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下的,終究要還

欠下的,終究要還

一條人命,她要怎麼還?

回到宮中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君拂嫵站在院子里許久,目光一直停留在院子外面站著的玖凰憬身上。

這一次,他們很默契,誰也沒有走近一步,保持著這個姿勢就好。

「小姐……」翠兒跪在院子里的樹下,聲聲泣血:「我以性命發誓,真的不是我給卿肜郁送去鴆酒的!雖然,我很想殺他,可我還沒有證據是他害死岑經,我怎麼會去動手?」

君拂嫵獃獃的看著院子外面的玖凰憬,突然笑了。

「翠兒,你知道嗎?其實,是不是你送鴆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全世界都這麼認為了,那就成了『事實』。況且,人世間有多少冤假錯案?哪裡說得清?我欠了的,我會還。他欠了的,也一樣!」君拂嫵抿唇,轉身進了屋子。

從柜子里將鴆毒取出來,君拂嫵當著翠兒的面調製了一尊鴆酒。

「小姐!」翠兒留不住她,只能跟著她一步一步出了院子,在樹下的椅子上坐下,看著玖凰憬也過去,坐在君拂嫵的對面。

「卿肜郁死了,是你讓翠兒這麼做的,對么?」君拂嫵的嗓音沉著冷靜,沒有半點波瀾,就像一汪死水一般。

聞言,玖凰憬抿唇,雙眼望著她:「你也這麼認為?認為我會那麼傻,讓翠兒去做這種事情?」

他們已經將近半個月沒有見面,一見面就是這個話題,讓他心中有了幾分不好的預感,卻還是倔強的看著她:「卿肜郁死了對我有什麼好處?」

君拂嫵卻完全不理會他的話,自顧自的斟了一盞酒,放在桌子上:「玖凰憬,欠下的,終究得還。他就是喝了這酒走的,你還他罷!」

風吹過,樹葉嘩嘩的響,玖凰憬不敢置信:「他死了,你要我償命?」

分明是南方的暖風,為什麼他會這麼冷?

抬眼,端詳著玖凰憬的眼眸,君拂嫵唇角彎起來:「沒辦法,欠了他一條命,我們該還的。還了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不會這麼痛苦了……」

「君拂嫵!」玖凰憬的眼角濕潤:「這一場情愛,受傷的不僅是你!」

話音落下,他已經接過她手中的酒盞,一飲而盡!

「不!」身後的翠兒失聲喊了一聲,撲倒在兩人跟前,看著玖凰憬動作乾脆的將那杯鴆酒飲盡,突然痛哭出聲:「岑經,對不起……我沒有做到……」

她曾經說過,要讓兩個主子終成眷屬,沒想到,最後還是抵不住現實的殘酷……

君拂嫵抿唇,接過玖凰憬手中的杯盞,又倒了一杯,看樣子像是要自己飲下。誰知,玖凰憬一把奪過去,將杯盞和酒壺中的鴆酒全數飲盡,唇角譏誚的看著她。

「君拂嫵,我多喝一點,死透點,下輩子再見罷……我們不要再是這樣敵對的關係……」

後來,翠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去的。

只看見君拂嫵起身,抱著已經斷了氣的玖凰憬,一步一步的走回寢殿,身後繁華落盡,是透骨的蒼涼。

翌日,閑王玖凰憬伏法的公告貼出去,所有人都在為這個曾經驚艷天下的男子惋惜。風華正茂,一世英華,抵不過,三兩流言,四五威逼,終究成了她錦繡凰途上的一掩黃土……

翠兒蒼涼的看著君拂嫵,難以置信:「小姐,你已經毒死了他,還要將他挫骨揚灰?」

這哪裡是曾經相愛的人?當年莫氏廢帝造反,造成死傷無數,也不過是一刀了斷!何曾這樣殘忍,連一方墳墓也剝奪?

可君拂嫵只是看著不遠處的木架,親自將玖凰憬的屍骨放上去,然後接過劉玄手中的火把。

「小姐……」青衣也是不忍心,拉著已經不忍直視的紫衣,站在旁邊:「何苦……」

君拂嫵聞若未聞,手中的火把一寸寸接近那木堆,接近玖凰憬的屍骨。

曾經繾綣愛人,如今隔著生與死的距離,她眼底卻沒有絲毫悲傷,彷彿眼前的人真的不過是一個伏法的罪犯,一個死有餘辜的罪犯!

「君拂嫵!女帝!你真是我的小姐嗎?」翠兒崩潰:「是不是登上了這個位置,你的心裡再也沒有了溫度?他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嗎?」

「卿肜郁根本就是用一條爛命,換你惻隱之心而已,你看不清嗎?」

「那就是個陰謀,一個卿肜郁拼得玉石俱焚的陰謀!」

「王爺他,已經被你毒死了,你怎麼能連屍骨都不給他留?」

翠兒的聲音在宮中回蕩,其中的悲憫不甘簡直衝破天際!

天上已經陰得能滴下雨,君拂嫵抬眼,看著不遠處匆匆而來的縹緲宮的那些護法們,抬頭,火把拋向柴堆。

「轟」的一聲,整個柴堆燃燒起來,站在外面,隱隱能看見裡面一個人影。

「等等!」一個護法大喊:「我們要驗人!」

「隨意。」

君拂嫵丟下兩個字,自己轉身回寢殿,整個過程,不曾看翠兒和青衣紫衣一眼,就像一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你們這些混蛋……」翠兒哭倒,她不明白,為什麼幾天前還殷殷期盼玖凰憬蘇醒的君拂嫵,會在這短短几天就變成這樣……

「是真的!」

幾個護法驗人完畢,眼底是盡情的暢快,然後將玖凰憬的屍骨往火堆里一丟,一直等到那骸骨化作灰,火焰熄滅了,才大笑著離去。

天上落下雨,紫衣攥住青衣的衣袖:「青衣,我不想留在宮中了……」這個皇宮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歡快的皇宮了。

這裡埋葬了太多的悲傷,她害怕繼續留在這裡,會窒息!

「好。」青衣閉了閉眼,輕聲道:「等小姐的事情處理好了,我們就去隱居。」

紅橙黃綠青藍紫衣七個人,已經只剩下他和紫衣了。

君拂嫵的錦繡凰途之上,全是他們摯友的屍骨,現在,是時候功成身退了。

三天後,天色晴朗。

朝中事務已經接近尾聲,君拂嫵坐在御書房的龍椅上,看著眼前的人:「你們也要走?」

「是。」青衣牽著紫衣的手,笑:「小姐的皇位已經固若金湯,青衣想兌現當年對紫衣的承諾,闖蕩江湖去!」

聞言,紫衣只是甜甜的笑。

他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中間經歷了太多太多,彼此都累了,都想要過尋常平淡的生活了……

深深地看著眼前一雙人,君拂嫵彎唇:「好。」

目送兩人遠去,君拂嫵坐在龍椅上,擁緊了身上的狐裘,手上抱著火炭爐子,卻感覺一陣陣的發冷。

為什麼,分明已經是初春,可她還是覺得這麼冷?

「女帝,閑王殿下的……手下求見。」劉玄推開門,看著似乎化作一尊雕塑的君拂嫵。

聞言,君拂嫵張了張嘴:「讓他們進來罷。」

進門的只有碧津萇,他痛恨的看著她:「你傳的旨意,我做不到!」

他身邊的朋友在戰場上都死光了,如今當真是孤家寡人,殺手盟也已經解散了,紅紗、藍紗他們都已經在聽到玖凰憬身死的時候自刎了。

可她呢?竟然還讓人傳旨意,要他就任凰朝的大將軍?

難道凰朝的人都死光了?

君拂嫵眯著眼,像是在看著他,又像是透過他看著別人一般。

好半晌,才輕聲道:「這凰朝天下,是玖凰憬親手送到朕手中的,你若不接,便放著罷!終究,他的天下,朕無所謂。」

「你!」碧津萇被她氣得失語,好半晌才冷笑:「你還知道這天下是他送到你手中的?你還那麼對他!君拂嫵,人不能這麼自私,他放棄一切,甚至不肯出戰將你的凰軍擊垮,你殺了他,如今還指望我為你守天下?你不覺得太可笑了?」

然,君拂嫵只是站起身:「劉玄,送客!」

被迫出門,碧津萇憤憤然,卻也只能接過帥印。

如她所說,這天下終究是從玖凰憬手中過來的,他怎麼說也得替玖凰憬守住!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廖長青應約而來,看著不過短短數日,便形銷骨立的君拂嫵,輕聲勸慰:「逝者已矣,節哀。」

「廖長青,你接手丞相的位置罷!」君拂嫵將手中的暖爐放下,將一枚寸許大小的印璽遞給他:「這樣,我也放心。」

聞言,廖長青笑:「天下初定,你倒像是交代後事!」

「你真會說笑!」君拂嫵抿唇,蒼白的臉上看不見一點紅暈:「你下去罷!以後,朝中事務勞煩你多照料了!」

懷著滿心的疑竇,廖長青扯了扯嘴唇,一面往外走,一面自嘲:「真是杞人憂天!」

天色慢慢暗下來,君拂嫵一個人站在寢殿中,周圍冰冷,沒有半點人聲。

這座皇宮中的每個人,都已經將她視作蛇蠍唯恐避之不及!哪裡還有人願意靠近她的寢殿?

也是……

連羈絆糾纏的愛人,都能說殺就殺,說燒就燒,說挫骨揚灰就挫骨揚灰,他們這些尋常人,又怎麼敢靠近?

君拂嫵端了一盞火油燈,一寸一寸的走過這個寢殿,這個寢殿中發生過的悲歡離合,經歷過的嬉笑怒罵一一浮現在眼前,就像那些人從未死去,一直都在一般。

「哐」

火油燈落地,整座寢殿一點點被火焰包裹,君拂嫵站在火焰中央,裹緊了身上的狐裘。

「卿肜郁,我還你。」

「玖凰憬,我好冷,好冷……」

寢殿外面,所有宮女太監和御林軍都在救火,劉玄指揮著眾人,奈何,火焰如有神助,根本滅不下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整個寢殿在火焰中坍塌……

「女帝!」

後來,史書記載這個傳奇的女帝,用了一首詩:

北方有佳人,傾城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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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凰途:妖孽王爺你別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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