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番外

包子番外

寒冬臘月,過年前夕,是一年裏最難熬的時候,昨日才下了雪,現在外頭白茫茫的一片。

唐灼灼躺在長春宮的軟椅上,懷中虛虛地摟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殿中熏著特調的果香,地龍也燒得極旺,時間久了,便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她輕輕將手裏的醫術放在桌子上,又替怡安蓋了一層小毯子,才闔了眼眸就著軟椅小憩一會。

寒雪初化,這會子外頭又下起小雨來,淅淅瀝瀝的聽着骨子裏就生疼。

霍裘和霍昀鈺一大一小並肩走進來的時候,她們母女兩已經緊摟着睡著了。

年少的太子殿下到底綳不住些,才要跑過去,就被霍裘皺着眉提了回來,後者一個嚴厲的眼風掃過來,霍昀鈺就只好乖乖地站在碳火旁將外頭帶來的一身寒意驅散。

等一雙小手都熱乎乎的了,他就三步並兩步地繞過屏風,湊到唐灼灼身邊,蹭了蹭妹妹睡得通紅的小臉。

唐灼灼本就睡得淺,這樣一鬧,自然也就醒了,抬頭看到踱步進來的男人,才漾開一個笑容,又皺了眉,聲音綿軟又帶着睡過之後的沙啞,「皇上快將怡安抱走,臣妾手都抱麻了。」

霍裘挑眉,將奶香奶香的肉糰子從她娘親懷中抱出來,原本還綳著的臉頓時就舒展了開來,沒忍住在閨女粉嫩嫩的小臉上啄了一口。

霍昀鈺站在唐灼灼身邊,冷冷地哼,極度看不慣崇建帝的這種區別對待。

這樣的差別分明,簡直戳心。

「昀鈺今天怎麼了?從早上出去到現在都不高興。」唐灼灼笑着戳了戳他酷似他爹的小臉,問。

這時候怡安在霍裘的懷裏轉醒,哼哼唧唧了兩聲,揉着眼睛糯著聲音道:「怡安知道,今天瀟瀟姐姐回去了,皇兄就不開心。」

嬌聲嬌氣的奶糯聲回蕩在殿裏,唐灼灼失笑,鬆了鬆手腕,而後半蹲下身子牽了她兒子的小手,美目含着笑意,道:「母後下回喚瀟瀟進宮的時候,便叫她在宮裏多呆一段時日。」

一向穩重的太子殿下這會憋紅了臉,牽着怡安的小手就哼哧哼哧出了去。

殿中燃著的香氣味綿長,霍裘長臂一攬,就將唐灼灼勾到了懷中,小女人身上的奶香味與他閨女的如出一轍,勾得他心都軟了。

「怎麼大的小的都這麼不饒人?」他從喉嚨里發出幾聲悶笑,微涼的鼻樑蹭在她軟膩的後頸上,感受着她小小的顫慄,舒服地喟嘆。

唐灼灼忍不住伸手去鬧他,「怎麼皇上總對昀鈺那樣嚴厲?孩子還小呢。」

平時對着閨女恨不得將心窩子都掏出來,對兒子卻難得有個笑臉。

霍裘日日聽她拐著彎說這些話,卻還是捋了捋她的長發,耐心道:「他是太子,又有天賦,肩上的責任自然也重。」

再說,都四五歲的人了,哪裏還小?想當初他六七歲的時候,跟着瓊元帝,什麼都學,還得防著各種明槍暗箭,過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

說罷,他湊上去啄了啄小姑娘秀氣的眉,沉吟片刻后道:「昨日夜裏,柳寒江的夫人失蹤了。」

這話如同平地一聲雷,驚得唐灼灼微微坐直了身子,問:「葉氏?好好的大活人怎麼失蹤的?可有派人去找?」

男人沉着臉不說話,唐灼灼心裏就已經有了個大概,她驚疑不定地開口,問:「是江澗西帶走的?」

這三個人的關係複雜得很,當事人也從來都閉口不談,唐灼灼除了知曉柳瀟瀟是江澗西的骨肉之外,其餘的東西,也是理也理不清。

霍裘嗤笑一聲,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小女人終於養出些肉的手指窩窩,一戳一個準,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來,道:「柳寒江並未派人去找。」

嘖,明明一副黯然傷神的樣子,眼底的烏青就是用脂粉只怕也遮不住,嘴上卻逞強地堅持,說她想回來的話自個肯定會回來若不是想回來,找到了也沒什麼意義。

自個藏在心尖的東西,竟也能割捨得下。

天還沒完全黑下去,怡安和昀鈺就鑽到了唐灼灼的榻上,也不吵鬧,乖乖地蓋着被子望着她,兩團奶香奶香的肉糰子挨得極近,眼睛和黑葡萄一樣的晶亮。

許是做了娘親的人,心腸總是格外軟些,被他們這麼看着,唐灼灼拒絕的話都到了喉嚨口,卻還是沒能講出來。

她彎身替他們掖好被角,瞧出他們神情中的一絲緊張,輕聲細語地催:「快睡,不然等會你們父皇來了,非得又將你們丟出去。」

怡安長公主咯咯地笑,咬着手指尖,活像一隻嫩白細滑的胖湯圓,稚聲稚氣地反駁:「父皇才不會凶怡安,父皇只丟皇兄。」

太子殿下深深咬牙,將胖湯圓搭在他胸口的肥手挪開,憋著一口氣閉了眼睛。

無從反駁,只因怡安說的都是實話。

他父皇的心打一開始就偏得沒邊了。

唐灼灼失笑不已,拍了拍兒子的背,才想安慰幾句,就聽着屏風後傳來的沉穩腳步聲。

屋裏燭火輕搖,夜明珠放出異彩,崇建帝目光落在唐灼灼柔和姝麗的側臉上,聲音一下子便柔了幾個調,「今日怎麼這樣乖?」

往日裏可都是纏着要抱,嬌氣得不得了的。

唐灼灼很快反應過來,面上大囧,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見男人深濃劍眉一挑,慢條斯理地問:「莫不是前些日子嬌嬌答應朕的,又要食言不成?」

這是哪來的登徒子?怎麼現在盡說些葷話?

唐灼灼掀開被褥一角,露出兩張嫩生生的臉龐,都屏著氣不敢出聲,只是被顫動的厲害的睫毛出賣了。

霍裘的臉一下子黑得有如鍋底,就連聲音,也有如窗外寒冬凜雪,「霍昀鈺,帶着妹妹回自己房裏睡。」

唐灼灼拉住了他的手,皺着眉頭抱怨:「皇上,孩子們還小,冬日天冷,與我們擠擠也無礙的。」

胡說八道!

擠著擠著,夜裏擠到自己懷裏的人,就成了兩顆肉糰子,他都多少天沒有與小女人好好溫存過了?

霍裘倚在床沿,長指輕點,身上的冷氣倏然冒出,霍昀鈺只好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他抿著唇拉了拉妹妹胖乎乎的小手,酷似霍裘的小臉上滿是失落。

唐灼灼最看不得這樣的畫面,只覺得一顆心都要被軟化了,她扯了扯男人的袖口,在燭光之下,眼裏似是湧出了淚光。

霍昀鈺瞧這模樣,腦袋轉了轉,推了推怡安,後者心領神會,頓時就哭出了聲。

她這一哭,霍裘就受不住了。

怡安長得和唐灼灼極像,就連眼底那顆灼人的淚痣都如出一轍,這會眼淚珠子成串地掉,還打起了嗝,軟軟小小的身子一頓一頓的。

男人揉了揉發痛的眉心,伸手抱着怡安笨拙地哄,最後不得已,將兩顆肉糰子放在床榻里側,自個合衣躺在最外側。

小孩子忘性大,又正是嗜睡的時候,這會手搭手,腳搭腳地睡了過去,唐灼灼輕手輕腳地挪著身子,將手腳都搭在了暗自生悶氣的男人腰上。

抵不過她胡攪蠻纏,霍裘沒了法子,轉過身來捂着她冰涼的小手直皺眉頭,言語間多有不滿,「霍昀鈺那小子倒是會找靠山。」

唐灼灼往他胸膛處蹭了蹭,接着他的話頭道:「皇上現在的心思都在怡安身上,哪裏還有一點眼神分給臣妾與昀鈺?」

霍裘聽了這話,又氣又好笑,若不是怡安那丫頭長得那般像她,看着怡安一點點長大,他彷彿參與了這女人的前半輩子一般。

若不是這樣,他又怎會那麼怕怡安掉眼淚?

就連她們娘兩掉眼淚的時候都一模一樣。

一顆顆淚珠子掉下來,砸得他心都發疼。

小女人不老實,身子柔若無骨,霍裘眼底泛出壓抑的光,卻不得不將心底旖念一一打消平復。

床上還躺着兩個小燈泡呢。

葉氏平白失蹤,就如同一片落葉消失在茫茫海面上,就真的半點消息也打聽不到了,而柳寒江雖是眼睜睜看着瘦了下去,卻仍沒有派人去尋。

唐灼灼嗅到了某種不同尋常的氣息,想起數年前葉氏將藥丸給自己時的囑託,思來想去還是將柳瀟瀟宣進了宮。

一住就是兩個月的時間。

三個小傢伙彼此都熟悉了,這會更是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年後開春,正是冰雪初融,萬物復甦之際,夜裏繁星點點,唐灼灼牽着怡安進了御書房。

霍裘正在考校昀鈺的功課,一大一小如出一轍的淡漠臉龐,一問一答頗有種默契。

霍昀鈺生得聰慧,隨了他爹,又有最好的先生太傅教,在功課上倒沒有叫霍裘怎麼費心。

唐灼灼走上去揉了揉他的臉蛋,誇道:「昀鈺隨了母后,什麼都一學就會。」

誰料太子殿下並不領情,而是一板一眼地回:「謝母后誇讚,可父皇今日才與兒臣說過,萬不能學母后,定要嚴於律己,恪守本心,不可鬆懈懶怠,將學業荒廢了。」

被明裏暗裏說鬆懈懶怠的皇後娘娘笑容明顯一僵,淡淡地偏頭瞥向坐在太師椅上故作鎮定的男人。

霍昀鈺見父皇和母后又開始眉目傳情,皺着眉頭思索了片刻,而後拱手,聲音中帶着濃濃的稚氣,卻極為認真。

「父皇,母后,兒臣想讓瀟瀟做兒臣的太子妃。」

霍昀鈺小小的一個人站在他們跟前,明明還是顆雪白的糰子,唐灼灼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以為是自己聽左了。

倒是霍裘突然來了興趣,他身子稍稍往前傾,將霍昀鈺抱在懷裏,饒有興趣地問:「為何?」

他如今不過才五歲,怎麼就生出了選太子妃的想法?

且柳瀟瀟還大了他三歲。

霍昀鈺生怕沒人將他的話當回事,一張小臉綳得死緊,十分嚴肅地一字一句道:「兒臣喜歡瀟瀟,她長得和母后一樣好看。」

他頓了頓,接着解釋,「就像父皇歡喜母后那樣,瞧見了就歡喜。」

小小的人說起話來倒是不含糊,一套一套的有條有理。

一邊的怡安聽了這話,眼淚水直掉,將霍昀鈺扯到一邊,自個撲到她父皇懷中,氣得哽咽,「皇兄昨日才說了最歡喜怡安,騙子!」

一陣的兵荒馬亂里,唐灼灼笑得出了點眼淚,大半的重量都倚在男人身上,看着向來漠然冰冷的男人一邊顧著自個一邊哄著閨女的無奈模樣,朝着霍昀鈺招手,邊笑邊耐心地解釋。

「這世上長得好看的姑娘多不勝數,咱們也不能見一個喜歡一個,更何況你瀟瀟姐還比你大呢。」

霍昀鈺無措地抿了抿唇,卻又近乎執拗地不鬆口。

有些事,現在怎麼說得定呢?

未來的時間還那麼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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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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