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的替身（四）

「陛下駕到。」

尖利的嗓音憑空響起，半昏半醒的靈均被駭得一哆嗦，剛想問綠漪怎麼回事，這丫頭已經跪地上了。

靈均：…………

她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然鵝已經晚了。

沉悶的腳步聲響起，高大俊郎的男人緩緩踱步而來。

他裹攜著歲月曆練的穩重肅殺，猶如鋒芒內斂的寶劍，讓人看一眼都心慌。

靈均僵硬的抬起頭，對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心如死灰。

靈均訕笑：「陛、陛下。」

曄帝：「嗯。」

靈均仰頭望著老神在在的曄帝，強做鎮定，「嬪妾不知陛下駕臨，有失遠迎，還望陛下莫怪。」

曄帝意味深長的瞥她一眼，並未言語。轉身在福壽的伺候下，坐下了。

靈均：這是個什麼意思？

靈均腦子轉的飛快，低眉垂眼，遮住了眼中的異樣，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像把細密的小刷子，偶爾閃動，如同振翅的蝴蝶，襯著她蒼白的臉色，楚楚可憐。

曄帝眉頭微動，真是個狡猾的小東西，如果不是福壽制止了宮人通報，他來了個措手不及，還未必能看到她肆意嬌嗔的一面。

那眯著眼睛，一臉享受的小表情，如果不是臉色還有些蒼白，誰能相信她身體抱恙。

曄帝和靈均僵持著，苦了長寧殿的宮人，陛下不發話，誰敢起身。

靈均還是很滿意綠漪這個大宮人的，所以她清了清嗓子，柔聲詢問：「陛下這會子過來，不知是否用過晚膳。」

曄帝看了一眼福壽，然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

福壽笑呵呵的接過話題，微微欠身，「勞容華娘娘挂念，陛下已經用過晚膳了。」

靈均點點頭，然後氣氛又變得尷尬。

她能怎麼辦，她也很絕望啊。

好在曄帝不是個殘暴的主兒，這兒跪了一地的宮人，他又不瞎。所以他揮揮手，把人趕了出去。連福壽都沒例外。

靈均看著空蕩蕩的內室，和不遠處那個極具壓迫力的男人，局促不安。

曄帝不由得反思自己，他有那麼可怕嗎。

靈均半坐在床上，被子下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靈均：「003，怎、怎麼辦啊？他過來了。」

003：「別怕。」

靈均屏住呼吸等了一會兒，發現沒下文了。

靈均：…………

一個愣神，曄帝已經走了過來，坐在了床邊。

曄帝：「在想什麼？」

靈均眨眨眼，一副無辜的模樣，「回陛下，嬪妾沒想什麼。」

曄帝沉聲：「撒謊。」

靈均瞳孔一縮，小臉兒煞白，抖著嘴唇，帶著哭腔的小嗓音兒磕磕絆絆道：「陛、陛下，嬪妾沒，沒有撒謊。」

曄帝伸出了手，細細描繪著靈均的眉眼，那麼相似的臉蛋，以往他總能從這張臉上看到那個人的影子。

靈均忐忑的看著明顯走神的男人，心裡偷偷鬆了口氣，曄帝這是想起那位白月光了吧。

好歹她現在頂著這麼一張臉，曄帝應該捨不得把她怎麼樣的吧。否則再去哪兒找一個相似的人啊。

思及此，靈均輕輕的舒了一口氣。

曄帝心情複雜。

這個樣子真的是很蠢了，這麼一看，湘容華身上哪還有她的影子。

曄帝偏頭，喚了門外的福壽進來。

曄帝：「伺候朕寬衣沐浴。」

福壽：「是，陛下。」

靈均驚悚了，今晚還來啊。

她、她那裡還疼著呢。

一不小心看到靈均的表情，曄帝：………

曄帝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補充了一句，「朕今日乏了。」

聽話聽音，靈均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今晚她不用伺候他了。

003不忍直視。

它真擔心哪天皇帝一個不高興，把宿主直接咔嚓了。

003的擔憂，靈均不懂。

上個世界她一穿過去就和離了，後來仗著公主的身份，討得便宜父皇開心，聖寵加身，更加沒人不長眼惹她不悅，所以靈均過得很逍遙，也很隨心所欲。

這也就導致，靈均的宮鬥技能，是個渣渣。

這會兒還好端端的活著，可能還是因為臉吧。

曄帝去沐浴了，綠漪趁機偷偷端了一碗葯湯進來，「娘娘，太醫說過這葯得按時喝，一次都不能落下。」

只有娘娘養好了身子，才有機會懷上龍嗣啊。

綠漪心裡盤算著小九九，端著葯碗，期待的看著靈均。

靈均咬咬牙，端起碗一口氣喝了。

「嘔」她用力捂住嘴，伸出手指著斜側方，綠漪立刻跑過去，拿了一碟蜜餞過來。

靈均忙不迭的往嘴裡塞了兩顆，蜜餞甜膩的味道迅速蔓延在口腔，驅散了中藥的苦味兒。

她嘗到了甜頭，還想再拿一顆，卻被綠漪苦著臉勸阻了，「娘娘，陸太醫說了，蜜餞不能多吃，否則減藥性。」

靈均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恨不得當她大宮人的面兒哭出來。

綠漪不忍又惶恐，連忙帶著葯碗退下了，哦，連帶走的還有那碟蜜餞。

靈均望眼欲穿，可狠心的大宮人也沒回頭看她一眼。

她無力的倒回床上，被子一拉，睡下了。

屏風后，福壽垂首侍立在曄帝身側，「陛下？」

曄帝：「無事，進去吧。」

床上，靈均的呼吸平穩綿長，一看就知她睡熟了。

福壽目瞪口呆，湘容華實在是，實在是太膽大妄為了。

陛下還沒上床，她怎麼能獨自一人先行睡去，這於理不合啊。

福壽看看曄帝，又看看靈均，好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人，此刻硬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曄帝輕笑一聲，低聲道：「行了，你出去守著吧。」

福壽：「可是陛下，湘容華她」

曄帝：「無礙。」

「是，陛下。」福壽欠了欠身，「老奴告退。」

室內紅燭搖曳，耳邊是女人舒緩的呼吸聲，曄帝一時卻睡不著，輾轉反側。

靈均睡迷糊了，不勝其擾，翻身一巴掌拍在曄帝的胳膊上，嘴裡還嘟囔，「別鬧，睡覺。」

曄帝、曄帝在微弱的燭光下，看著這張臉，還真生不了氣。

算了，為皇者，豈能與女子一般計較。

……………

次日，卯時兩刻，靈均被身旁的人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意識還未清醒，看見曄帝，黏糊糊的喚了一聲「陛下。」

曄帝更衣的動作頓了頓，見她雙目困頓，有心想說一句今日的請安禮也免了。

但思及皇后，還是把話咽了回去。此時，綠漪也跟著福壽進入了內室，曄帝居高臨下吩咐道：「伺候你主子梳洗。」

綠漪：「是，陛下。」

曄帝略微梳洗一番，吃了點東西墊墊肚子就去上朝了。

靈均迷瞪著眼，在宮人們的伺候下，終於趕在卯時四刻出了長寧殿。

一路上她遇到了不少前往坤寧宮請安的嬪妃，只不過對方都不怎麼搭理她，便是低階位的妃子見了她，行了半禮，也是匆匆離開。

靈均一頭霧水，她有那麼嚇人嗎。

坤寧宮。

皇后坐首位，面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看著底下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們。

「嬪妾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所有的嬪妃雙腿站直，上身微俯，雙手互疊放於身側，行萬福禮。

皇后頷首回應，「都起來吧。」

眾嬪妃：「謝娘娘。」

靈均是正四品的嬪妃，身上還有封號，所以在坤寧宮是可以坐下回話的。

皇后照例說了一遍，妹妹們要互相友愛，和睦相處，好好伺候陛下的話。

底下的嬪妃也笑著附和，靈均隨大流，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天不遂人願。

一番寒暄過後，高階位的葉昭儀率先發難，「聽說湘容華昨日病了，起不了身，怎的一天過去，竟是見好了。」

葉昭儀是從二品妃子，靈均需得起身回話，她微微欠身，「回葉昭儀的話，嬪妾昨日的確身體抱恙，幸好有皇後娘娘體恤，特意派人請了陸太醫替嬪妾醫治，陸太醫妙手回春，是有大本事的人，便是再嚴重的病症到了他手上也是藥到病除。」

葉昭儀一梗，不吭聲了。

其他人紛紛側目，今兒這湘容華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敢當面回嗆葉昭儀，還拿皇後娘娘做擋箭牌。

難不成真以為陛下在她那兒歇了兩夜，就抓住陛下的心了嗎。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過是運氣好，長了與………相似的一張臉，不過，贗品終歸是贗品。

有知道內情的嬪妃，以帕掩唇，遮住了嘴角的嘲諷。

皇后緊皺的眉頭也不著痕迹的一松，她偏頭還不痛不癢的斥了葉昭儀兩句，「昨兒個是本宮親自派金嬤嬤去探望的，湘容華的確是身子不適。葉昭儀，以後這種妄加猜測的話，還是少說為妙。」

葉昭儀起身，不甘不願的應道：「嬪妾謹遵教誨。」

接下來就是一群后妃打機鋒，靈均聽的昏昏欲睡，但她知道自個兒現在境況不太好，不敢出錯，拚命硬撐著，手背上全是指甲印。

也不知過了多久，皇后終於發話，「本宮有些乏了，你們退下吧。」

眾嬪妃：「是，娘娘。」

高階位嬪妃先行，輪到靈均時，剛出了坤寧宮的大門，她就被人撞了。

葉昭儀毫無誠意道歉，「哎呀妹妹，實在對不住啊，姐姐腳崴了，不小心撞著你了，妹妹賢良淑德，肯定不會與姐姐一同計較的吧。」

靈均見勢不好，忍起吞聲………才怪哩。

皇后和皇帝她不敢撩撥，一個昭儀她還是惹得起的，反正對方看她也不順眼==

靈均勉力一笑，在綠漪的攙扶下，站直了身體。

葉昭儀下巴高抬，像只驕傲的小公雞，領著人轉身走了。

沒走兩步，她就摔地上了。

葉昭儀回頭，怒目而視，「湘容華，你竟敢暗害我，不要命了嗎。」

靈均眨眨眼，純良又無辜，「我？我沒有呀。」

「狡辯。」葉昭儀氣不打一處來，恨恨道：「你分明就是記恨我，你……」

話鋒一轉，葉昭儀哀戚道：「妹妹，姐姐都說了，姐姐之前不是故意的。」

靈均蹲下跟她對視，一臉傻白甜的回她，「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靈均：「我也腳崴了。」

葉昭儀：…………

葉昭儀臉色扭曲，梗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給我等著。」

靈均乖乖點頭：「好的，我記下了。」

葉昭儀：…………

葉昭儀快要維持不住自己的儀態了，帶著人匆匆走了。

這一幕自然都傳到了有心人的耳里，皇后撥弄著花草，神色淡淡：「不過是個玩意兒，隨她去吧。」

她越是嬌縱，陛下就會越快的厭了她。

「呵~」皇后想起什麼，輕笑著摘下了一朵開得正艷的花，隨手扔在了地上。

花開並蒂是為不詳，一枝獨秀才道是春。

…………

綠漪攙扶著靈均回了長寧殿，喜憂參半。

靈均嘆了口氣，「綠漪，回了長寧殿，想說什麼就說吧。」

綠漪小意的給她捏著肩，沉吟片刻，說：「娘娘今日得罪了葉昭儀，奴婢怕」

靈均：「擔心葉昭儀記恨於我？」

綠漪搖了搖頭，「奴婢是怕皇後娘娘和陛下那裡，會對娘娘有什麼意見。」

曄帝嗎？

靈均不了解皇后，可是跟曄帝接觸過兩天，她覺得曄帝跟顰犀的父皇挺像的。

都是一樣的老奸巨猾，心機深沉，疑心病重。

不過也不是沒得治。

只要不在他們面前耍心眼，玩弄陰謀詭計的話，還是可以撿回一條小命兒的。

只不過，保命是沒問題，她要怎麼才能懷上一個孩子呢。

靈均愁啊。

綠漪以為自家娘娘在苦惱怎麼善後的問題，腦子也跟著飛速轉動。

一盞茶后，她跪在地上，試探道：「奴婢有一法子，不知娘娘可願聽。」

靈均驚了，難道綠漪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了。

她端著架子，故作高深，「說來聽聽。」

綠漪：「娘娘既已得罪了葉昭儀，現在去賠罪也是晚了，不若我們先發制人，去坤寧宮告知皇後娘娘前因後果，皇後娘娘素來公正，知道是葉昭儀先挑起事端，一定不會再怪責娘娘了。」

………長久的靜默

靈均：「綠漪啊。」

綠漪：「啊？」

靈均看著她的目光帶著顯而易見的同情，諄諄教導，「以後出了長寧殿，千萬不要隨便開口啊。」

綠漪：「？？？」

緩了好半天，綠漪才知道她是被自家娘娘給嫌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