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第 96 章

韓夢沁收到消息時,楚琛正在為她描眉。

韓夢沁不敢動作太大,只是淺淺勾了勾唇角,道:「那還真是可惜,我本以為,當初父親拼著名聲受損也要迎娶太太,會與太太-恩愛一輩子呢。」

韓老爺與韓太太斗得正歡,卻不知,他們在別人眼中成了笑話。

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發現,他們汲汲營營一輩子,到頭來,什麼也沒有得到,甚至連個可以真正信任的人都沒有,真真可謂是眾叛親離。

何其可悲。

楚琛凝神地盯著韓夢沁的眉眼,距離之近,韓夢沁甚至可以看清他的每一根眼睫。

楚琛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生得一副好皮囊。當初他未曾投軍時,便有驚才風逸之姿,雅人深致之態,如今從軍數年,在兵戈鐵馬中凝練出一身氣勢,越發讓人側目。自楚琛來了京中,不知得了多少閨閣千金的歡心,然而,這些閨閣千金們對楚琛,多是只敢遠觀,不敢近看,就是礙於楚琛的威儀。

唯有在韓夢沁面前時,楚琛會收斂起身上所有的鋒芒,他凝視著韓夢沁眉宇間的眼神是那麼的專註,握著眉筆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布滿老繭,看上去很有力量,此時,他就像是在完成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一般,專註而凝神。

「那樣寡廉鮮恥之人,哪裡會真正愛上什麼人?他們愛的,只有他們自己罷了。」楚琛輕蔑一笑:「他們會走到這一步,我一點都不驚訝。」

韓夢沁握住楚琛沒拿筆的那隻手,纖細的手指在楚琛的掌心中輕撓著:「他們兩個倒了霉,你就這麼高興?」她記得,楚琛並不是心胸狹窄之人。這些年來,他爹與繼母兩人聯手,給了他不少苦頭吃,他得勢后,也沒有伺機報復二人。

楚琛手腕一轉,反捉住韓夢沁作亂的那隻手。只見他眉峰一揚,理所當然地道:「那是自然,欺負過你的人,我都希望他們不好過!沁沁,我永遠都忘不了,你那好繼母污衊你欺負了你那二妹,你那父親不問青紅皂白便讓人打你手心;你那弟弟頑皮,打碎了你父親最喜愛的花瓶,推給你,你父親罰你在庭院中足足跪了兩個時辰,還不許你用膳,害你跪暈了過去……沁沁,你知道我有多恨那些人嗎?」

韓夢沁聽得心中一暖:「沒想到,那些小事,你都還記得啊?那時候,你不是已經為我出了氣嗎?太太在去你家做客時不慎摔倒在地,姿勢甚為不雅,我知道那是你派人做的。我那好弟弟後來出去玩的時候被你揍了一頓,隔天父親還帶著弟弟低聲下氣地到楚家去賠罪……說實話,那些事兒,我早就忘了。」

是的,那些不愉快的事,她早就忘了。她記得的,只有他對她的好。

「你被人欺負了,怎麼能算是小事?那時我不過小小為你出了口氣,罪魁禍首還沒自食其果,我當然不甘心。如今,你父親和繼母被流放,你那不講理的老祖母沒了依靠,日後必須仰人鼻息過活……」楚琛頗有些不甘願地道:「倒也罷了。」

「往後,不必再把精力放在那種人身上了。不必咱們出手,他們自己就會把自己折騰死的。」韓夢沁傾身上前,吐氣如蘭,青蔥般的手指輕柔地替楚琛撫去了眉宇間的褶皺。

楚琛眸色變得深沉,呼吸亦變得有些急促。他扔下了眉筆,眸子緊緊盯著那嬌艷欲滴的紅唇:「沁沁,你再這樣胡來,我可沒法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向來不堪一擊。

「今日是琛哥哥第一次為我描眉,可不能中途而廢。若是你覺得燥熱難耐,不若我讓侍女為你呈上一杯苦丁茶,如何?」

苦丁茶有清熱解火之效,然而一向為楚琛所不喜,也只有韓夢沁,敢這樣打趣他了。

楚琛雖不懼這茶的味兒,但為了滿足韓夢沁,還是配合地做出了懼怕的表情:「可別。你若是讓我喝了那茶,恐怕我一晚上嘴裡都是那味兒了。」

韓夢沁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楚琛的眼神溫柔而縱容。

過了好一陣,楚琛才又拿起筆來,替韓夢沁描摹,動作是一如既往的輕柔。

然而,經了方才那一遭,他到底有些心浮氣躁的,只覺得連靠近韓夢沁,都是一種煎熬。草草替韓夢沁描完了眉,放下筆,他便不著痕迹地坐得離韓夢沁遠了些。

然而,他的這點小動作,豈能躲過韓夢沁的眼?韓夢沁啞然失笑,她不過是小小地逗弄了一下楚琛,至於這樣么?

韓夢沁對著銅鏡看了看,楚琛描得中規中矩,沒有什麼大問題,細節處有一些小瑕疵。若論手藝,自然不如韓夢沁身邊兒伺候的人好,不過,楚琛是第一次做這事兒,已經不錯了。

大不了,日後讓楚琛多練練。

只是,他也太經不起逗了。

為了緩解這小小的尷尬,韓夢沁決定把這件事給岔過去。她想了想,道:「……若論起自己折騰自己的本事來,你父親和繼母與我那位父親和繼母,倒是不遑多讓。從本質上來說,他們四個,真真是一路人。」

楚琛不甚在意地道:「聽說,我那兩個好父母前陣子把自己折騰得沒了落腳之地,還是『我』給他們找了住處?」說著,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韓夢沁一眼:「我倒是不知道,我何時做過這些事。」

韓夢沁道:「好吧,我承認,這些都是我做的。他們的住址,是我透露給那些被他們迫害過的苦主的。縱使他們因此遭了罪,那也只能怪他們自己!此後,同樣也是我以你的名義給他們租了處宅子住。他們落到這般地步,你還肯幫他們一把,沒讓他們流落街頭,已是仁至義盡。往後,他們再折騰出什麼來,你不肯幫忙,旁人也怪不到你身上來。」

「我從不是好心之人,就如同你對傷害過我的人耿耿於懷,千方百計想報復回來一樣,害過你的人,我也不想放過。」韓夢沁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韓夢沁不願對楚琛有任何欺瞞,借著這次的事,將這件事一併告訴楚琛,本也在她的計劃之中。

楚琛聞言,嘆了口氣,緊緊握住了韓夢沁的手。就像他關心著韓夢沁,對韓夢沁受過的欺辱久久無法釋懷一樣,韓夢沁也同樣在乎他遭受的一切。

說來,楚琛的父親與他那繼母,也和韓家夫妻一樣拎不清。楚琛的繼母曾拿著楚琛父親的帖子去替人處理官司,因此害得楚琛的父親丟了官職,很不受他待見。而楚琛,也因為家人幾次三番的算計,而與他們決裂了,只定期給他們一些錢財,旁的再也不管。

楚琛的父親丟了官,從前的府邸自然是住不得了,楚琛也不許他們住在侯府,他們只得在府城中買了一座六進的宅子。幸而楚太太這些年來愛斂財,收生辰禮時都是只收貴的,還攢下了些許積蓄。可惜好景不長,那些被楚太太剝削過的官太太們,開始不加掩飾地給這對夫妻使絆子,從前的她們需要小心討好楚太太,如今雙方的角色對調了,楚太太一介白身,不敢得罪這些官太太,只好把她們從前「孝敬」的東西全部還給了她們。

楚太太與楚老爺的厄運遠沒有結束,不知怎麼的,那些曾被楚琛繼母害過的苦主找上了門,天天圍著楚家的門院潑大糞,楚老爺與楚太太逼不得已,只好低嫁賣了那處房子搬了家,結果又被那些人找到了,最後,楚老爺與楚太太只好離開府城搬去了某個小縣城,買了一座三進的宅院。經過連番折騰,楚家的積蓄已經去了大半。

楚老爺與楚太太也是可同享福不可共患難的,楚老爺對楚太太心懷怨恨,在穩定下來之後,便迫不及待地納了一個美貌妖嬈的女子做二房,對那女子寵愛有加,一時之間,楚太太這個正房反倒落在了後頭。偏偏那女子還是個良家女,不是楚太太可以隨意喊打喊殺的。

楚太太也對楚老爺冷了心,乾脆收斂起那副賢良淑德的嘴臉,與楚老爺過起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的日子,他們的小兒子沒了爹娘管束,每天都溜出門去跟人玩,功課也荒廢了。

後來,因為一場口角,楚老爺收回了楚太太的管家權,將家中的錢財,包括宅子的地契,全部交給了新得的二房,誰知,第二天,那二房就帶著楚家所有的錢財溜了……不久后,就有人拿著地契上門來,把楚老爺夫妻趕出了門。最後,還是韓夢沁以楚琛的名義出面,為楚老爺夫妻租下了一座一進的偏僻院落。

經此一役,楚老爺夫婦的名聲越發不堪,楚琛的名聲越發好了,在外人眼中,他的父母都那樣對他了,他還能不計前嫌,以德報怨,在楚老爺夫婦無家可歸時出手相助,再沒有比他更孝順的兒子了。往後,楚家人若是再說楚琛不好,外人也只會覺得是楚家人忘恩負義。

對於韓夢沁與楚琛的遭遇,很多人知道,但並不怎麼放在心上。畢竟,韓夢沁與楚琛來到京城時,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令人仰慕。無論是韓夢沁平陽郡主的封號,還是楚琛武安侯的頭銜,都是他們自己掙來的,而不是承襲自先輩,這足以讓他們傲視絕大多數平輩。

唯有對彼此來說,對方再怎麼強大,依然是當初那個需要自己來保護的人。

韓夢沁與楚琛在乎的,不是對方得到了多少榮耀,而是對方是否受了委屈,或是有什麼為難之處。

他們變了,可在某些方面,他們又沒變。

世上之人,有楚家夫婦與韓家夫婦那樣薄情寡義之輩,自然就有他們這般重情之人。

或許,正因為意識到,一份真摯不摻任何雜質的感情是多麼的珍貴不易得,他們才越發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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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運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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