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蜜愛

柔情蜜愛

修士言愛,這本就是件不合常理的事,幾百幾千年清心寡欲的修鍊生涯走下來,世俗似乎約定斷情棄愛方是修士正途,論及情愛便如洪水猛獸,視同心魔。似玄寰這般,修鍊了近萬年的人,卻還將情愛之語宣之於口,又似乎是件再合理不過的事。

他的問題,沒有咄咄逼人之意,甚至在季遙歌不能回答之時,他眉間隱隱有了絲放鬆,帶著某種傷感的放鬆。

她看似薄情,決斷果敢,對身邊的人卻都是極好的,有情有義。今日若換個人在她身邊,她必也是不離不棄,所以,那些緊張在乎不是因為他是玄寰,她對任何待她好的人都是這樣的。

這無關情愛,就像他待幽篁,或是她對白硯。

也許確實有一點懵懂的感覺,但他應該等不到那天了。

玄寰意識到這些,談不上是悲傷還是失落,只是忽然間有個大膽的想法。看著年輕的小蛟有點難過有些愧疚地咬唇,他便笑了,用冰涼的手再次捧起她的臉,額頭相抵,低聲開口:「小蛟,暫且放下那些難事,想不想試試當一對人間小情人的滋味,我可以教你。」

「啊?」季遙歌惑然抬頭,清澈的瞳眸自然流露出不解。

她體會過很多別人的感情,但她自己並沒清晰感受過——什麼是他嘴裡說的人間小情人?她不理解。

玄寰神秘地眨了下眼睛:「你會知道的。」

他俯在她耳邊咬耳朵,聲音變得年輕,不再像個修行近萬年的人。

————

如何對付天書妖樓,他們沒有頭緒,但回到過去這件事,卻讓他們找到暫時的平靜。

劍村在幾天的低落之後漸漸恢復正常的生活,逝者已去,生者仍要繼續。花喜在短暫的消沉過後,卻變得更加積極,像株生機勃勃的青松,發誓要讓劍村變得強大,而在很久的以後,他也的確做到了。這位花家老祖的身上,既有花眠天生樂觀的性格,也有花家人堅韌的毅力,很容易就叫人心生好感。

村子里的人很愛戴信任他,僅管他年輕。季遙歌也喜歡他,他們很聊得來。為了打聽現下的局勢,季遙歌少不得要與他打交道,怎知幾番交談下來,二人倒是成了知己,大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隔著這一萬年的時光,二人的理念竟然巧妙撞上,花喜的劍村,季遙歌的赤秀,在某種程度上是相似的。修士專註自身修行,便是宗派也多清苦修行,很少有修士一門心思鑽進錢眼裡,滿腹心思打的是賺靈石這種下三等的事,花喜是其中一個,季遙歌也是其中一個。不管是劍村,還是赤秀,其實都是包括他們在內很多人安身立命之所,曾為世所鄙,後來逐漸自成一派,強大之後便無人敢再小瞧,哪怕只是個以鑄劍為營生的都城,哪怕只是個被視作下三流的媚門。

這世間之事,當是如此,先自強,方可傲視。

花喜如今還只是個會鑄劍的商人,萬華修士看不起他,對他的想法嗤之以鼻,好不容易遇到個能夠聊得來的季遙歌,自然是把盞言歡、秉燭夜談。季遙歌在爐海幾百年,將赤秀從一介小島發展成譽滿萬華的赤秀宗,雖然離開之時結局堪憂,但對此時的花喜而言,她的經歷和眼光,毫無疑問要比花喜強得太多。

一天一夜的交談讓花喜受益匪淺,他意猶未盡,可俗務纏身,並沒更多時間花在交流上,只遺憾地將季遙歌送出屋子,一路送到鑄劍區。

「那不是玄寰道友?」遠遠的,花喜就瞧見玄寰站在鑄劍區的石道上,身邊聚了一群人,也不知在做什麼。

說來玄寰和季遙歌也是對妙人,季遙歌深諳經營之道,那玄寰卻是醉心煉器之人,二人偏巧互補,談吐舉止皆是不凡,也不知從何處而來,竟不似萬華之人。

玄寰垂頭坐在石道旁的大石上,身邊圍的多是孩子和女人,嘻嘻哈哈地鬧著,向他討要他手裡之物,每有人討得,人群里便發出陣笑聲,那人便將討得之物得意舉過頭頂。季遙歌看清,那不過是用藤草編的蟲鳥,不過玄寰手巧,裡面應該是加了機關,這極平常的蟲鳥也被編出花樣來,顏色鮮亮,幾乎以假亂真,很得孩子和女人歡心。

這時候的劍村還不是後來灰濛濛的模樣,日光清淺灑在玄寰身上,柔和了時光,他著月白綉銀紋的交領長袍,袖子挽到肘間,露一截充滿力量的小臂,手指翻飛,眉舒目笑,生動而鮮活,像一幅平靜安好的畫卷,聽得動靜,他轉頭微微一笑,天地花草剎那間明亮。

季遙歌有些恍神。這景象過於美好,化去他的清冷,在他淡泊的顏色里添了幾分煙火,像是墨山灰霧的畫卷里唯一的赤色驕陽,是該被她牢牢記在心裡,哪怕過了一萬年都不會褪色。

「你在編花嗎?可以給我嗎?」人群里有個小姑娘揚聲道。

季遙歌看去,那是個年輕的小姑娘,鍊氣期都沒度過,高挑的個子圓圓的臉龐,眼裡寫著明幌幌的愛慕,大膽熾熱。

玄寰在劍村很受歡迎。事實證明,學識淵博並且腦袋好使的人,不論走到哪裡都是受人敬仰的,哪怕沒有修為在身,也不妨礙他的魅力,而又因為他沒了修為,身上那股因境界而生的壓迫感消失,他變得平易近人,又有一張好臉蛋,於是格外受人喜歡。在劍村呆了幾天,季遙歌忙著向花喜打聽消息,玄寰亦未閑著。劍村堪堪建成,鑄煉器具與技術都還落後,玄寰帶著這一萬之間萬華更迭革新的學識而來,他本身又深諳此道,短短几天時間就已折服全村人,男人敬服,女人愛慕,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季遙歌毫不懷疑,如果讓他留在這裡,他必能給現在的萬華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對不起,花不能給你。」玄寰微笑拒絕,朝著季遙歌的方向起身。

季遙歌向花喜道了句「告辭」,兩步飛奔到他身邊,四周的人群散開一些,她盯著他手裡的東西問:「在做什麼?」

「等你。」他的答案很簡單,又拍拍她的頭,「低頭。」

季遙歌低下頭,看到他將手裡編好的花環輕輕戴在她發上,如同替她戴上冠冕。那是用劍村外剛採摘下的花編成的花冠,時值深春,百花綻放,花兒開得最是鮮艷,五顏六色煞是漂亮,他又用了些小心思,花冠才上頭,便有彩蝶飛來。季遙歌修媚骨多年,本是風情遍生的人,叫這花蝶一繞,卻憑添少女氣息,巧笑倩兮間婉如豆蔻少女,又美又靈,直將遠近的男男女女看呆。

「陌上花開,春色如你。」他又和她咬耳朵,眼睛眨了眨,如面對心儀女子的少年,「花只贈你。」

「……」季遙歌默了默,半晌只憋出一句,「肉麻。」臉卻如胭脂敷面。

很難想像玄寰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只說要與她做人間的小情人,她卻不知那人間的戀人都是這般相好的?

撩人的言語,溫柔的眉目,如薄酒微醺,蝶翼拂心,撓得人心發癢。

初時向玄寰討要花環的少女有些不服氣,鼓著臉頰惱道:「你們不是朋友嗎?」

二人對外只以道友相稱。

玄寰指尖從她發上掃過,有隻彩蝶停到他指尖,被他沾到身前,眉梢隨之躍上悅色:「她便永遠待我如友,這花,我也只贈她一人。」

仙途寂寥,漫漫孤路,春光是她,花色是她,星月也是她。

季遙歌的心又癢了癢,好像那隻蝴蝶停在自己心尖上。

她有種衝動,想捂緊他的嘴,不許他再這麼胡言亂語下去,但又盼著他能再多說幾句,矛盾且複雜的心思,這近千年來好像不曾有過,人變得不再清醒,渾渾噩噩,卻是喜的。

玄寰趁她發愣的時刻,將她從人群里拉走,往劍村外漫步而行。萬年之前,劍村還只是小村落,村外的山林並沒被伐去造城,成片的桃杏棠梨正值花期,深的、淺的,紅的、粉的、白的,一重又一重,花開得層層疊疊,由天到地,滿目花繁。

「去那裡呆著。」玄寰指著花林深處一方平石道。

石上擺有果酒,料來是他早做準備,季遙歌不解。

「想給你畫幅畫,從前總無時間,如今倒能偷得浮生半日閑。去吧。」他拍拍她的肩——其實並非沒時間,而且總覺得時間漫長,他們都有大把歲月可拋,便不曾花多少時間在兩人之間。

雖然也朝夕相處了很長時間,可到底各自忙碌,那滿腔柔情蜜愛,不過眉梢輕雪,眼底溫存,淡得幾乎品不出其中濃烈滋味。

季遙歌雖然驚訝,還是十分配合地走到花下,在他灼灼目光下執酒半坐,他讓她隨意,並沒拘著要她擺出姿勢,可她偏偏就覺得彆扭。玄寰才氣出眾,除了精於煉器,書畫亦是一絕,當年與幽篁並稱萬華二聖,琴棋書畫俱是技藝精湛,料來若是幽篁在此,當撫琴一曲,畫來才叫漂亮,也有些琴瑟和鳴的意境。琴棋書畫季遙歌也會,但並不精通,她也無意獻醜,想了想,她索性站起,一手執酒,一手執劍,在這花下予他劍舞春花,醉飲韶光。

季遙歌冗長而沉悶的歲月里,好像也只有在萬仞山的頭幾年,才有這樣愜意快活的時刻,她才活了千年,對玄寰來說還是稚嫩年輕的,也應當是稚嫩年輕的,拋開漫長修鍊給予的媚骨無雙,她本就該是鮮艷美麗的,似這滿林春意,恰值人間最盛。

玄寰眼中,筆下,畫里,都是最明媚的季遙歌,從來不曾被她萬相所迷,他所見的,向來是最真實的她,亦是他所願見到的那個季遙歌,而那個季遙歌,也恰好願意為他展現。

世間之情,最好莫過於一個恰逢當時。對的時光,對的人,對的心,如此而已。

景色自然是美的,滿樹桃杏棠梨花色紛紛,人影劍花如舞,劍尖挑一隻斑斕彩蝶送到他眼前,似贈他這一番春/光無限,被墨筆勾抹紙上,繪作一幅《劍舞春歲》。

季遙歌看了那畫良久,只道了句:「畫很好,可惜只有一個人。」

很久以後,她憑著回憶另繪了一幅《醉墨春華》,與這幅《劍舞春歲》並作一系。一人舞劍,一人執筆,一段故事,成了傳說中並不擅畫的媚宗始祖留給萬華的唯一畫作。

「日後再添。」玄寰笑言,手中的筆卻忽然一落。

「怎麼了?」季遙歌俯身拾筆。

玄寰搖搖頭,只道:「為你美色所迷而已。」

季遙歌捶了他肩膀一下:「油嘴滑舌。」

他笑而不語,目光漸漸落向五獄塔所在方向。

九盞魂燈,滅了一盞。

※※※※※※※※※※※※※※※※※※※※

原諒我得認真寫下言情,因為現在不寫,後面沒啥機會寫了…………

這段劇情不長,完全走劇情會很快就結束,畢竟我也是曾經一章寫掉幾百年的人。

六月份,我要完結這個故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美女修成訣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美女修成訣
上一章下一章

柔情蜜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