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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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灼灼被蒙了眼,瞧不見他的表情,可單憑着聲音,她也能察覺出男人波動不止的心緒。

「早知曉他瞞不住消息。」

氤氳的香氣里,唐灼灼沒頭沒尾地道了一句,黛眉緊緊地皺在了一起,面上像是染了哪種花尖兒汁的粉嫩,低低地抱怨。

男人這般毫不避諱的情話,叫她止不住有些羞。

這樣的事,若是江澗西不說,又正好碰著了驚馬一事,便將這事兒翻篇揭過,誰也不知曉。

霍裘眸子裏蘊著細碎的銀光,深邃得不像話,他忽然開口,「若不是江澗西今日進宮,嬌嬌還準備瞞朕多久?」

「若是這事朕一輩子都沒有察覺,你便落得個自討苦吃的下場,深居后位無所出,且緣由還是因你一時玩心大發而起,若是傳揚出去,你也準備緊咬牙關不鬆口,自個默默受了?」

「直至最後,像昨日一樣,親自將那些女人一個個送進朕的後宮?嗯?」

說到這裏,霍裘將手放下,雪白的大氅下男人眉宇間含冰帶雪,不怒自威。

男人說起狠話來,哪怕俊美無鑄的面龐上仍是微微勾著嘴角的,唐灼灼都有些發怵。

「皇上瞧著臣妾是那樣逆來順受的人嗎?」

霍裘細細瞧了瞧小女人坦坦蕩蕩的神色,片刻后無聲地扯了扯嘴角,若是放在平時,他是頭一個不信的。

這女人狡黠得很,心眼也小,平素里懶得惹事,可若是被人犯到頭上來了,便是錙銖必較也會叫人還了回來。

逆來順受,這個詞與她是萬萬不搭的。

可如今事實擺在他跟前,由不得他不信。

唐灼灼見他神色終於緩和下來,一雙柔夷覆上了他的手,軟著聲音含着幾分不真切的笑意道:「若是當日得了瘟疫躺在塌上的人是臣妾,皇上不也是會這樣做嗎?」

她悄悄彎了眉目,「且一定瞞得死死的不叫旁人知曉。」

「臣妾不過是與萬歲爺同心罷了。」

小姑娘臉頰上的兩個小梨渦嬌軟勾人,不過斷斷一炷香的功夫,霍裘心底滔天的怒與懼都消了大半,他到底無奈,抿了抿唇,道:「平日裏一點小功全被你邀了,這樣的事,你倒是打定了主意瞞得比什麼都嚴實。」

說罷,他似是疲累至極,長臂一展就將人勾到了懷裏,細細地親了親額心,而後極淺地嘆了一口氣,將頭磕在她瘦削的肩頭道,聲音如琴弦聲聲作響,「怎麼為朕好的事,嬌嬌都不說與朕聽」

唐灼灼眉目彎彎,眼裏流淌著瀲灧水光。

殿裏暖意深濃,懷中身軀再是香軟不過,崇建帝卻覺著一片寒涼,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問:「昨日姨母為着這事找了你」

至於是什麼事,兩人心底門清。

唐灼灼輕輕頷首,眼裏突然就帶了些細碎的銀光,她輕輕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咬着下唇懊惱道:「母后將人都選好了,臣妾是斷然拒絕不了的,才想着皇上能體恤一二,不料皇上倒好,一進門便發了那樣大的火。」

她面上的表情含嗔帶怨,卻又帶着恰到好處的撒嬌,半真半假,顯然是想起了昨日夜裏的事。

霍裘從鼻間輕嗯了一聲,長指微微挑起女人的烏髮,道:「往朕身邊塞人,嬌嬌倒還有理了」

「若是心中不舒坦,拒了便是。」

男人這話說得再自然不過,像是在說今日中午用什麼菜一樣,無關痛癢的,唐灼灼死死地擰了眉頭,頗有些無奈地道:「臣妾倒是想拖着呢。」

那也得關氏給她時間和機會啊。

說到這裏,唐灼灼看了一眼霍裘,白皙纖長如瓷玉一樣的手指點了點他胸膛,問:「那宮女臣妾也瞧過,的確是少見的好顏色,怎麼還惹得皇上龍顏大怒了」

且還是沖着她來。

怎麼伺候的人是那宮女,臨到頭來受罪的倒成了她

這樣一想,唐灼灼心底頭不舒坦,兀自帶着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開口甚至沁了沙啞的哭腔,如同藤蔓一樣,纏纏繞繞的叫人掙脫不開。

「皇上好不講理,臣妾昨兒夜裏再老實不過,那宮女莫不是惹了事,倒叫皇上第一個遷怒了臣妾」

所謂吃力不討好,說的也就是她了。

「嬌嬌,昨日不論是誰送來的這人,朕都不會如此氣惱。」

霍裘拿帕子一點一點拭去她眼角的碎銀點點,聲音清冷卻又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朕受不了的是被自個心上的女人親自推到旁人身邊。」

唐灼灼身子僵了片刻,怎麼也沒料到他竟會將這樣的話說出來,甚至還帶着幾分柔情蜜意。

「臣妾沒有。」

一張微紅的小臉哭音顫顫,霍裘心驀的就軟了下來,就是不使人去查,他也能想像出昨日慈寧宮中的場景。

若不是關氏開了口,若不是他從心底尊敬這位姨母,唐灼灼自是不會這樣聽之任之,半句話也不多說的。

至於更深的原因,他卻不想再深究下去了。

左不過就是子嗣問題罷了。

可也正因為他心知肚明,一顆心就更是柔得不像話。

霍裘幾日幾夜沒歇息好,加上昨日夜裏被氣得徹夜難眠,現在眼底還掛着淡淡的血絲,他伸手撫了撫唐灼灼的發頂,聲音是從所未有的柔和,他低嘆一聲,道:「朕將那宮女送回慈寧宮了,這幾日你便待在長春宮,也別去慈寧宮請安了。」

唐灼灼抬眸,還未說話,便被喜怒無常的男人掩了唇,他勾唇淡笑,目光深幽,「誰也別想欺了朕的嬌嬌。」

「太后那,朕去說。」

這話似有不一般的魔力,唐灼灼也不知怎的,只覺得一股子巨大的酸意衝上鼻尖,原還半真半假的哭着,這會子倒是真的覺著控制不住,揪著霍裘的衣袖便將臉埋進去,嬌小的身子聳動着哽咽。

明黃色的龍袍就這樣沾上了小女人滾燙的淚珠子,濕了一小片。

這樣的場景,若是叫任何一個外人見了,眼珠子也要驚下來。

「身子哪兒都不舒坦,昨……昨兒夜裏,本還好好兒的……睡也睡不下,好容易睡着閉了眼睛,你還專程跑過來凶我。」

這一哭,倒是叫男人看得心疼,他啞著聲音給她擦眼淚,眉頭擰成了一個繩結。

「是朕不好。」

崇建帝破天荒地應了自己的不是,像是經歷了一番十分艱難的鬥爭,最後舒展了眉心,揉了揉傻姑娘後頸上的雪白軟肉,道:「你好好養著身子,子嗣的事不需放在心上,若實在與我們無緣,朕就從宗族裏挑一個,從小放在身邊培養就是了。」

這話一說出來,時間都靜止了片刻。

唐灼灼細細哽咽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她揉了揉紅了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高了她一大截正柔著眉眼望她的男人,她嘴唇蠕動幾下,似是懷疑自個聽左了。

「皇上」

霍裘好笑地回望着她,輕應了一聲,而後道:「想比皇嗣,朕更在意你。」

唐灼灼偏著頭用力眨去了眼裏的晶瑩,顫著聲音說了聲好。

放在普通人家,夫妻恩愛而無子嗣者,若是女方問題,多半是落得個遭休棄或者抬妾的下場,而只有男方出了問題,才會考慮抱養一個孩子。

而在宗室貴族,這樣的情況更是屢見不鮮,可就是抱來的孩子繼承家業,那也會被人背後指手畫腳,畢竟到底不是親生的,血脈多低微。

可如今說這話的,是向來生死予奪的君王,就這樣眼也不眨地將這樣的承諾給了她。

若是孩子與咱們無緣,便去皇親中挑個。

這樣一句話,卻比情到深處時的蜜語甜言還要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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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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