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四 沐灃那些事兒

番外十四 沐灃那些事兒

沐灃是在一個陽光亮麗的清晨倒下的,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站起來,因為那時候他正打算起身去泡今日份的葯浴,不過終究他費盡全身的力氣也沒能起身,之後他完全放鬆自己的身子,開口喚來了雀。

「今日的葯浴就算了,我已經動不了了,就這樣吧,」沐灃這樣說道,表情非常的平靜,就是在陳述事實。

「主子?屬下這就去找大夫,」雀非常的驚慌,就算之前已經做過心裏建設,但是當這種情況真正發生的時候,還是會感覺到滅頂的驚慌。他自小就生長在暗衛里,沒多大就跟在沐灃的身邊,沐灃不僅是他的主子也是他的親人、兄弟,感情和體驗自然與他人不同。

「不用去找大夫,你親自去把阿澈接來吧,要是我不說一聲就走,他恐怕受不了,我還是與他說一聲。」雖然像是應答雀的問題,但是陳述的語氣卻並不尋常。

雀清楚沐灃,不可置信的抬起頭,又叫了一聲,「主子。」

沐灃沒有應聲,兀自閉目養神,雀閉眼,雖然之前大夫們多說主子五感受損,但那會其實還是有感覺的,起碼還能靠讀唇語與他們交流,但是現在主子恐怕已經五感具失了,想到吳柳先生曾經說過的在什麼情況下才會出現這種情況,雀默然,沖床榻之上的沐灃行了禮,吩咐影衛看護好主子,直接就奔山下去了。

沐灃躺在床上,手腕直接扶上額頭,閉着眼睛,他現在倒是感受不到痛,也沒有不甘心,想到過不久他就能解脫,作為沐灃感受到更多的是鬆了一口氣,能從現在這樣的狀態中解脫出來,與他是一種好事。

沐灃現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沐澈了,母后那邊他不想去見,白髮人送黑髮人本就是一痛,要是再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恐怕會更難過,還不如只知道個消息來得好;季府雖然現在看起來受人排擠,但是皇妹下嫁之後會好些,雖然這門親事說不上多好,但是還是能為外祖家送去一把保護傘,再之後就看阿澈的了,成王敗寇,總之他們與季家是永遠也分割不了的。

至於沐澈,沐灃在京城的這段時間,已經大致了解了沐澈現在的做事馭人風格,他之前離開京城的那段時間,阿澈已經在他不注意的時候成熟了起來,他現在已經一名合格能讓人追隨的主子了,手裏的這些人交給他,沐灃也放心。至於說擔心,作為兄長,把這樣的擔子直接交給了弟弟,總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沐灃讓雀去接沐澈自然是有原因的,現在沐澈並不在京中。本來因為沐灃在慈恩寺的原因,阿澈已經做好了常溜進來看護他的準備,所以這次差事沐澈本不想親自去的,還是沐澈覺得既然以後想去南靖發展勢力,現在有機會能過去賣個好也未嘗不可,也算是為未來做準備了,所以才說服了沐澈讓他去,並保證自己不會出什麼事。

想想沐澈出發時候的樣子,沐灃笑了笑,自己現在成了這個樣子不知道阿澈能不能看在自己已經不能動了的面上網開一面。

不過,就算是再生氣好了,沐澈肯定也不會對自己怎麼樣的,只希望他自己不氣不怒才好,沐灃有些好笑的想着。

沐灃天馬行空的想了很多,大多是與沐灃有關的,他們自小就捆綁在了一起,現在他先行一步,只留下阿澈一人在這世上,愧疚是有的,不舍也是有的,他總希望阿澈不要因為沒了他就怎麼樣的,不過那些事情發生的時候,他也不能控制了,沐灃笑笑,不知不覺間就昏睡了過去。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總之沐灃覺得自己已經睡過去好幾次,又醒了好幾次,中間還有人喂他吃了些東西,他只能隱約的這樣的感覺到,這一日他都過得昏昏沉沉的。再次醒來的時候,沐灃不知今夕幾何,不過就莫名感覺身邊熟悉的氣息,雖然沐灃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聞到氣味,但他就是有一種感覺,阿澈一定回來了。

「阿澈,」沐灃開口,嘴角帶着點點笑意。

沐澈其實已經在床榻邊站了好久了,他被叫回來的時候才是晌午,現在外面的天兒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沐澈已經整整在那裏站了幾個時辰,像雕像似的,不動亦不說話。

站了這許久,沐灃都沒有反應,讓沐澈一度以為兄長因為沒有等他直接就去了,要知道以往他突襲進門,往往還沒碰到門就會被兄長發現,但是今日兄長卻沒有給他一點反應,直到親自試了阿兄確實還有鼻息沐澈才相信他還活着。

此時,摹地聽到沐灃的聲音,沐澈才如夢初醒,低聲應了一聲,然後他就發現了令人更難受的事情,沐灃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麼,想到之前雀所說的話,『五感盡失之時就是喪失性命之時』,沐澈雙拳緊握。

「阿澈呀,」沐灃低聲說道。

沐澈聽到沐灃這樣的語氣,直接走到了沐灃所在的床榻邊,然後一瞬不瞬的看着床榻之上的阿兄,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雖然不知道沐灃能不能聽見,會不會對他的話產生反應,但是沐澈還是「嗯」了一聲。

「今日這個坎恐怕我是不容易過去了,」沐灃這樣說着,始終沒有睜開眼。

沐澈沒有說話。

「從以前到現在,好像都是我在左右你的決定,尤其現在為了我你還要被綁在京城這個地方,要是順利的話以後還要帶着一個像牢籠一樣的地方,總之作為兄長我是不怎麼合格的,阿澈你千萬不要恨我。」

「不會。」沐澈開口,聲音啞啞的。

「以後的路就要阿澈自己走了,不過阿澈肯定是沒有問題的,這兩年我都有關注阿澈處理事,處理都非常好,作為兄長我是很驕傲的,恨不得告訴天下人這樣優秀的人兒,還有我一份功勞呢。」沐灃說到這裏,頓了頓繼續說道,「阿澈自小到大都是非常優秀的,誰都比不上,以後也會是最優秀的,能號令天下才子。」不管從以前到現在,沐灃從來都不會吝嗇對沐澈的誇獎,這大概是一個沐灃這個做兄長的與生俱來的能力。

「會的,」沐澈張張嘴,第一次在聽到兄長誇獎的時候,心中有這樣複雜的情緒,苦澀的厲害。

「我身後的所有都是留給你的,所有的一切都獨屬於你,不管以後誰拿這個說事兒,你都不用放在心上,」沐灃一句話安排了身後的所有,雖然母后仁慈,季家和善,但是以後發生什麼都說不清,沐灃說清楚這些,就是想告訴沐澈這些都是留給他的,誰也不能搶走,他知道只要他說了,就算以後有人挾恩逼迫,阿澈也不會讓。

沐澈點點頭。

「之前,雀上報說,你最近飲酒頗重,我覺得這樣不好,」許是覺得這樣說有些小家子氣,沐灃就笑了笑,「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沒有。」

「今後注意一些,能不喝酒就不要再喝了,不過一年中能有個例外,過來我這邊陪我的時候喝點沒有關係,我幫你找了個人,能在你喝醉的時候把你帶回家。大事上兄長再也不能與你有什麼建議,但是這些小事你包容我一些就應下吧,」說着,沐灃笑了笑,笑容很淺,稍縱即逝。

「嗯。」沐澈低聲應道。

「我去之後,就把我葬在慈恩寺後山吧,我不想去皇陵,能不去就不去了,」沐灃嘆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本來還以為會再聽到沐灃的叮嚀和囑咐,但是沒有,沐澈反應過來,猛地抬起頭,顫抖著雙手伸向沐灃的鼻翼,當那一瞬間來臨的時候,沐澈一下子沒有站住,直接摔到在了地上,眼睛發澀,卻沒有一點眼淚。

外面的雀和貉聽見聲響,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幅畫面,沐灃安然的躺在床榻上,已經安詳的閉上了眼睛,沐澈整個攤在床前,正看着床榻上的沐灃,面無表情中帶着不可置信,還有濃厚的悲傷。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兒,整個小院動靜了下來,就是隱在暗處的禁衛也都現身在了院子裏。

沐澈似乎忘了時間,忘了身份,忘了時間所有,就癱坐在了那裏,一直到外面變得漆黑一片,他再也看不到沐灃的臉。

「點燈吧,」沐澈一聲令下,就有人去準備了。

沐灃的去世,並沒有在風起雲湧的京城製造出很大的火花,就是他的下葬也沒有引起眾人的主意,或者說就是大家已經注意到了,只是沒人敢提,整個朝堂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就是當今聖上也不例外,不然沐澈私自在慈恩寺敲響了喪鐘怎麼沒人敢動他。

想到這裏,沐澈諷刺的笑了笑,把酒水倒進了口中,一年僅有一次,就一次喝個夠吧,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情的原因,已經喝了這幾罈子,他還是一點醉意沒有。

「四爺,二爺拜託我送你回府。」

聞言,沐澈抬頭看去,就看到了顧啟珪,笑了笑,「是你呀?」

顧啟珪點了點頭,本來覺得他去塞外之前再回來看沐灃的,他真心實意的希望沐灃能安康,沒想到這才沒多久人就去了。

沐澈沒再說話,自顧自飲酒。

顧啟珪也沒有催促,就在一旁等著。

兩個人本不是這樣的關係,現在卻因為一個人以這樣的方式聯繫在了一起,這樣的情景,一直持續了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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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長嫡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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