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番外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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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討論會快結束的時候,謝遜揣在褲兜里的手機終於有動靜了。他立即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來不及看來電顯示就壓低聲音:「喂?」

「小謝啊……」

謝遜立即接道:「我在,主任。」

不用看電話號碼了,謝遜能識別出這是梁主任。再沒誰能把這聲「小謝啊」喊得這麼悠揚頓挫了。現在的省院,誰不給自己幾分薄面,喊一聲「謝主任」、「老謝」的。但梁主任除外。

「我馬上就可以拿到供體了。」喜滋滋的梁主任直接往謝遜頭頂砸了一個大雷。

艹!

謝遜簡直要對着手機爆粗口。這麼大的事兒,您老就不能在取肝之前說一聲嗎?但讓謝遜跟梁主任理論這個,他不多不少地正好缺了八個膽兒。

他只能立即奉上樑主任想要的表態:「我馬上就回去!」

「好啊,你馬上回來了。等你到了我再開台。你放心,主刀我給你留着。你手機有電吧?」

「有。」

「那我讓老陳安排司機去火車站接你。」

謝遜收了電話,立即就找這次會議的主辦方。

「我科里有事兒,我得馬上回去。」

主辦方的負責人被他說傻了,反應過來后他積極挽留謝遜。「別啊,謝主任,謝老師,一會兒的晚宴後有安排你講課呢,來的這些老師和專家都等着你的指導呢。」

會議日程安排是午飯前後報到;下午有幾場病例彙報性質的專業演講;晚宴后是這次會議的重頭戲——謝遜的專題演講和答疑。明天早餐後到海邊遊玩,午飯後就各回各家了。

這樣的安排,是因為謝遜是在東北三省第一個開展腹腔鏡的主任醫師。他的專題演講是這次活動的重點。唯一的重點。此次來開會的那些副主任醫師、主治醫師們,可都是奔著謝遜的講座來的。

「謝主任,謝老師,是我們的安排哪裏不合適了?您說出來,我馬上就給您調整。您可千萬不能就這麼走,我,我,我跟公司沒法交代啊。那個,一會兒的晚宴,我們老總還想給您敬酒呢……」協辦方的代表急得語無倫次。

他要跪了。

謝祖宗!他真要叫謝遜祖宗了。

「那個真不好意思啊,我們省院要做肝移植。誰也沒想到突然有供體了。這是我們醫院的第一例肝移植手術。我們主任給我機會讓我主刀。」謝遜的表情飽含無奈。

「第一例肝移植的主刀啊。」主辦方和協辦的廠家代表就只能哀嘆了。「那我們這就安排車送你去火車站。」

謝遜這些年在梁主任的影響下,現在為人處世基本在正常人範疇了。看他現在都能用誠懇的歉意態度來安排晚上的講座了。

「那個晚上的講課,幻燈片是你們產品經理幫我準備的,他手裏有我的講稿,讓他替我講吧。至於答疑,麻煩你們跟大家替我說聲抱歉,誰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去省院普外科找我,大家一起探討。那個回頭我請你們喝酒,還有你們老總一起。啊!」

謝遜伸手拍拍協辦方那年輕人的肩膀以示安慰。

如此,主辦方和協辦方也不好再說他什麼了。肝移植啊,那是外科皇冠上的明珠!能攔著謝遜回去採擷嗎?

*

很不巧的,謝遜去火車站的這一路上盡遇紅燈了。結果就是他沒能趕上今天的最後一班渤海號——直達省城的特快列車。下一趟回省城的火車,要在兩個多小時之後才有,還是普通的直快。

送他來火車站的小車,在他去購票大廳、沒法在火車站停留就走了。謝遜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只好打起包車回省城的主意。

「800塊。」尖嘴猴腮的計程車司機用手指比量了一下。那斬釘截鐵的語氣和態度,打消了謝遜想講價的慾望。

連問了幾個計程車司機,願意接長途的最少是這個價格。最後謝遜挑了一個看起來有50多歲、面相比較憨厚的老師傅。

老師傅提條件:「中間不停車,不上人。」

「就我自己,還上什麼人啊。走啊。」謝遜覺得談好價錢就走唄。怎麼這老師傅盡說廢話。

「我這不是怕出事兒嘛。前一陣子有人跑長途被搶車了,人都被殺了呢。」老師傅心有餘悸。

謝遜白楞眼:「給你看我的工作證。」

「不看。那玩意一塊錢能買倆。」老師傅的語氣和態度噎住每天兩點一線的謝遜。但不等謝遜辯白自己的工作證是真的呢,老師傅又說:「我只能送你到省城的火車站。我不熟省城的道路。大晚上的開錯路就沒意思了。想找人問道兒都不安全的。」

謝遜只好答應:「火車站就火車站了。」但他為了能快點兒趕回去,就要求:「走高速公路。」

「高速收費的,小一百塊呢。你出?」

「好,我出。」謝遜着急,說話的聲氣也高起來了。

老師傅把計程車開出火車站。在上高速前他對謝遜說:「你要上廁所咱們現在就進加油站,中間不進休息站的。」

「我不去。你趕緊走吧。」謝遜心急,口氣也急。

「你幹什麼這麼着急啊?」老師傅瞟他一眼,看他臉色不好,便把「又不是死人了要奔喪」咽回肚子裏。

「回醫院參加急診手術。」

「你是外科大夫啊。」

「嗯。好好開你的車,讓我眯一會兒。」

「那你把安全帶扣好。」

「嗯。」謝遜把安全帶扣上,然後閉上眼睛。

老師傅見謝遜不想說話,也就專心去開車了。可謝遜剛迷糊了一會兒,梁主任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小謝啊,你什麼時候到?」

「主任,我才上了高速。」

「你怎麼沒坐火車?渤海號多快啊。」梁主任詫異。

「我沒趕上今天最後那趟渤海號。兩個小時以後才有一趟直快。」

電話那端的梁主任立即就說:「那你跟你司機說把你送到省院,我這面就不找院裏派車去接你了。」

謝遜有氣無力地說:「我在臨海火車站包的計程車。這司機只認識省城的火車站。算了,我到火車站再打出租回去了。」

「那不是盡繞彎兒浪費時間了。你等我跟汽車班司機說一下,讓他們去高速西出口接你。那廠商也太差勁兒了,居然不派車送你回來,下回別搭理他們。對了,你手機要開着啊。」

「是。」

「注意安全啊。」梁主任像叮嚀小金那樣說了一句。

「嗯。」謝遜悶悶地用鼻音答應了。

這一句溫暖到肺腑的、謝遜聽熟了梁主任叮嚀小金的話,令他從心底泛起了感動。他記得梁主任這些年在普外給自己撐起的那一片天,明白他對自己的愛護,更明白今天是梁主任對自己的再次提攜——等著自己回到省院去主刀肝移植。

這是要在全國剛剛開展起來的肝移植手術中,把自己托上去,讓自己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謝遜抬眼看看蒼茫的曠野,低頭看看手機電量,他抓起腳下的小包,翻出備用電池換上,然後確定震動、鈴聲都是開着的,才握着手機闔上眼睛。

天色漸暗了,計程車司機打開了車燈。明亮的大燈刺破夜色,照亮一望無際的前方道路。

*

泌尿外科的那兩台腎移植手術都很順利,開放吻合好的動靜脈,很快就見有黃色的尿液泌出。等台上完成了後面的關腹等步驟,手術室護士在患者過車前換了尿袋。看着緩緩流進新尿袋的尿液,已經變成鼓舞人心的淡黃色了。

手術成功的歡樂讓手術間的氣氛為之一松。

王大力很有眼色地說:「許主任、王主任,你倆去沖澡,我送這患者回隔離室。」

「好啊。」王大夫匆匆下了臨時醫囑,交代王大力說:「讓護士先給這個,我洗完澡就回去下長期醫囑。」

「是。」王大力接過病歷,將臨時醫囑那頁摺疊了,把病曆本塞到患者的腦袋下。

王大夫和楊大夫一起去沖澡,楊大夫他連香皂都沒用,沖巴沖巴就算完了。他急着回科里看術后的患者。

「老楊,今天的事兒你別往心裏去啊。」王大夫一邊抓着力士香皂往身上擦,一邊對楊大夫說安慰話。

楊大夫深呼一口氣,使勁兒地在臉上揉搓了兩把,他用這些動作來回答王大夫。

但王大夫好像領會錯了楊大夫的意思,他繼續按著自己心裏的思路說:「主任今天整的這事兒吧,這也太他M的過分了。好不好的,就是你泌尿外科沒單獨立科,但你也早晉完副主任醫師了。該給誰換腎,不該給誰換,標準怎麼制定,手術患者怎麼安排,這都是你自己能決定的事兒。」

楊大夫掀掀嘴角沒說話。他是真不想跟王大夫多說這類話。倆人共事十幾年了,誰什麼性格什麼做派,哪還有什麼不清楚的。他最近這一兩年,才算是真的領悟到了當初羅大姐對王大志的評價,是多麼地中肯到位。

小的、瑣碎的事情不提,就說自己兒子跟李嫣然搞對象的那事兒,要不是他「好心好意」地跟自己挑開了,自己能去問兒子嗎?兒子能覺得跟李嫣然感情不到位分手嗎?

誰搞對象不是衡量了雙方基本條件差不多開始交往的?剛交往的時候哪有什麼感情。感情不是慢慢處出來的嗎?等自家兒子和李嫣然處久了,倆小年輕的都長得過得去,倆家也都沒什麼拖累,倆人也都是上進的性子,日久生情是再正常不過的,是不?

偏自己那時候看不穿,偏自己沒能沉住氣,偏自己瞎着急,偏自己傻……楊大夫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無數次埋怨過自己,要是自己不去問兒子,兒子能那麼急鬧鬧地跟李嫣然分手嗎?沒準倆人早就洞房花燭,自己也抱上孫子了。

可是現在,只要想想兒子還是單蹦兒的一個,那邊李嫣然和石屹抱着孩子的幸福生活,想想石主任的孫子長得像李嫣然的小模樣……唉!自己都不好再去老石家。

楊大夫覺得自己心裏堵得慌。

唉!算了,念及王大夫當初也是「好心」,哪怕自己跟王大夫處得來,這些可能涉及是非的話,那也絕對不能接茬。就像羅英兒提醒自己的,泌尿外科沒立科之前,夾着尾巴做人好了。

至於王大夫的好心,那就權當是大風刮過吧。不然說不定哪天就又被帶坑裏了。

楊大夫關水擰毛巾,他說:「大王,你自己在這兒慢慢洗了。我得回科里了。這倆術后的我得自己看着。」然後他不等王大夫回答,就套上洗手服匆匆走了。

小黃今晚沒撈到手術上,讓他看術后的患者,還是算了吧。自己趕緊去替換兒子是真格的。

急匆匆走掉的楊大夫,那一步趕一步的模樣,落到王大夫的眼裏,就像那落荒而逃的喪家之犬。王大夫不悅地閉嘴,那香皂使勁擦。在擦了滿臉滿身的泡沫后,他閉着眼睛轉回身擰開熱水,先沖了手裏的香皂,然後開始沖洗身上的泡沫。

略燙的熱水驅走了一些他的不爽。他啐了一口流進嘴裏的水,心裏暗道楊大夫太熊!那麼來錢的道被陳院長和梁主任聯手堵上了,卻屁都不敢放一個。手術前就跟梁主任理論幾句能怎麼地?

梁主任還能停了他的台,不讓他做腎移植嗎?

但想到這句話的王大夫,突然愣住了。他愣在淋浴噴頭下,直到水流讓他迷了眼睛,他才緩過神,他才想到楊大夫怕什麼!然後他暗暗嘆了一句,楊大夫敢跟梁主任硬頂的話,梁主任還真可能停了他做腎移植手術的權利!

現在沒人給老楊撐腰了啊。本來自己能分到一杯羹的美事兒,這回少了一個進項了。

操!

這普外啊,被梁主任整得成私立王國了。

許主任和卞主任一前一後進來了。

「咦,大王,你還沒洗好?我看老楊都回科里了。」許主任挺詫異的。

「王主任,你不是下台挺早的嗎?是看手術室這洗澡不要錢,就使勁禍禍水啊。」卞主任笑着跟上一句。

卞主任這話就暗藏利劍了。因為王大夫晉的副主任醫師,聽說是楊衛華出頭幫忙了,院裏的職稱評審委員會就通過了……呸!就他那水平也配晉副高?呸呸!長得好,離婚了還能勾得前妻余情未了、繼續吃軟飯?

王大夫笑嘻嘻地說:「卞主任,我可不敢當你這聲王主任。」然後他順嘴胡謅了一句回答許主任:「我這就走了。手術室水大,在這洗澡自然比在家舒服了。」

許主任沒接王大夫的示好,他幫着卞主任:「大王,你有什麼不敢的。你現在也是副主任醫師了。」

王大夫笑笑沒再搭理一向跟卞主任共進退的許主任。

卞主任和許主任倆本來可以在家休年假的,接了梁主任的電話說可能有腎移植,立馬就回科里了。結果確定換腎人選的權利被收走了,他們就只能得到作為助手的手術提成。艹他祖宗的,那才幾塊錢啊。

倆人都憋了一肚子的火。

王大夫笑過就關水,然後快步離開了,不給他倆向自己宣洩不滿的機會,徒留卞主任和許主任在他背後白瞪眼。

「這小子,晉了副高,尾巴就翹天上了。」

「可不是怎麼地。再不是前幾年那個時刻要被淘汰去分院的癟犢子模樣了。」

……

王大夫聽到沒?自然不會聽到的。

但他能猜出來這倆正高的主任醫師會在背後說自己什麼。

可他在乎嗎?

自然不會在乎的。

他心裏的想法是:你倆這一對的慫貨!

別看你倆跟梁主任一樣是主任醫師,可梁主任他安排你姓許的正高來給我這你看不上眼的副高做助手,你敢不來嗎?你敢在手術台上不好好地給我做助手、不玩活計嗎?

至於我能晉上副高,那是我本事,你管我怎麼晉上的呢!你眼氣啊、你不服氣啊、你有千般萬般的想法啊,你憋回肚子裏去吧。憋死你個老不死的。哼哼!一輩子抓不上槽的老背晦。我要是搭理你們倆,跟你們倆較勁兒,我那才是吃飽了撐的呢。

王大夫嘴角噙笑,腳步輕鬆地離開手術室。他也要去看看才做完手術的患者。他不僅要把規定的醫療文件及時寫好,另一個嘛,他想自己是術者,把該做的手術完美地做好了,可該說的還沒跟患者和家屬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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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有些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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