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面

別看老王頭在王奶奶跟前吆五喝六的，可在孫桂枝跟前，他一句硬話可都不敢說，因為他有點怕他這個大兒媳婦。

確切點說，他不是怕他這個大兒媳婦，他怕的是大兒媳婦的親媽羅老太。

羅老太可是個風雲人物，十里八鄉，無人不知。

老王頭跟羅老太結親家，原本是想沾點羅老太的光，結果呢，兩人竟是一直不對盤，可以說相看兩生厭，親家當了十幾年，倆人就死嗑了十幾年。

死嗑的這十幾年裏，老王頭就沒佔過上風。

別的不說，就這大半年的功夫，倆人都幹了兩架了。

頭一回是王永慶剛沒的時候，老王頭想叫老二王永群接王永慶的班。

老王頭的意思是，王永慶的兩個雙胞胎小子愛軍和建軍才15歲，毛都沒長齊呢，接的哪門子班？

當然了，那只是他明面上的話，實際上是王永群許了他，要是讓他接班，每個月至少給他一半工資。

一半工資就是15塊錢，他能不動心？所以老王頭當時就跟孫桂枝說了，這個班，必須得叫王永群接，孫桂枝要是不答應，王家往後就不認她這個兒媳婦！

這事被羅老太知道了，堵着他的門罵了整整一天，還把他以前的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都給掀了個底朝天，讓大隊的人笑話了他好幾天。

第二回是王永慶的撫恤金下來了，一共是200塊錢，孫桂枝給了老王頭50塊，老王頭嫌少，想要100，孫桂枝不給，他就數落了孫桂枝幾句，結果羅老太上門把他的臉抓了幾道血道子，害得他好幾天都沒臉出門見人。

所以，老王頭也就敢在自己的老太婆跟前嗶嗶，真叫他去跟孫桂枝當面鼓對面鑼的叫板，他還真沒這個膽兒。

心裏對孫桂枝發憷，卻死鴨子嘴硬不承認，還氣哼哼道，「我是不敢管她嗎？我那是不願意搭理她，哪有當公公的去管兒媳婦的？那都是你這個婆婆的事！也就你這個窩囊廢，連個兒媳婦都管不住，你說要你有啥用？」

不管老王頭咋數落，王奶奶都是一聲不吭。

老王頭叨叨了半天，沒得到王奶奶一聲回應，他也沒了興緻，「一腳踢不出個屁來，我跟你一個窩囊廢說這些有啥用！」

說完，站起來就往外走。

王奶奶在後頭喊了一聲，「飯快做好了。」

「氣都氣飽了，還吃個屁！」

話是這麼說，可還是又回來了，往飯桌前一坐，翹著二郎腿等著王奶奶給他端飯。

王奶奶把飯菜端上了桌，老王頭拿起筷子正要去夾菜，想起一件事，又用筷子指著王奶奶道，「那一家子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你以後少往那邊跑，孫桂枝不是有本事嗎？叫她自個兒過去。」

王奶奶小聲道，「桂枝剛生過孩子，要是咱一眼都不看的話，大夥兒該說閑話了。」

「誰愛說誰說去，反正你是不能去！」

見王奶奶還想說什麼，老王頭把眼一瞪，「咋了，我的話你都敢不聽了？！」

王奶奶只好不吭聲了。

見王奶奶對他服服帖帖的，老王頭這才滿意地吃起飯來。

老王頭能管住王奶奶不去看孫桂枝，可管不住別人，頭一個去看孫桂枝的，就是王滿銀，而且王滿銀還是代錶王莊大隊去的。

王永慶因公犧牲，作為公社樹立的「保護國家財產」的典型，還給報到了縣裏，縣裏還給發了一塊「烈屬光榮」的牌子，當時還是王滿銀把牌子釘到孫桂枝家門頭上的呢。

現在孫桂枝生了孩子，大隊肯定要有所表示。

後來陸陸續續的也有其他人來探望，不管是誰來，都會湊過去看看王美清，這孩子畢竟是被楊玉鳳大力誇過的。

這年月，大夥兒的日子都過的清苦，即使是孕婦，吃的也好不到哪兒去，餓肚子也是常有的事，所以生出來的孩子，都是皺巴巴的，一個個跟那小老頭小老太似的，頭一回聽說剛生下來的孩子竟然是白白胖胖的，大夥兒都覺得稀罕。

王美清也確實爭氣，長的白凈俊俏不說，還不哭鬧，餓了就吃，吃了就睡，尿布濕了，也頂多是哼唧上兩聲提個醒，要多省心就有多省心。

這樣的孩子，誰不喜歡？

孫桂枝就是越瞅越喜歡，從生下來就不錯眼地盯着，生怕這孩子突然有個什麼閃失。

喂好奶，孫桂枝抱起王美清，輕輕拍著後背，等到王美清打了個奶嗝，才又把她放到了床上。

剛放好，便聽到院子裏有人在問話，「你媽睡了嗎？」

孫桂枝沖着外面招呼了一聲，「沒睡，快進來。」

話音剛落，門簾便被輕輕掀開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婦女，抱着一個孩子走了進來，身邊還跟着一個小男娃娃，正是程愛淑和她的兩個孩子：抱在懷裏的那個是個女娃娃，叫石蘭，剛滿周歲，身邊跟着的那個叫石南，已經兩歲多了。

程愛淑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提着個小布兜。

三月的天氣乍暖還寒，石蘭的身上還裹着棉衣，程愛淑一隻手抱着有些吃力，進了屋就忙不迭的把手上的小布兜放到了床頭柜上，布兜一下子散開了，露出裏面的6個雞蛋。

程愛淑她爸程德忠，就是孫桂枝讓王愛軍去借染料的那個三爺，是個赤腳醫生，就程愛淑這麼一個獨生閨女。

程愛淑嫁的男人石國強，是個知青，眼下在公社小學當老師。

家裏有兩個掙錢的，所以程愛淑家的家境，在整個王莊大隊，跟孫桂枝家一樣，是數得着的好。

只是這年月，雞蛋是金貴東西，就算程家家境再好，孫桂枝也不想要她的雞蛋，畢竟人家身邊還有兩個小孩子呢。

「我這兒不缺雞蛋，你一會兒拿走給倆孩子吃。」

「給你就拿着，家裏還有呢，不缺他倆吃的。」

程愛淑說完，又笑着跟孫桂枝說道，「大夥兒都在說你生了個俊俏的閨女，我可得好好瞅瞅到底有多俊。」

一邊說一邊就湊過去看小奶娃娃，只看了一眼便誇讚道，「怪不得大夥兒都誇呢，這丫頭生的確實是好，瞅瞅這皮膚，這臉蛋，這睫毛，真真是個美人胚子。」

當媽的最高興的就是聽別人誇自己的孩子了，孫桂枝登時眉開眼笑，「今兒個我仔細瞅了瞅，覺著長相隨她奶，你好好瞅瞅象不象？」

程愛淑又仔細看了看，別說，這丫頭眉眼之間，還真有點象王奶奶。

「我瞅著也象，王奶奶年輕的時候，可是出了名的標緻，這孩子長大了，也妥妥是個大美人。」

孫桂枝心裏美滋滋的，嘴上卻「埋怨」道，「哎喲長的好有啥用，難伺候着呢，平時倒是不哭也不鬧，可要是屙了或是尿了，就哼唧個沒完，一點兒罪都不願意受呢。」

這話表面上聽是抱怨這孩子難伺候，可任誰都能聽出來這是在顯擺娃娃聰明呢。

程愛淑抿嘴笑道，「這孩子看面相就是個聰明的，以後肯定有出息。」

「那敢情好，借你吉言了。」

孫桂枝說完，猛然想起一件事，爬起來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油紙包。

油紙包里包着幾塊雞蛋糕，孫桂枝拿出兩塊給石南和石蘭吃。

「這是前兒個建軍捎回來的，說是他們供銷社新進的，挺喧乎的。」

這年頭，雞蛋糕可是稀罕東西，程愛淑哪好意思叫兩個孩子從孫桂枝這個產婦嘴裏奪食，趕緊攔住了她，「別給他倆拿，你剛生過孩子，身子還虧著，你自個兒留着補身子。」

孫桂枝不由分說的把兩塊雞蛋糕塞到了兩個孩子的手裏，「這不還有嘛。」

石蘭正是貪嘴的年紀，看到有吃的，咿咿呀呀地抓過蛋糕，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往嘴裏塞。

「哎喲這丫頭，也不知道隨誰，打小就跟吃的親。」

程愛淑怕石蘭吃的猛了再噎著，忙不迭的把蛋糕從石蘭手裏搶了過來。

美味的蛋糕突然不見了，石蘭眼見着咧嘴就要哭，程愛淑怕她哭起來再吵著王美清，只好又把雞蛋糕給了她。

石南自打進了屋，就一直趴在床邊看王美清，看得那叫一個專註，手裏被塞了塊蛋糕都顧不上吃。

程愛淑打趣他，「南南，喜不喜歡小妹妹？」

「喜歡。」

「那把蘭蘭跟小妹妹換換好不好？」

石南看了看頭上翹著幾根小黃毛，臉上糊了一臉蛋糕屑，還哼唧哼唧吃得跟小豬似的石蘭，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白白凈凈，眉目如畫，又安靜乖巧的王美清，然後果斷把親妹妹給賣了，「好。」

兩歲的小娃娃都喜歡她這小閨女，孫桂枝心裏一下樂開了花，親熱地跟石南說道，「不用換二丫也是你妹妹，南南，快吃蛋糕，吃完了大伯娘這兒還有。」

石南看了看手裏的蛋糕，自己沒吃，卻往王美清嘴裏塞，「妹妹吃。」

唬得程愛淑趕緊攔住了他，「妹妹還小呢，還不會吃，南南吃。」

石南卻把手裏的蛋糕遞給了孫桂枝，「給妹妹。」

這意思是讓孫桂枝給放着，什麼時候王美清能吃了再給她吃？

孫桂枝感動得不行，「這孩子，咋就這麼招人疼呢。」

說完，又哄石南道，「南南自己吃，這東西不經放，放時間長了會壞的，等二丫會吃了，伯娘再給她買。」

孫桂枝這麼一說，石南才拿着蛋糕吃了起來。

王美清卻是急了：別呀，好歹也給我嘗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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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度護犢子的羅老太即將隆重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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