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番外

蘇墨坐在床邊，出神地看着懷中的少女。

少女在他臂彎中縮成一團，只留一張小臉在棉被外，又長又翹的睫毛安靜地蓋在臉上，留下兩道陰影。她時不時聳聳鼻子，模樣甜美極了。

蘇墨有些着迷地輕撫她的臉頰。

就在一個月前，他還只能在顯示屏里像這樣觸碰她。想起當時祁杉杉發現他的秘密后，那樣的反應，他都忍不住地唇角含笑。

他的杉杉，總是不同的。從一開始他就知道。

蘇墨記不清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與別人不同的。

他從小就只知道，要好好表現，才能獲得父母的關心，哪怕一點點。

當他還是個小孩子時，天天一個人住在華麗卻冷冰冰的大別墅里，只有一個管家，一個女傭和司機照顧他。他的父母總是不在，即使在，也是同樣冷冰冰的樣子。

他曾經畫了一副很漂亮的畫送給母親。然後，她畫着精緻妝容的美麗面孔冷了下來。她說，只有沒出息的小孩，才會做那樣的事。

然後，他的父親告訴他，你如果可以繼承我的事業和榮譽，就是我的好孩子。就這樣，他開始學醫。在4歲的時候。

別的小孩玩耍，他在做化學實驗；別的小孩撒嬌，他在研讀醫學；別的小孩休息，他拿着手術刀操作練習......這樣長到了13歲，他開始覺得，自己血管里流淌的，是冷冰冰的藥劑而非血液。

他的生活極度格式化，時間是計算好了的，食物，休息，都是經過精準搭配安排的。他的衣服永遠一塵不染，即便這樣，他也只穿一次。

13歲，他卻擁有31歲的心智與理性。這樣的他，連父母注視時，都會被驚出一身冷汗。於是，這對父母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開始試圖補償他。

他們給他最好的東西，送他去最好的學校，讓他和同齡人交往。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讓他重獲童年蘇墨已經足夠大了，他什麼都清楚，也早已不是那個追在父母身後的男孩了。他的情感好像也隨冰冷的手術刀一樣，被封在盒子裏，難以取出。

他的學業水平超群，長相出眾，家世良好。可即便如此，人們卻常常躲避他。弄清原因之後，他學會了偽裝。戴着溫和儒雅的面具，笑嘻嘻地示人。

生活一絲不苟地按着他的計劃走下去。他也以為自己的一生會這樣和手術刀相伴而過去。

直到他遇見了她。

新生大會上，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的他上台講話。等待的時候，他站在後台，漠然地掃視下面的人群，百無聊賴。這個時候，她就像彗星劃過天空一樣，點亮了他的整個視野。

那是個長相異常甜美的女孩。

她個頭嬌小，看起來只有1米6左右。身材纖細，皮膚白得透明。她留着一頭黑色的長發，捲曲卻又柔軟地披在腦後，襯得巴掌大的小臉異常惹人愛憐。

她的嘴唇紅潤得像玫瑰，鼻樑挺翹，圓圓的杏眼似乎總含着笑意，水潤清澈，乾淨純粹。她像是擺在櫥櫃里的陶瓷娃娃，精緻得不可思議。

但這不是她吸引他注意力的原因。

蘇墨看着她，在小小一個禮堂里，來回穿梭了好幾次。最後終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走路的時候東倒西歪，好像下一秒就會摔倒。好不容易入座，她的眼睛彎成月牙，笑吟吟地看着旁邊的同學。

笑得就像天使下凡。

在蘇墨20年的人生中沒有出現過這樣迷糊冒失的女孩。然後，他對她上了心。

之後他很容易就打聽到了她的名字。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新生里有個迷糊得驚人的大美女叫祁杉杉。

蘇墨開始不自覺地關注她。他開始跟着她，開始關心她，開始呵護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但他不想讓任何人弄髒她。

她像是象牙塔里的公主，就該好好地待在天堂里，沒有任何人能玷污。於是，他一邊小心翼翼地保護她，一邊又退得遠遠的看着她。

真正喜歡上她，是在那天之後。

那天晚上，他開着車路過街口，偶然瞥見她一個人站在馬路上發獃，很迷茫的樣子。

應該是又迷路了吧！這樣想着，他按響了喇叭。

那天的她有些奇怪。蘇墨覺得。但不知為何，他卻更喜歡那樣的祁杉杉。一樣的迷糊嬌憨，一樣的天真純潔，一樣的甜美可愛...但她好像突然變得生動起來，不再是那個讓他不敢觸碰的天使。

那天，在她微笑時，他看見她烏黑的眼中彷彿落滿了星辰，璀璨奪目。

然後，他知道，他愛上她了。

可是他不懂愛。從小到大，他學會的愛，就是佔有。

於是，他設計得到了她。

他終於可以觸碰她了！心裏卻惴惴不安。他害怕！害怕有一天她會離開他，害怕她清澈的眼睛裏，會出現厭惡這樣的神情。

於是，他繼續設計她。設計讓她備受孤立，設計讓她依賴他，設計讓她離不開他...他把她牢牢攥在了手心。

但有很多時候，當他看着她的眼睛，會有一種她早已知曉一切的錯覺。那時的她，不像是祁杉杉，更像是別人。一個周身散發着治癒光彩的人。

她發現一切是在意料之中的，但她的態度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原本做好了鎖着她的準備，沒想到卻被她反咬一口不許離開。

他的杉杉果然是與眾不同的，他就知道。

然後，他吻了她。

但是吻到一半，他卻有一種怪異的失落感，她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身上不再有他熟悉的氣息。

被自己一瞬間的古怪想法驚到，他心下搖搖頭，平靜了下來。欣喜過度了吧，大概。

沉浸在思緒中的蘇墨沒有注意到懷中人的蘇醒。直到少女愛睏地戳戳他，才讓他回神。笑着親了親她，蘇墨進了廚房給祁杉杉做飯。

做飯的間隙他抬頭看了一眼，冰箱上貼著那天他們約會拍的照片。

少女微偏著頭，對他比出一個要抱抱的動作。比平時來得活潑很多。

想起她當時的模樣，蘇墨又是一笑。

然後下午，他就帶着她再次去了遊樂場。

不知道為什麼，走進去他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祁杉杉去買雪糕的時候，他倚在小道邊的欄桿上靜靜等待着。面前一個小女孩飛快地跑過，後面她的母親追着焦急地喊到「曦曦」。

蘇墨一愣，下意識地看向那個小女孩。

——「我不叫祁杉杉！我叫薛茜茜！」

少女脆生生的聲音突然回蕩在他耳邊。

蘇墨皺皺眉，奇怪地撫上突然狂跳不止的心臟。

「師兄，你還在幹什麼？我們走吧！」祁杉杉舉著甜筒高聲叫到。蘇墨目光一柔，朝她走去。

但越是靠近，他心頭的違和感就越甚。

走在祁杉杉的背後，他看着少女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叫了一聲「茜茜」。然而祁杉杉並沒有反應。他又皺起了眉，茫然地望着天空。一瞬間，彷彿看見了那日少女迎風長發飛揚眉眼彎彎的模樣。

「茜茜。薛茜茜。」

他反覆咀嚼著這幾個字，然後突然間愕然地睜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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