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訪徑山

拜訪徑山

一場大雪在天邊瀰漫,烏雲湧起向著長安城推進,不過是清晨時光天色還未開始大亮就逐漸暗了下來,長安城的冬天也只有這幾天才會下起大雪,欽天監說這幾日都不會下雪,所以花蕊花船等物件早早拉出去見天光,這場大雪一下只怕之後三天又都有的忙了。

——這雪來得真不是時候啊。

沉默混著暗色在麗正殿瀰漫,時庭瑜站在台階上,迅速晦暗的天空把黑色的影子瞬間吞滅,陳懇眉心緊蹙,雙手不由緊握,時於歸站在大殿門口,反手抽出門邊侍衛的刀,冷著臉,氣勢洶洶說道:「來得正好,我也要在他身上捅上十七八刀。」

門口黃門侍衛亂成一團,又不敢奪她的刀,又不敢攔着她,只好苦苦哀求着,奈何公主一條心要去把萊明砍了,舉步艱難地把人推開。

「胡鬧,回來。」時庭瑜大步上前拿下她的刀,寬大的袖子抓住她的手臂,無奈嘆了一口氣說道,「不是要找太醫嗎,拿我的手令去請陳太醫去。鄭萊,準備一輛馬車和一隊人馬小心護送公主去徑山寺,若有人攔著就說天氣乍寒,公主去送些衣物來。」

時於歸緊抿著唇,任由時庭瑜把她帶回到麗正殿。

「這事交給我處理好嗎,你去照看顧侍郎就好了,想必他們是得到重要證據才會被人一路追殺,你得護好他不是嘛。這個時機大臣非緊急事情不得入宮,萊明好歹有着祖上蔭庇,你這一刀下去別的不說,顧侍郎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時庭瑜見她面色稍鬆懈,拿出自己的令牌,又親手把掛在一旁的白狐大氅給時於歸披上,繼續說道:「去吧,就說給廟中小孩看病,陳太醫懂得。顧侍郎你不是念了許久未見嘛,萊明無事不登三寶殿,這裏的事我自然會處理好,你出門看到他切不可衝動。」

時於歸接過令牌,咬牙轉身,怒氣沖沖說道:「事後定要他們好看。」

時庭瑜目送時於歸在衛隊保護下盯着微雪向外走去,不過是眨眼時間,雪已經飄然而下,在地上露出白白的雪花。

鄭萊恭敬站在門口,陳黃門眼光鼻子鼻觀心地站着,見氣氛又安靜下來,便小聲問道:「萊中散那邊是否請進來。」

「請進來,正冠去請大長公主去徑山寺,王家不是善罷甘休的性子,只怕於歸這條路不好走。」

陳懇垂眸,淡淡問道:「不知殿下可退讓到何步?」大長公主可真是親兄弟明算賬的人,這宮中也就對時於歸多些青睞,對於其他人都是不假顏色,公事公辦,嗜錢如命,找她做事別的不說錢自然是算清楚的。

「自然是雙倍奉上價格。」時庭瑜坐回案桌前,臉色平靜淡淡說着。東宮的位置一向不好坐,他剛滿月就被封為太子,一歲后就開始獨自一人住在東宮,三歲開始識字,連自己生母都只能半月見一次,雖然後來偷偷溜出去好幾次,安太傅睜一眼閉一眼,可到底和其他小孩不一樣,誰看到都想從他身上刮下一層皮來,要點錢實在是太小的事情了。

陳懇起身行禮退下。

「請進來吧。」時庭瑜又恢復了外面高高在上的東宮太子模樣,對着陳黃門輕輕點點頭。陳黃門不敢耽誤立馬小跑着去宮門口請人。

衛隊長得了鄭大將軍吩咐,避開了萊明的春華門,從東邊側門直接駕馬車開了出去,守城的將士不敢阻攔,見有公主標記便直接放行。時於歸面無表情地坐在馬車內,一旁是頭髮雪白的陳太醫抱着醫藥箱縮在角落裏。

陳太醫是被時於歸找人提出來的,公主親自來太醫院找人,誰敢攔著,自然是把陳太醫雙手奉上,時於歸話也不多說直接帶人上馬車,還是衛隊長機靈,臉上帶笑大聲說道:「公主養的貓被寄放在外面,冬日貪玩不小心掉了下來,公主着急,特着急。」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理解。那隻大肥貓他們也見過,大醫院曬了不少太醫的寶貝草藥,這半年被這貓糟蹋了不少,偏偏千秋公主一邊縱容著,一邊找人補償他們,誰也說不出錯,現在摔了實在是太快人心。

這個消息傳得很快,時於歸出宮門的時候,嫻貴妃就已經耳聞,抱着被送進宮的榮王嫡子,聞言冷笑一聲,不屑說道:「一隻貓而已,真是大驚小怪。」

公主寢。殿貓膽包天的大花蜷縮成一團睡在暖炕正中間,不知為何大大打了個哈欠,甩了甩尾巴,把腦袋繼續埋在爪子中繼續睡得格外香甜。

長安城都已經下了雪,徑山早已大雪封山,雪積了一層沒過腳脖子,衛隊長的馬車卡在山腳上不去,馬車上去極易打滑容易出事。

「雪太大了,騎馬上山吧,陳太醫年紀大了,找個穩重的人帶他。」久不見動靜的時於歸一掀開車簾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直接躍下馬車,利索吩咐著。

衛隊長見公主如此,眼睛一亮,連忙點頭,找人牽了匹好馬給公主,又指派了一個身強體壯的士兵讓他帶着瘦弱的太醫。

「出發。」衛隊長一揮手,公主一馬當心走在最前面,後面的士兵忙不迭趕上去。徑山寺位於徑山山腹,整個徑山如今看去只是白雪皚皚,入了內才知道原來雪已經這麼大了。

馬蹄沒了小半個進去,陳太醫被北風吹得面色通紅渾身戰慄,只覺得這趟要丟了半條命,雪越來越大,路面越發難走,到最後馬不願意走了,時於歸見狀,直接跳下馬打算步行進去。

衛隊長又急又慌,連忙下令下馬徒步追了上去,鄭大將軍下的命令是務必把公主送到徑山寺,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還要遵守軍令。

「順着高木走,往東走三百米便有西郊軍營的駐紮地,你派人把馬全部牽過去安置妥當,還有你,太醫年紀大了,把太醫背起來走路,其餘人徒步入寺,沿着這條路,九百米左右的位置。」時於歸來得匆忙,穿着單薄只披上白狐大氅,唇色雪白,面色冷凝,眼神堅定。

衛隊長被時於歸的目光怵到,立馬吩咐下去。

時於歸站在小道上,抬頭看着白茫茫的一片,隱約可見一個白色的稜角,那時被大雪覆蓋的寺廟。

上面有人在等她,這條路她不能停下。

一行人形容狼狽地敲響了徑山寺的大門,徑山寺的兩顆歪脖子臘梅在大學中怒放,香氣撲鼻,所有人鬆了一口氣。

大門被敲響,沒一會了緣便來開門了,露出一條細縫,他甚至沒有看到來人是誰便低眉順眼恭敬說道:「這幾日當真無人借宿,官爺不信可以進去詳查。」

時於歸神情一冽,面色濃重問道:「誰來過?」

「公主!」了緣驚喜地抬起頭來,又看到被人背着的陳太醫,連忙開門迎人進來,「前幾日大雪來得太突然了,園中衣物備不足,不少人病倒了,公主來的真及時。」

徑山寺的衣物都是她和顧靜蘭一起準備的,每個人三層棉絮的大衣兩件,若干冬衣,怎麼會存在衣物不足的問題。可了緣這麼說必定有道理,所有時於歸便順着他的話:「沒想到降溫如此之快,這才待太醫來看看,聽說大花也摔了,順便一起看看。」

「那正好,人和貓都在院首那邊,公主這邊請。」了緣面不改色地接了下去話頭,帶着時於歸去了了貪所在的禪室。

禪室左右不過一丈,一下子來了三個人便顯得格外擁擠,不過二十但面容枯瘦的了貪盤腿坐在蒲團上,他睜眼看到時於歸,面露慈悲之色:「公主終於來了。」他起身移開一個蒲團露出裏面的玄機。

正是之前了痴關押受騙女子的暗道入口。

「顧侍郎一直等公主前來。」他站在入口,合掌說道。

一入密道只覺得血腥味撲面而來,燭火明亮處,只看到顧明朝面色發黃地躺在船上,露出的胸膛上縱橫著兩道深刻入骨的刀疤,受傷較輕的謝書華一條腿打着石膏,一隻手被吊在脖子上,背對着她們,坐在石床上,用沒受傷的腳不耐地拍着地面說道:「你這傷必須要下山,這點草藥根本無濟於事。」

「公主……」顧明朝注意到上面有響動盯着台階上逐漸暴露的影子。

時於歸一步三跳地蹦下台階,一看到顧明朝的慘狀,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陳太醫不敢耽誤提着藥箱就上去把脈。

顧明朝松下一口氣,對着謝書華說道:「把東西給公主讓她親自帶給太子。」

「我哪都不去。」時於歸推開謝書華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他觸目驚心的傷口,語氣不穩地說着,那傷口近看更加猙獰,有一道自左胸貫穿而下,刀鋒來勢之凶,似要把人當場劈開,可見當時戰況慘烈。

「還好長安已經是嚴寒之日,爛的並不快。」陳太醫暗地裏為太子做過不少這種事情,經驗豐富,從醫藥箱拿出一顆黑色丸子塞到顧明朝口中:「人蔘保氣丸,等會有點疼,顧侍郎還需忍耐一下。」

顧明朝對謝書華打了個眼色,謝書華站在時於歸身後愁眉苦臉。公主這架勢不像是他能叫得動的。

「我不離開,別打眼色了。」時於歸坐在石床上冷冷說道。

「可公主必須離開,東西事關緊急。」顧明朝氣若遊絲地說着,哪怕失血過多,他眼神依舊清亮,「王家謀逆乃是大事。」

陳太醫拿針的手一抖,時於歸臉上憤怒被震驚取代。

「道童帶公主出去詳細說。」他咳嗽一聲,牽動傷口,臉色猙獰。

時於歸見狀,立馬握住他的手說道:「我等你包紮好再走。」

「公主還是饒了顧明朝一條命吧,他為了等到你連安神的葯都不敢吃。」謝書華單腿跳了過來無奈說道,「此事卻是事關重大,需要公主親自交付東宮。」

「公主不如先去外面坐着,刮腐肉極為慘烈,公主不變多看。」陳太醫也勸著。

時於歸咬牙不語。

「去吧,也許等你回來我至少能換個位置躺着。」顧明朝輕笑着打趣著。

「去外面。」時於歸緊緊握住顧明朝的手,閉上眼狠心說道,說完她一馬當先上了台階。謝書華拿起桌子上的包裹就追了上去。

兩人回到方丈禪室,了貪見機離開,屋內只剩下謝書華和時於歸兩人,謝書華一屁/股坐在蒲團上,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話不多說,這是台州福州等五地的鹽務賬本,這是台州海岸口交易賬本,這是周刺史之前曾發完長安的奏摺,折中舉報了台州福州五地明府打壓私鹽,私造鐵器,與外商私通,只是被人攔下。」謝書華深吸一口氣,把他們在倉口縣鹽廠看到的情況重複給時於歸聽。

時於歸翻看着手中的賬本,這是暗賬,足以把江南道的骯髒說得清清楚楚,打壓私鹽高價賣官鹽,隱瞞發掘礦山不報,留下大量對外貿易中的金銀鐵器,取其中回扣。

「此事就是這樣,王家應該是知道賬本丟了,這才沿路追殺我們,我們不得不逃入徑山,沒想到西郊軍營竟然有他們的人,我和方思雙拳難敵四手,最後方思帶着我從小道逃到徑山寺。這幾日了緣說都有人監視,所有我們便一直住在密道里。」

時於歸捏著那本奏摺,深吸一口氣,咬牙說道:「王家當真是生出反骨了。」

「公主,榮王殿下在寺外。」衛隊長收到來報,心思一凝,面色沉重。

謝書華和時於歸對視一眼,時於歸冷靜說道:「東西放好,立刻下去,讓陳太醫好了上來,務必要快,了貪找幾個生病的小孩老人過來。」她咬着生病二字重重說着。

「我去見他。」時於歸起身,眉峰斂下,面如冰冷,似徑山山尖之雪冷若冰霜,令人望而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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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還有三四章就完結了,番外的話,有公主大婚,太子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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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每天都在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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