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吳語姨娘情急反駁 送禮物慈父護女兒

說吳語姨娘情急反駁 送禮物慈父護女兒

這一節算是過去了,大姨娘拿團扇遮住臉,讓人瞧不著自己臉上神色。黛玉畢竟年紀還小,只當是她陰陽怪氣,殊不知大姨娘這是在投石問路:

府上主母故去了可好多時間了,大姨娘素日里管著家可是極為滋潤的,吃的穿的都緊著最好的不說,便是娘家兄弟也被自己提攜了起來,在外面呼奴使婢的過著人上人的生活,大姨娘只盼著這樣的日子長長久久下去才好,她娘家哥子從原來的賈家故交那裡打聽到了,姑娘被送進了賈府,老太太又有意讓兩人結親。

大姨娘知道了以後心裡可是盤算好了,橫豎這老爺身子時常不利落,自打太太和自己那個沒命的兒子去了以後,老爺也七災八難的,瞧著一天天漸漸沒了掙扎著活下去的意頭,若是有一天老爺真不好,到時候讓娘家兄弟求個恩典,給自己一個自由身,老爺是個寬宏大量的,必然不會讓自己殉死或守著,給了身契放了自己自由,自己手裡攥著大筆搜刮來的錢財,又保養得麗艷如春,何愁再尋不著好婆家?

誰知道姑娘居然從賈家回來了,少了往日的愁眉緊縮,頗有才幹,老爺還發話讓自己把管家權給姑娘,那是自然,姑娘是親生骨肉,嫡親的林家小姐,老爺心尖尖上的肉,自己自然是掙不過的,好在這幾年也緊著撈了不少,委委屈屈也算交出了管家權,心裡卻等著作壁上觀瞧熱鬧:哼!我就不信你一個嬌養了的小姐,哪裡理得清家長里短的麻煩!

誰知道今早上醒來得知大老爺不好了的消息,還聽說二姨娘早在身邊守著,她心裡一個哆嗦:莫不是老爺要去了?那恩典怎麼求?二姨娘是不是已經在給跟前分了些遺產了?

不行!自己可不能吃虧,因而不管門前有好些相公候著,自己直接擠過去,也不管看沒看清老爺,「嗷」的一嗓子就哭上了。

正哭得凄凄切切,姑娘進來探視,這是自然,自己親爹嘛,要是老爺真沒了,說不定黛玉還真能幫忙求求到時候進府里主事的長輩呢。

大姨娘打定了心思,就準備瞅準時機跟黛玉賣賣乖,誰成想她身邊那個白先生倒先開口,指點小廝,通身的氣派,倒像是個正房娘子。

再想起來因著貪墨的事情心中有鬼,自打姑娘來了以後自己幾次上門主動去見,就想著聊聊太太在世的事情,跟姑娘拉拉家常套套近乎,畢竟咱也是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姑娘幼年喪母,對太太的那些濡慕之情說不定能轉移到自己身上呢,這樣就算覺察出來自己在賬上做了手腳也不好說出來。誰知道幾次上門都被人不陰不陽的攔回來。

哼!說不定就是這個白先生教的呢,聽說她出自什麼名儒家,是個寡婦,也不守婦道,倒來林府,說是教書,一個寡婦和一個鰥夫,誰知道存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

這幾年沒有當家主母管著何等輕鬆,不用晨昏定省,也不用瞧人臉色,二姨娘不懂世家規矩,往來人情都由自己出面,老爺又是揚州的地界的大官,就算收走了管家權給姑娘,可是還有往來應酬啊,正牌的官家娘子不待見自己,可商戶家的夫人誰不盡著巴結自己?這裡參一股,那裡得些生辰禮物,再聽著諸人的恭維,何等的風光?!

自己手裡的權益可不能讓人再分薄了去,是以,大姨娘來了跟前試探那個白先生到底是不是有意於老爺,聽了黛玉說的冠冕堂皇,大姨娘心裡有數了,看來是無意,至少是冠冕上無意。

大姨娘滿意了,就立在一旁等大夫。是求個恩典要走身契呢還是端茶倒水衣不解帶的伺候呢,全看大夫怎麼說嘍。

先請的大夫來了,鶴髮童顏,是揚州城裡頂有名的大夫,摸了摸林如海的脈象,還在沉吟,大姨娘先忍不住了,先前一步問:「大夫,我家老爺可是不行了?」

她心裡早盼著,因而還不等大夫回答,自己先單手捂著臉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我的老爺啊!你可是拋下我這個苦命的人了!!」。

她這一哭,倒勾起了二姨娘的淚,也跟著哭起來,只不過這哭也是有區別的,大姨娘不見淚珠,倒只聽見年下豬一般的乾嚎;二姨娘一口吳語嘮叨著老爺昔日的好,邊念叨邊抽抽噎噎的掉眼淚。

林如海是被身邊的哭聲吵起來的,他動了動眼皮,立刻聽見一屋子的人驚喜的喊:「快快老爺起來了!」

林如海才睜開眼睛,看竹子紋紙糊出來的窗戶紙,院子里那柱梅樹影子落在窗欞上,看情形也是晌午了。

居然睡到現在?!林如海驚了一瞬,腦袋卻清明的很,他立刻想起昨夜裡的事情,趕忙動動手腳,這都動得了,想必身子也無大礙。

再試著起身,就被大夫扶住了:「趕緊躺著,無甚大礙,林大人可是昨夜晚睡了?勞神勞心,氣血空虧,一時之間血不歸心。喝些補氣血的葯便可。」

「當真無事了?」黛玉急著問。

大夫不滿的瞪了一眼:「老夫說無事便是無事。」

旁邊的二姨娘小聲嘀咕:「可老爺睡著時您二話不說,如今醒來以後您才診斷出來,先前那捋了半天鬍子莫不是愾擺哉(註釋1)……」

大夫:……

林如海瞧著不成個樣子,出聲喝令:「大夫說話,豈是你能忖度的?我現下也大好了,瞧著人多心煩,你們都散去吧。」

二姨娘尋常就有些怕林如海,她一個村姑,瞧著林大人都比自己村裡的鄉紳還威嚴,一開始就嚇破了膽子,忙帶著碗告退了。

另外兩個通房也沒有什麼體面,相繼告辭,大姨娘不情不願,也得跟著走,臨行前也不白走,先說一車的話,一臉歡喜道:「老爺適才不省人事,奴的心正是火燒火燎的煎熬,求了滿天路過的神佛,若是老爺能醒轉過來,奴願意吃齋念佛,如今老爺果然醒來了,可不是神佛顯靈了?奴這就去燒香,謝過各位菩薩仙人。」

聽聽這什麼語氣,倒比座下那些個官員還能溜須拍馬,林如海嘆口氣,身邊立刻有人端過來一盞水:「爹爹,喝水。」

還是自己的玉兒貼心,林如海接過水,喝一口,滿嘴的甜,這是特意加了蜜的蜜水,他知道黛玉孝順,心裡也似灌了蜜,極為妥帖。

白先生也向前告退:「適才林大人有事,我不放心黛玉一個人,如今既然大人醒轉了,我便告退。」

林如海忙將水杯遞給身邊的小廝,轉而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虧先生給小女依傍,吾此時不便,恕不能起身想送。」

白先生告退後,幾位別的大夫也陸續請了進來,黛玉還是不放心,叫那幾個大夫輪番給林如海診脈開藥,所幸他們所說的大同小異,都道林如海無甚大礙。

黛玉自然一一謝過,又讓下人包了各色禮盒,畢恭畢敬的送各位出門。

大夫們倒也沒生氣,誰家孩子遇著這事情不慌了陣腳,多請幾家也是情有可原。是以紛紛拱手告退。

瞧著身邊的人都散去了,林如海讓身邊伺候的人全都下去,自己這才跟黛玉小聲說:「玉兒,為父服用了你給的那丸藥之後,直接暈到現在。」

黛玉愕然,一臉的追悔莫及:「莫非那葯有什麼不好?」

林如海搖搖頭:「非也非也,我瞧著那葯是個奇的,今日我醒來以後不斷神清氣爽,筋骨也頗為有力,倒似有使不完的勁一般。」

再讓黛玉看他的衣袖:「今日里為父出了一身汗,汗卻全是黑汗,這可世所罕見,為父猜測這丹藥想必就是道家人說說洗精伐髓的丸藥,將為父體中的廢糟之物盡數帶走。」

黛玉聽之大喜,轉眼又起了疑竇:「為何是黑汗,莫不是中了什麼毒?」

林如海思忖片刻,忽然恍然大悟:「那日里宮裡的大主管南巡,為父在揚州府衙設宴,席間大主管帶來一壺玉液助興,我瞧著他喝了無事,料定不是毒酒,便自己也喝了起來,也許就是那時候中了招。」

黛玉不解:「宮中大主管?皇上派來的?女兒不是前些日子還受封了鄉君?怎的皇上又改了主意?」

女兒聰穎,林如海也不瞞著女兒,嘆口氣說:「大主管是慈安宮裡的。慈安宮便是太上皇所居之處。」

看來爹爹是陷入這皇家父子之爭了,黛玉心裡難受,仰頭問:「爹爹,可否辭官不做那勞什子了?橫豎女兒吃穿用度也少,咱們父女倆回蘇州老家,不受那齷齪氣了。」

林如海嘆口氣,自己又何嘗不想辭官歸隱,蒓鱸之思也不是第一天有,可是這一攤事情只要涉足了便別想走,除非自己走了,再一想,若不是有女兒進獻這丹藥,可不就是死了嗎?

思及此,他笑著寬慰女兒:「爹爹肯定想著法子脫離這一片沼地。不過爹昨日倒是說錯了,這家裡養著大夫還是便宜,也不攔著你了,你今天回去便去籌謀此事吧。」

黛玉高興的點點頭,便叮囑林如海靜養,自己告辭,好讓爹爹能多睡片刻。

卻說林如海得知自己暈倒時晴雯和白先生的作為,心裡很是感激,便打發人給白先生送去了兩方歙硯、兩方絳縣澄泥硯、並一柄玉如意。

給晴雯的禮物就實用的多,兩個小荷包,荷包里塞滿金銀餜子,內造瑪瑙鼻煙壺一個,宮粉一匣子、柿霜六匣子、藕粉三十斤。

晴雯接到這禮物便心裡有數,林如海是感激自己給黛玉撐腰,她就敬謝不敏悉數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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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愾擺哉:揚州方言,意思是拖延時間。

原書中寫「今如海年已五十,只有一個三歲之子,又於去

歲亡了,雖有幾房姬妾,奈命中無子,亦無可如何之事。只嫡妻賈氏生得一女,乳

名黛玉,年方五歲,夫妻愛之如掌上明珠。」

只嫡妻賈氏生得一女,看的出來不是賈敏所生,所以湯圓把這個兒子寫成大姨娘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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