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再見魏皇后
謝玉瓷輕輕呼出了壓在心底的一口濁氣，接過來點心道，「我不擔心。王爺都不擔心，我又有什麼可擔心的。」
裴容靠著馬車壁笑道，「說謊。」
她戳穿了他，可他也看破了她。
兩個人都是如此的了解懂得彼此，不必再多說任何一句話。
馬車骨碌碌向前，很快到了宮裡。
裴容在宮裡就享有特權，能不下馬不卸刀隨時面聖。如今雙腿不能走，這份特權跟著升級，馬車也可以在宮裡自由行走。
此時，盛安帝已經在宮裡等著了，看到他們進宮立刻道，「諒之快來。」
謝玉瓷行了禮，盛安帝擺擺手，「一家人沒有那麼多虛禮，走罷。」
因魏皇后病重，便把她從冷宮中挪了出來，仍舊住在之前的桑梓宮。許久不來，桑梓宮裡似乎破落了不少，然而仔細看，周遭的景緻和擺設卻也跟之前差不多。
想來是景緻隨人。
從前的魏皇后是一朝之後，身份煊赫貴重，連帶著桑梓宮草木也跟著生輝。如今的魏皇后不過是從冷宮中抬出來的廢后，遠不能和以前相比，所以這草木都隨著人衰敗了。
謝玉瓷掃過這些擺設，心底有些不安。
魏皇後知不知道《百草譜》的下落？就算知道，依照她現在的狀況，還能不能說出來？
這點不安，在見到魏皇后的時候便落到了實處。
即便已經見過魏泰安如今的模樣，也做好了魏皇后病重的準備，然而在踏入桑梓宮之後，再度看到床上人影的時候，謝玉瓷仍然一驚。
床上的被子幾乎毫無起伏，裡面躺著的人瘦的也幾乎成了骷髏。枯黃皺巴巴的皮肉緊緊貼在骨頭上，彷彿手用力一捏就斷了！
魏皇后竟然成了這般？
這還是個活人么！
「難怪……」她喃喃說出兩個字。
裴容瞭然的看她一眼，「楊老也的確是出於好心。」
謝玉瓷沉默著點點頭。
她之前便知道楊老是出於善意，親眼看到了魏皇后之後愈發確定這一點。魏皇后的病當真極重，並且是油盡燈枯之相。這種情況並不是只要醫術好就一定能治好的，還需要運氣。
而她當時在魏家找《百草譜》這本書找的心力交瘁，很難能打起百分百的精神給魏皇后診治。
不夠全力以赴，又如何能得到好運氣？
所以由楊老代為出面給魏皇后瞧病，的確極為合適。
謝玉瓷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低聲道，「替我謝謝楊老。」
能把骷髏似的魏皇后救過來，楊老也沒少耗費心力吧，這一聲謝，楊老擔得起。
「弄清楚了之後去看看楊老吧。」裴容道，「楊老一把年紀了，這次為了治好魏皇後下了很大的功夫。」
盛安帝一直在一旁聽著，他瞧著床上病入膏肓的魏皇后，臉色複雜，「去吧，好好問問皇后。」
說完這句話的當朝天子轉身，「把該問的事情都問清楚了。」
謝玉瓷行禮道謝。
盛安帝擺擺手，邁步離開了正殿。
裴容目送著盛安帝的背影，語氣淡淡，「皇兄又有些心軟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謝玉瓷反而理解盛安帝，「到底是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的結髮妻子，皇上心裡不好受是一定的。不過，皇上是明理的。」
「他啊。」裴容見怪不怪，「算了，如此也就夠了。」
聊罷了盛安帝，重新看向穿上的魏皇后。
他們說了這麼久的話，睡著的魏皇后完全沒聽到，仍舊平靜的閉著眼，眼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
從站的角度看過去，分明瞧見魏皇后臉上的死氣，叫人深感不詳。
「她還活著嗎？」謝玉瓷輕聲問。
「活著。」裴容肯定道，「只不過，或許很快就要死了。」
「楊老說了，魏皇后的情況不好，所以暫時封住了她的穴竅。他說你知道怎麼打開，咱們來了叫醒她就好。」他又補充。
謝玉瓷的確知道怎麼打開穴竅，也知道怎麼叫醒魏皇后。
然而在動手的那一瞬間，她忽然猶豫了一下。
倘若待會兒魏皇后醒了之後也不知道《百草譜》的下落怎麼辦？又或者魏皇后不願意說呢？
魏皇后對他們恨之入骨，先是太子又是魏家，說是血海深仇一點不為過。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魏皇后願意說出《百草譜》的下落嗎？
謝玉瓷忍不住的擔心，手也懸停在了半空中，在對未知的茫然中生出無限的怯意。
竟是有些不敢了。
「去叫醒吧。」裴容神色平和的看向她，「楊老說他安排好了，她會說的。」
相處日久，謝玉瓷很容易分辨出裴容的那一句話是真的，又是那句話是假的。
就比如現在，她清楚的意識到他剛剛說的四個字是假的。
楊老或許的確安排了，但是魏皇后卻恐怕不會說。
裴容自己都沒信心，難怪要拖到這個時候才把魏皇后的情況告訴自己。
但這句話假話謝玉瓷並沒有揭穿，有時候欺騙反而是更好的方式，留點希望人才不會那麼痛苦。
謝玉瓷悄然掐住了掌心。
去叫醒魏皇后吧，她對自己道。
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也是最好的辦法。萬一，魏皇后肯開口呢？就像是雲隱婆婆一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心中念著這八個字，謝玉瓷伸出手，怕在了魏皇后的風池、百會、少陽等穴位。
幾乎是立竿見影的，魏皇后的眼睫動了動，幽幽轉醒。
她似是做了什麼夢，也似乎是不適應剛剛睡醒的一切，緩了好幾個呼吸之後眼神方才慢慢清明。
然而這點清明在看到謝玉瓷和裴容的剎那，立刻變成了警醒和恐懼！
骷髏一樣的身子瑟瑟發抖，若在狂風中搖擺的樹葉，下一刻就要徹底飄下去。
她如今這樣，反倒讓謝玉瓷沉默了片刻，跟著想到了還在大牢里的魏泰安。
從前的魏家多風光啊，魏泰安執清流牛首，備受尊崇。魏皇后是一朝之後，身份尊貴。
他們原本就已經有了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財富和名聲，倘若珍惜一些，三代之內，甚至五代十代，只要這江山還是裴家的天下，都可高枕無憂。
已經位及人臣，煊赫至極，為何還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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