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番外三:不是刻骨銘心(7)

第222章 番外三:不是刻骨銘心(7)

這是個陽光和煦的美好天氣,山坡上的野薔薇發出濃郁的花香,遠處的麥田已經呈現出一片金黃,綠色的山林在風中傳來一陣陣樹葉共鳴的滔聲,天空中各種禽鳥扑打着翅翼,盤旋飛過。樹木隱約間,有山民在打獵、採藥草,不遠處,潺潺溪流邊,浣衣的姑娘們大大聲地說笑,笑聲隨風散開,讓每一個經過的人不由地臉露微笑,山腳下,幾家農舍上空炊煙鳧鳧。

「可兒,這就是你說的特別的地方?」韓江流一撩長袍,坐在山徑邊一塊突出的大石上,也不顧山石上青苔遍佈。

好奇怪,一直浸在淚水中的心,在走進這座山谷后,突然變得寧靜了。

可兒正在山坡上快樂地奔跑着。山坡上有一種長莖的花卉,那花從半腰起滿是團團的綠葉,有心形的也有舌狀的,花的梢頭上則冒出一簇簇的花瓣,紅黃藍白,色彩紛呈;花瓣上則點綴著各色斑點,引人注目。

只一會,她就摘了滿懷的花,象個顯擺的孩子,喜滋滋地跑到韓江流面前,獻寶似的要他看,「夫君,好看嗎?」

她仰起小臉,清亮的眸子在陽光下快樂地轉着。

韓江流溫雅地一笑,替她拭去摘花時沾到臉上的樹葉,「好看!」

「這是我最喜歡的花,它沒有名字,在山林里到處可見,小夥伴們都不屑看它,可是我喜歡,我悄悄地叫它可人花。沒有人和我玩時,我就來到這裏,對着它們,和它們悄悄地說話,一邊聽泉水的流淌聲。有時看着、聽着,我就睡著了。打獵的鄰居看到我,以為我迷路,找不到回家的路,會大聲地把我叫醒,然後送到過村子前的大路上,看着我快要走到家時,才放心地離去。」

「可兒。。。。。。。原來住在這裏?」韓江流訝異地站起身,眺看着山腳下的村子。

「爹爹說住了十年,我從有記憶起就住在這裏,直到去大都前,都沒離開過。」可兒指著山那邊依稀可見的一處房舍密集的地方,「姐姐嫁在那個小鎮上,她很會做生意,是布莊的老闆娘,非常精明,不象我笨笨的。」

韓江流伸出手,可兒默契地把花移到另一隻手上,小手在衣裙上擦了擦,羞澀地放在他的掌心。

「可兒不笨的,每個人都有自已的長處,可兒也有許多地方,別人比不上。以前,你的碧兒姐姐也常自嘲自已是個闖禍精,可是整個蒙古找不到第二個比她更聰慧的女子了,不然君問天也不會心甘情願地為她束縛,他可是最驕傲最精明的商人,神鬼在他面前,都會覺著羞慚,可他為了碧兒姐姐,就成了一個非常平凡的男人。」韓江流想起在君府時,看到君問天和碧兒頂嘴,那神情分明就象是個惡作劇的孩童,樂此不疲地把她逗得面紅耳赤。也就是看到那一幕,讓自已心生了怯意。同樣是男人,他怎麼會看不出君問天眼中對碧兒刻骨的愛意呢?

可兒悄然打量著韓江流戛然神傷的表情,輕輕放緩了呼吸,小手一扳,反握住韓江流的。

她知道,夫君又在想捲髮姐姐了。

韓江流在洛陽巡視完錢莊分號,就從洛陽出發往這裏趕了。一路上,韓江流一旦突然沉默下來,臉上就會露出痛楚的神情,有幾次眼中還閃爍著淚花,他閉上眼,肩急促地抽動着,象是在壓制着沽沽上涌的思念。

這時,她就輕輕地握住他的手,默默地陪着他,等着他心頭的悲傷緩緩流過。

她真的一點都不妒忌,甚至心中連酸酸的滋味都沒有泛起過。比較而言,她比夫君幸福多了,她可以朝朝暮暮地和喜歡的人一起,哪怕就只是看着。而夫君呢,捲髮姐姐已經成了一縷飄逝的煙,他只能在記憶里一遍遍地尋找、呼喊姐姐的名字。

她想這可能就叫刻骨銘心,不管過去多少年,有一個人就鉻印在心裏一樣,一旦想起,就鮮活如昨,彷彿從沒分開過。

這樣的夫君,她捨不得埋怨,唯有心疼。

兩個人無聲地走了很久,不知覺,走進了村子前的大道上,有幾個路過的山民詫異地打量着他們,熱情地停下來,問他們需不需要什麼幫助。

他們已經認不出眼前這個巧笑俏兮的少女是陸家有暗疾的丫頭了。

陸可兒指著村子邊上一處空寂的房屋,問晚上可不可借住。那裏是陸掌柜一家以前居住的舊屋。

山民怔了一下,在小臉上找出一絲熟悉的痕迹,「你。。。。。。你是陸小姐?「

陸可兒格格地笑了。

陸掌柜離開之前,那房子沒有處理,一直空關着。打開門,一股重重的灰塵味撲鼻而來。陸可兒開了窗,讓山風吹進屋內。她挽起袖子,麻利地打來泉水,擦洗著傢俱。隔壁的山民送來了被褥,送來了一些簡單的吃食。相幫着陸可兒里裏外外的清掃著,偷瞟韓江流溫雅俊逸的面容,直嘆,陸家小姐命可真好。

山谷里雨水多,正午時還艷陽高照的,到了傍晚,天色灰濛,山谷里密密地落起了雨。

韓江流站立在屋檐下,張望着被雨霧籠罩的遠山,感到整個世界突然都安靜了下來,他的心就象被這雨水洗滌過了,無比輕盈。

可兒在廳堂與廚房間忙碌著,鄰居們已經走了,她準備開始做晚膳。他提出幫忙,她笑着說君子遠皰廚,一下把他推得遠遠的。

他扭頭看着她瘦小的身影。可兒肩膀好小,身子好細,汗從她的額頭流了下來,他的心突地抽搐了一下,他好疼惜。。。。。。。疼惜?韓江流蹙起眉頭,對着雨幕嘆息。

當愛情來到的時候,只在瞬息之間,不管多聰明的人,有時也會察覺不到。

廚房裏,可兒心情愉悅地似要跳舞。十幾年來,她的人生乏陳可具,山谷里的花花草草、清流寒泉,是她唯一的快樂所在,她迫不及待想與夫君分享,希望夫君在這裏,也能象她一樣的快樂。

雨水落下來,濺起的水花在山石上飛跳,山民們在雨中狂奔,蓑衣隨着風飄揚,孩子們冒着雨,還在嬉戲。可兒拍拍手中的麵粉,俐落地把做好的饅頭放在蒸籠上,嘴角抿著笑。

她將爐火燒至最旺,煙霧瀰漫,她忽然咳了起來。

韓江流注意到了,上前,想都沒想,抱住了她,輕拍着她的後背。可兒的臉上有汗漬,有爐灰的污垢,還沾上了一些麵粉,可不知怎的,對着這樣的一張顏色豐富的臉,他覺得整顆心都是曖的。

這是一個儘力想討他歡喜、毫無保留全心全意地想愛他的小丫頭,他懂。因為懂,產生了一點惶恐,他還不知該如何回應她。他不愛她,可是她卻帶給了他全心的感動。

韓江流重重地呼吸,驀地意識到,娶可兒也許不是報復,而是為了救贖自已。

這是韓江流頭一回主動抱她,可兒怔住,靜靜地讓他抱着,也沒回頭,眼帘低下。

晚膳非常簡單,煮得稠稠的小米粥,一籠雪白的饅頭,一碟腌制的山菜,兩人在燈下,相對而坐。

這是他們第一次沒有傭僕在一邊侍候,也沒有其他人在場,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晚膳。和這山裏的其他人家沒有什麼兩樣,日子貧賤,卻過得非常溫馨。

他們沒有聊家長里短。

可兒做的饅頭很香軟,用山泉煮的粥也格外地清香,韓江流才吃一口就喜愛得不得了。

「嗯嗯,好吃,好吃!」韓江流忍不住誇道,「可兒,你家也有傭僕,似乎你不需要自已做飯吧?」

可兒笑得合不攏嘴,笑望着他將那饅頭吃得一口都不留。「我在洛陽治眼疾時,沒事幹,有時就去廚房幫下忙。我很喜歡做飯,當時心裏想着有一天能做給夫君吃。沒想到,這麼快就實現了。我真的很開心。」

韓江流停止了咀嚼,筷子滯在空中,他靜靜地瞅着她。

為他做一次飯,都讓她覺得開心,他在她的心裏,到底有多重?

「可兒,你是真的願意嫁給我的嗎?」嗓音變得好低好低。

可兒對視着韓江流,韓江流的目光黝黑深邃,「夫君,我是因為喜歡你才堅持嫁給你的,當時爹娘已經想悔婚了,可是我想嫁,就是要嫁給夫君,一點都不勉強,相反我很快樂。」

「成親那天,一下子娶進兩位新娘,你。。。。。。難過了嗎?」對着她,他突然覺得有點對不住她。

可兒輕輕搖頭,「我不難過,那天晚上,最難過的人是夫君,捲髮姐姐也來了,她給你送禮物,你們站在露台上,夫君哭了。。。。。。。」

「可兒,你原來什麼都看得見的。。。。。。。」

「我是有眼疾,看不了別的,只能一心一意的看着一個人。。。。。。。夫君。。。。。。。」可兒起身,自自然然地依進韓江流的懷中,緊緊圈住他的腰。

屋內靜悄悄的。

韓江流低頭,黑影似的籠罩住她那一隅,他都沒考慮一下,唇已經貼上她的了。這個吻無關情色,但一旦吻上,突然就變了味,他非常享受地親吻那青澀的唇瓣,聞着那令他安心的味道,嘗着她可愛的舌頭,他的心悠悠地濕了。

「夫君。。。。。。。」可兒回應着他的吻,一下就喜愛上這親昵的遊戲,越發地貼他更近。

夜色蒼茫,雨聲漸停。

山民送的被褥只有一床,兩個人只得擠了一床,這是兩人第一次同床共枕,卻不是真正的洞房之夜,可是,兩個人卻覺得奇特的溫馨,沒有一絲彆扭。韓江流懷中擁著可兒輕軟的身子,聽着她柔柔的鼾聲,他感到可兒手中拿了根線,正一點點地縫補着他破碎不堪的心。

韓江流體貼可兒對山谷的留戀,又多住了幾日。他對可兒說,日後把這屋子重新修補下,讓陸掌柜和陸夫人還回這裏居住,這樣,他們會過得舒心,可兒也能偶爾來小住。

陸掌柜夫婦現在呆在大都城中,已是度日如年了。

可兒說好,爹娘可能早有此意,只是礙著面子,下不了台階開口。這山谷離姐姐家也近,姐夫人很好,住在這裏,他們也有人照應。

幾日後,兩人戀戀不捨地騎着馬,往大都駛去。

可兒雖遲鈍,可還是感覺到來山谷時,和這一刻,韓江流對她有點不同了。兩個人之間的擁抱很自然,他還會冷不丁地吻吻她。對她的體貼、呵護越來越多。

這個變化,讓可兒在回大都的路上,嘴角一直噙著甜甜的笑意。

路過飛天堡的草原時,韓江流帶着可兒去了飛天堡。草原中心的大湖邊,有一座小木屋,君問天一手抱着一個孩子,站在湖邊,兩眼發直。

陸可兒在第一眼看到君問天時,就從這個俊美絕倫的男人身上,感覺到深深的悲傷和痛絕。

他雖然禮貌地把他們領進木屋,讓傭僕上茶點。可兒覺着他就是一具會說話的木人,已經沒有一點生氣、活力。

韓江流提出想看看碧兒。

君問天領着他們走進地下室,可兒看到水晶棺材之中躺着的捲髮姐姐,淚水奪眶而出。

君問天對捲髮姐姐的愛,是沒有任何人可以相比的。愛一個人愛到這種程度,她想連上天都會被感動的。

「君堡主,姐姐一定會回來的。」她對君問天說,用無限的真摯。

「嗯,碧兒有點貪玩,可能一時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君問天點頭。

韓江流咬着唇,唇瓣一縷鮮紅的血跡。

兩個人離開了飛天堡,大都越來越近了。

「夫君,如果捲髮姐姐回來,你。。。。。。要怎麼做?」可兒突然想知道這個答案。

「把她裝在心裏,一輩子守望着她,真心地祝福她和君兄。」韓江流也不隱瞞,「可兒,對不起!」

「不,夫君,我。。。。。。喜歡上的就是你的。。。。。。重情重義。不然,以我那樣的眼睛、平凡的面容、還有那樣的家境,怎麼敢高攀夫君呢?因為夫君是不同的,我就是厚著臉皮,鐵了心的想嫁夫君。」她不笨,知道他真的是她命定的良人。

「我的小可兒,你。。。。。。。這麼溫柔、懂事,乖巧。。。。。。。配得上任何人。」他動情地抱了抱她。

他的小可兒?

多麼開心啊,這是他對她親昵的稱呼,可兒羞澀地偎進他的懷抱,覺著渾身輕飄飄如羽毛般,嫁到這樣的夫君,自已定是老天最寵愛的幸運之人,是天下最有福氣的女子,她作夢都會笑,花兒都要在她面前失色。

可兒的嘴角愉悅地綻開了一朵花,她都快被這滿滿的幸福給窒住了。

可是韓府中卻有另一個人,自怨自憐的,為命運的不公而痛苦着。痛苦到不能自撥時,在月色如銀的夜晚,割脈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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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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