瞞，無法傾訴，這是她忍受著大家背後的竊竊私語，久久寄存下來的，那最傷心，最柔軟的心底深處的，傷口冒出的血液。

休和藹的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髮：「其實你本可以藉由戰鬥，來發泄這些力量……」休立起身子，身姿，在伊麗莎白的眼中，很筆直，很，高大！

「可是你的母親，那人們口中所謂的魔女，她其實是個非常善良的女孩，她討厭殺戮，討厭醜惡，討厭邪欲，她渴望友情，渴望關愛，渴望理解，可是，人們卻對她報以恐懼，報以厭惡，報以憎恨！」休停住了雷霆般的陳述，現在，裡面的女孩，需要好好冷靜下了，他能感受到她的，劇烈起伏的情緒。

良久，屋內的氣息平復了：「這只是你的想法，事實上，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魔女，我……」聲音有些顫音，似乎在恐懼著什麼，不過，被休打斷了。

「如果你是魔女，我倒想見識見識，怎樣的魔女，會在兇猛的野獸襲擊附近村莊的農民時，用巫術去驅趕野獸？怎樣的魔女，會在森林裡有人迷路時，變幻成怪獸的模樣，表面上追逐著迷路的人，實際上卻是引導著他回歸正確的道路？又是怎樣的魔女，她甘心壓抑自己的『女兒』寧可飽受私語，也要逼她發下誓言，不得以她強大不受控制的力量去傷害任何生靈！」語調越來越高亢，說完，休也不經魔女的同意，推開了小木屋的木門。

森林內本不明亮的光線，這一刻，彷彿全都彙集在此，隨著休推開的木門，一股腦兒的湧進了黑暗的小木屋，然後爭先恐後的，照耀在木屋內，那衣衫襤褸，卻絕世芳華的美麗而善良的魔女身上。

休就站在門口，面對著這個女孩，身後的光，砸進來，在屋內，排布出一道長長的人影，高大，而散發著溫暖，休微笑著伸出手，笑容，前所未見的溫柔，安詳，他的手伸向靠在牆壁上的女孩身上，那倒影，也同樣伸出了手，剛好，就停在女孩的頭上，細風透過窗戶吹進來，吹平了她頭上的豎起的几絲發梢，就彷彿，她被倒影的手，溫柔的撫摸了一下。

是的，這麼一個魔女，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可是，從她那純真的眼神中，休還是能看出，這還只是個孩子啊！

休收回了手，優雅的行了個禮：「看來，這真是個明媚的下午，很高興認識你，森林裡的仙女，我的名字叫，休。」

女孩似乎縮了縮身體，然後，她畏畏縮縮的伸出手，伸向休，想要，隔著那一段距離，去觸摸休的笑容，她有生以來，就在嚮往，想要擁有的，觸手可及，她艱難的開口，讓她那長久不與人交流的嘴唇重新唱響動人樂章：「我……也、很高興……認識你……我的名字，叫……愛麗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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