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面子裡子
第一十八章面子裡子
回家的路上，李恆還在構思著那個突然冒出的愉快決定，想著大姐要是真開服裝店當老闆的話，還有哪些方面需要補足。
恩，口才方面需要加強，主要還是得能忽悠，就像他今天又一次碰到的那位波浪卷少婦老闆娘，張口國際名牌，閉口知名廠家，忽悠到就是賺到。
擔心顧客發現后，沒了回頭客？……不存在的，這年頭，小縣城裡的人基本沒什麼品牌意識，只要衣服不出什麼質量問題，能賣出高價，那自然就是高端品牌。
恩，還有，膽子也得練練，前期自己還可以帶她上手，等走上道后，進貨渠道這些，都需要她去跑。
對了，還得提高欣賞眼光，得與時俱進，要能看出那些款式在縣城會更好賣。
愉快的想著，也試探著大姐的想法，兩人晃悠悠的到了家。
於是，李恆很快就不那麼愉快了。
因為買衣服被李媽說他花錢大手大腳倒是小事，反正李恆已經習慣了，真正不愉快的，是李爸收工回來吃中飯時，突然說起了一個話題。
「這眼看著你大學就要開學了，得趕緊抽空回家把酒席給辦了才行。」
李恆幾乎早已把辦酒席這個事給忘了，李爸可沒忘，心裡一直念叨著呢。
不僅李爸沒忘，李媽也沒忘，興緻頗高的接過了話題：「我想過了，本來正打算今晚和你商量呢，我的打算是，明天或者後天，我就先回去張羅，先定好日期，通知一下要請的人。你呢，就在辦酒席前一天回來幫著張羅，要請人幫廚、要借桌椅，還得宰頭豬，還要臨時砌灶，這些事得你這個當家的出面出行。」
聽道「當家」這個詞，李爸挺了挺身板，點點頭，表示不能再同意了。
「小恆和國華你們呢，就第二天趕早回來，你爸一個人肯定帶不了太多東西，剩下的就你們第二天帶回來。至於解放你們，為了不耽誤工夫，就別回去了，當天就委屈你們到外邊館子里吃點了，等我們再來城裡時，再給單獨給你們補上一桌體面的。」
李恆被李媽這番條理分明的話語給驚呆了，他敢保證，李媽肯定沒少琢磨這事，要不然沒操持過什麼大事的她，肯定不可能臨時就做出安排，還條理清晰。
甚至還顧全了大局，知道不好耽誤工期，讓李解放他們別回去了，反正家裡會有人出面代表他們的，等家裡辦完后，回來再請他們一頓，算是全了意思。
原來你是這樣的老媽！
李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他不說話，其他人可興緻勃勃的說道起來。
「嫂子你想的挺周全的，咱們村好不容易出了小恆這麼一個大學生，不僅要辦，而且要辦的風光熱鬧。」
「考大學可是天大的喜事，小恆，李哥李嫂，我先給你們道聲喜了。」
「小恆還沒考大學就帶著大傢伙出來掙錢了，等念完了大學，將來肯定更有本事，李哥李嫂，好福氣喲，以後就等著享福吧。」
大家七嘴八舌的說開了，李爸李媽聽著那些喜慶話，臉上更是容光煥發。
唯有李恆，心裡卻是一陣苦笑。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上大學是不可能上大學的，一個心裡年紀已是到了大叔階段的人，再跑回學校去念書，肯定不習慣，還浪費時間。
而且，不怕不好意思，李恆可以很明確的得出結論，他就算真的去了，估計也很難順利混到畢業，因為高中大學時代的知識早忘了，而大學時代里的不少學科，都是對高中知識的一個延伸，如高數、英語等，沒那個底子，去也就是掛科的命。
當然，要是只為了混個文憑的話，還是能夠想出些辦法來的，比如請人代考，肯花錢就有辦法解決。
可這樣有意思嗎？
就為了混個文憑？
又或者是去緬懷一下那逝去的青春？
再或者，去大學里泡個妞？
還是算了吧，他前世畢業后就去了燕京，後來和大學時代關係比較好的幾個同學也沒了多少聯繫，離得遠了，感情自然也就淡了，與其去緬懷那些已經疏遠的同學感情，那平平淡淡度過的四年大學時光，倒不如把握住當下。
趁著如今十八歲的璀璨年華，經歷一番與前世不同的光景。
至於文憑和妞，等混出了模樣，那些都不是問題，若干年後，將是一個成敗論英雄的社會，成功了，名譽博士什麼的不難拿，還可以讓名校特開個總裁班，多敞亮？更可以帶上漂亮秘書一起去上課呢。
因而，比起上大學，李恆對努力成為大佬更感興趣。
意識到如今機遇遍地后，村首富？……呵，太小家子氣了，咱應該放飛夢想，爭取以後也讓別人喊爸爸，恩，被人叫李爸爸，想想都美滋滋！
李恆這會兒離成為李爸爸的目標還很遙遠，所以也不怎麼好在這會兒，打斷另一個李爸爸的美滋滋，覺著，還是等今晚，單獨和李爸爸說說，這會兒別拂了他面子，讓他再美會兒。
…………
下午，李恆出了趟門，在一些報刊亭邊徘徊。
當晚，李爸回來后，李恆把李爸李媽、還有大姐、姐夫都叫到了房間，進行一場重要家庭會議。
李恆打出的第一手牌，是一堆報紙。
出版日期，大都是92年的，內容則大都比較相似。
某教授辭職下海經商……
某局長停職下海經商……
92年上百萬人下海，曾引發了全社會的議論，上報的更是不少。
李媽只認識一些簡單的數字，報紙認識她，她卻看不懂報紙，有些茫然。
李爸好歹也是念過幾年小學的，雖然在報紙上偶爾會看到些不認識的生字，大體意思還是能看懂的。
他只是和大姐、姐夫一樣，不懂兒子好端端的，突然拿出這麼些過去的報紙來給自己看什麼意思……莫非，也是想勸自己下海做生意？那肯定不行，瞧瞧人家，不是教授就是局長，自己大字不認一籮筐，怎麼能跟人家比。
家裡人此刻一臉懵的表情，倒也在李恆的預料之中，他試探著問道：「爸、媽，你們說說，我念完大學后，能幹些什麼？」
李爸李媽：「……」
姐夫還在饒頭琢磨，家裡文化第二高，有著初中文憑的大姐李敏，得益於最近各類電視節目的熏陶，自覺見識比較超群，發言道：「能幹的可多了，可以進單位拿鐵飯碗吃商品糧，可以當老師，可以去做生意，還可以去一些大公司。」
總之一句話，大學畢業后，選擇相當多。
這倒也沒錯，如今是96年，2000年畢業的大學生，而且還是重點大學，可選擇的範圍確實相當廣，正印證了如今老師們喜歡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數理化學好了，高考自然不差，上了大學畢業后，全國範圍內都能找到比較不錯的工作。
不過用不了十年，老師就不喊這口號了，反倒是學生群體中出現了應景的口號：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
大姐發言后，李爸李媽一琢磨，恩，對路，於是欣然點頭，表示支持這一觀點。
李恆心裡暗笑，不緊不慢的說道：「那大姐你再看看這些報紙，這位當局長的，飯碗很鐵吧，人家最後去做生意了，這位當老師的，也去做生意了。還有這些，教授、工程師、可以說是三百六十行里，都有人辭掉工作，去做生意的。對了，這還有，名牌大學生輟學去創業，人家大學讀到一半，也跑去做生意了。」
「那麼多有文化有見識的人都跑去做生意了，這說明什麼？說明做生意才是最有前途的，現在一些大城市裡有句話是這麼說的，造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你們想想，能造導彈的，那得需要多麼高的知識水平，可他們的收入，還不如個賣茶葉蛋的多。」
說到這兒，李恆加重了語氣，圖窮匕見：「所以說，我們一家子現在生意做的好好的，為什麼我還要去上大學呢？」
一家子找不出李恆話里的破綻，想想，好像還真是那麼個理。
那些大學里出來進了單位的局長，甚至是比大學生學歷更高的什麼教授，都跑出去做生意了，那自家兒子/弟弟都已經做起生意來了，而且做得還不錯，為什麼又要跑去念大學呢？
這麼一想，好像是沒什麼必要去念大學。
李恆的歪理當然經不起仔細推敲，可用來說服爸媽他們，恩，貌似效果挺顯著。
李恆趁熱打鐵，繼續說道：「媽，我最近賺的錢，大部分都交給你保管了，你拿出來數數。」
李媽看了眼李爸，見他沒表態，翻身上床，進到最裡面的角落，掀開涼席和下面的鋪蓋，翻出一個「鼓鼓」的手絹。
十來號人，其他人都是三四人一間房，有的晚上乾脆就在客廳睡，大夏天的，鋪開涼席，有個角落就行。別的地方人多眼雜，唯有這間房，僅有李媽和大姐兩位女性，所以錢放在這屋，由李媽保管，也是理所當然。
她翻開手絹，一疊厚厚的鈔票看起來頗有視覺衝擊力，而且因為不全是整的百元大鈔，更是顯得鈔票很厚。
李媽大字不識幾個，鈔票卻向來數的很溜，只是以前沒多少發揮的餘地，最近練手的機會多了，她抽空就要數數，還把那些散鈔也歸納了，數齊一百就用一張鈔票包成一小疊。
一疊就是一百，所以李媽很快就得出了這筆錢「巨款」的數額：八千七百塊！
數完后，李媽又補充了一句：「抽屜里還有些零錢，用來買菜的，應該還有一百多。」
李恆這會也從兜里掏出一疊鈔票，遞了過去，說道：「今天買衣服花了五六百，這是剩下的，我也沒細數，應該還有六七百吧，這是我今天賺的。我現在每天去農村集市上賣罐頭，估摸著每天能賣出六千瓶左右，每瓶賺兩毛，一天就賺一千二，等把罐頭廠所有罐頭賣了，廠里還要返我每瓶一毛的利，我算了下，接下來不用一個月，我可以賺四五萬，這還沒算裝修那塊掙到的錢。」
「爸、媽，你說我念完大學后，去拿鐵飯碗，如果不走歪門邪道的話，一個月能賺到這麼多錢嗎？」
對於從偏遠農村走出來的這一家子來說，接觸的社會面還不太廣，不是很明白權力的重要性，倒是因為窮了太久，覺得花花綠綠的鈔票更招人喜歡些。
沉默了許久的李爸拿出一根煙點上，說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去上大學了？」
李媽遲疑道：「可你爸早把話說出去了，要在家擺酒席的，你不去上大學的話，他……」
面子會擱不下！
村裡都沒人上過大學，沒有比較具體的參照對象，李爸李媽對大學倒是沒什麼執念。只是，人活一張臉，在農村，自家日子過的不敞亮，裡子已經沒了，所以格外看重面子，不想說出去的話被兌現，被人給笑話。
李恆自然也不希望李爸掉面子，取得了目前的進展，他有些喜出望外，趕緊說出事先想好的措施：「那咱們就回去建房子，建棟二層樓的水泥房，就說是我這些天在外邊掙的錢，有這本事，誰還會多說什麼閑話？」
等日後從村裡帶出更多人出來，又有哪個會說閑話？
這話，李恆在心裡提溜著，沒打算說出來，打算一點一點去做出來，到那時，不僅裡子有了，面子上也更有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