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寄顏從未這樣無助過，從來只聽旁人講過嶺南的山匪，卻從未想過自己會落入山匪手裡，散亂的烏髮，臟污的小臉埋在膝間，好似這樣就能將自己保護起來，人在驚懼下便陷入了獃滯之中，此時，那位大姐端著一盆水，門也沒敲的便走了進來。

寄顏眼下是草木皆兵，她瑟縮著往榻里躲。雖是徒勞，但對於一個手無寸鐵的姑娘家來說，這也是下意識的反應。

那位大姐瞧著榻上的模樣，見這小娘子的一隻鞋襪被褪下，那隻雪白足背上的緋紅卻是分外晃眼，心道，原來這位爺喜好玩花樣的。

大姐道：「小娘子別怕，是我。」

待聽到是女子的聲音，寄顏這才慢慢的抬起了頭。眼前是一個年近三十的姐姐，一雙柔媚的狐狸眼，面上輪廓卻很是鮮明，原本也是極生動的容貌，眉眼間卻是飽經風霜的滄桑與無力感，生生將那份生動壓了下去。

大姐見她一張小臉哭得又臟又可憐，心下免不得有些憐惜，這不公的世道，這些該死的臭男人。但能怎麼辦，還是要活下去啊。

大姐靠近床榻，雖說是床榻，但也簡單得可憐，榻上就一隻素色的枕頭，還有一床同色的薄被。想不到這位大當家還挺勤儉的。

對著女子，大姐收起了對付男人的那套，她放下水盆，對寄顏套近乎地道：「妹子，你看開點，進了這土匪窩，再下山去，也是要被賣進窯子里，就算運氣好，回了家，可名聲也已經毀掉了，若是被旁人戳著脊樑罵，倒不如就待在這山上。」

寄顏有些茫然的看她，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什麼。

大姐見她還是一副不聽勸的模樣，想著這細皮嫩肉的，要是不聽話，以那個大當家的體格，有她苦受的，又道：「外面的十幾個姐妹們都和咱們一樣，她們可都想好了，去哪裡伺候人不是伺候，若是在寨子里，嫁了男人，興許只要伺候一個，這可是峰迴路轉的好事，妹子，你若不想受苦，聽姐一句勸，從了這位爺，以後你興許就是壓寨夫人了...」

寄顏總算是聽明白了，這位大姐怕是以為她和外面的女子一樣，都是被發賣去花樓的，等等，她沒聽錯吧？

「他把你們全放了，你們都不走嗎？」寄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通道。

大姐好似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道：「走？走哪去？」

「回家啊，姐姐你沒有父母家人嗎？他們難道不擔心你嗎？」寄顏一副不識人間疾苦的模樣讓大姐心頭一澀。

她雖面上臟污，瞧不清真容，但到底身子婀娜纖細，手腳俱是瑩潤白皙，說話間牙口也是潔白齊整的，聽人牙子說，這一行要賣去清州的，還有一個犯了事的員外之女，恐怕眼前這個應該就是了。大姐搖搖頭，也是，這麼一個富家小姐，之前恐怕一點苦都沒吃過。

大姐搬了把椅子，坐在榻前，方才那位爺囑咐她的，她心裡默念了一遍，而後湊近寄顏悄悄地道：「妹子，聽姐一句勸，那位爺看上了你，萬不會放你走，還不如先假意順從，待日後摸透了這下山的路，也好逃出生天...」

寄顏想了想，遂點點頭，她如今孤身一人，怎麼逃得出去？千萬要振作起來，想法子逃出去。

不過到底是沒輕易相信旁人，寄顏好似想開了一般，對大姐道：「敢問姐姐名姓，還要多謝姐姐勸導。」

大姐怔了怔，隨即爽快道：「你就喚我蓉姐吧，我也不記得我姓什麼了...」

蓉姐給寄顏擦乾淨了臉，待看得女孩兒真容時，一時間屏住了呼吸，她一眼不眨地道：「乖乖喲，你是王母娘娘身邊的仙女嗎？」

這相貌，也忒絕了，這哪裡是一個員外能養出來的女兒啊？

......

寒江看著黑疤把剩下的十六個女子全部安排進了木垛房，徐三兒不記打，從寒江身後冒出來，搖搖頭嘖嘖嘴道：「還是二哥厲害啊！」

寒江面不改色，徐三兒又狗腿道：「這一招聲東擊西，誰還會懷疑到咱們龍頭寨呢？」

被安插在明庄的龍頭寨內應每半月就會傳遞一次消息回寨，寒江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能非同尋常，定要萬分小心，故而探子盯住的都是明庄得力的管事，雖然沒有探得有用的消息，卻意外得知了京城最近發生的大事，好比羅將軍父子三人貽誤戰機，戰死沙場，后羅家被天子軟禁，若無意外，怕是整個羅府都要滿門抄斬。

而徐三兒前去渡口取信之時，恰巧聽船家說起，羅家私船不知怎的，趕著去投胎一樣往連州而來，同蘇州來的絲船相撞，卻連夜將船修好，一刻不耽誤又繼續趕路。

徐三兒將信給了寒江，也只是順帶提了一嘴。

寒江聽罷，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位羅家四小姐，他立馬讓人下山去余府打探，更是派人守住了渡口，若是按信中所說，羅將軍父子皆亡，羅家會滿門抄斬，那麼被軟禁的羅府怎麼又會用私船來連州？唯一的可能就是要接羅寄顏回去。

接她回去，無異於羊入虎口，況且這麼個嬌滴滴的大小姐，若是知道了真相，指不定皇帝還沒砍她的頭，自己就先自裁了。

寒江心底發沉，於是乎，那個很早便深埋心底的妄圖叫囂著衝破枷鎖，他渾身的血液猶如倒流一般，讓人莫名的急切與興奮。

將她搶來龍頭寨，以報當年之仇！

畢竟是一步步坐上寨主之位的人，哪能沒有半分籌謀規劃，強搶官家小姐，若是被官府或是余家知道，定然麻煩得很，是以為了掩人耳目，寒江便派了一半的兄弟，埋伏在另一條離渡口相去甚遠的路，將一眾要被賣去清州做妓的女子也給搶了回來。

與此同時，余家的馬車入了樹林，便有人在出口與入口處製造事故，以便拖住趕船之人，這時埋伏在林間的山匪便將羅家一隊人馬一網打盡，清理並逃離了現場。

寒江嫌她話多，敲了徐三兒一個爆栗，道：「那十六個女人也不能掉以輕心...」

徐三兒一臉痛狀地摸了摸頭，心道這個二哥還真是算無遺漏，如果強行把這些女人扣在這裡，若是跑了一個，萬一將那位小姐暴露了，他們龍頭寨可就要吃官司了。還不如明面上放了她們，讓她們自個兒想通，是下山做窯姐兒，還是在山上做土匪婆娘。

「我知道，你擔心擔心自己吧，跛腳李讓你今晚睡前再搽一次葯。」回來的時候，就沒見二哥這麼緊張過。還以為他下山搶人順便打了趟獵，懷裡抱了只小羊，結果定眼一看，竟然是個昏迷的姑娘。

他背上滲著血珠，整個人灰頭土臉，又驚又怕的大喊著跛腳李過來救人。

人姑娘沒甚大事，受了點驚嚇暈了過去而已，很快就會醒。他倒好，跟著丫鬟似的守著人姑娘，又是凈手，又是抹葯，還趁機揩油，摸人小手。

寒江嗯了一聲，便去了大屋。

將要入夜，寒江看著自己屋裡還是黑燈瞎火的，想起那位大小姐，忽而有些頭疼，人搶是搶來了，但之後該怎麼安排，他卻是還沒理好。

黑疤風風火火走進來，見寨主一個人不知想啥，他粗著嗓子道：「洗澡水給送去了，嘿嘿，爺。」

寒江見黑疤盪笑，背上一陣惡寒：「...有屁快放！」

黑疤委屈，那個小蓉一直在照顧未來寨主夫人，其他的女人已經跟其他兄弟配好了，他也想和小蓉成親。

「爺你還不回屋歇著么？」

寒江耳朵微動，整個人一頓，這感覺好似是近鄉情怯一般，而後突然清醒了過來，這是他的寨子，他當然要回去，人是他搶來的，還想當壓寨夫人？先做丫鬟去吧。

寒江沒啥好臉色，大步流星的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其他的木垛房都還未點燈，而他那間屋，卻是泛著微弱的光，他正要進去，蓉姐就提著水走了出來，她看見寒江，彎腰一拜，而後神神秘秘地笑道：「爺有福了，不過還得留一留，長大些才不會傷著...」她能幫的，也就這麼多了，之後就看那小娘子自己的造化了、

寒江嘴角一抽，不懂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他急色？難道他表現得太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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