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風起

等風起

傅清顏陪傅彥坐在書桌前,房門緊閉,卻還是有聲音從門外傳來。前朝諸多名臣因為末帝無道而亡,有的九族被滅,有的家人被流放邊境,如傅清顏外祖父一樣有先見之明,早早將孩子送走的,實在少之又少。不管當日這些名臣之後受的是什麼樣的教育,何等錦衣玉食,被流放之後過得尚且不如普通百姓,起早貪黑為了些吃食奔波,往日的什麼君子風範早就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

一些隱居山林的且不說,被流放的大都只能娶到大字不識一個的婦人,所以這院子裏,整日為了些針頭線腦,吵吵嚷嚷個沒完。

一聲巨響,傅彥手一抖,筆尖一歪,一幅字就毀了。

傅清顏揶揄道:「爹爹的心不靜了。」

傅彥自嘲一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還是未能得其中三昧。」他看着這幅字,就要撕了。

「等等!」一旁沉默的姜浩突然開口,「這幅字...能送我嗎?」

「這幅?」傅彥有些納悶,「這幅字我寫毀了,你若想要,我再寫一幅與你便是。」

姜浩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傅清顏想起姜浩至今沒有進過學,一直到後來遇上趙裕,在玉彰書院學了兩年齊齊考上了國子監,一位當今陛下,一位禮部尚書,玉彰書院成了大渝的第一書院。

爹爹前世未曾收過弟子,常常遺憾於無人可繼衣缽,若是姜浩...

傅家的門第,也不算辱沒了他。只是這事她說了不算,爹爹雖然寵她,卻不會在這樣重要的事上被她左右。天地君親師,由此可見師徒關係的重要。

不過——傅清顏看着父親神情,想來相處幾日,爹爹也看出幾分姜浩人品資質,如今正要考驗他,怕是不用她多事。

江氏坐在窗邊刺繡,聽到拍門聲覺得奇怪。這院子裏住的便是些前朝賢臣之後,因為一封求賢令,不管樂意還是不樂意,都只能拖家帶口趕到長安,當今那位陛下遲遲不召見,大家心裏沒底,除了必要,稍有些見識的都閉門不出。這會兒,不知道是誰,又為了什麼來找他們。傅彥早早離了長安,同這些享過一些時日富貴的人基本是沒有交情的。

她起身打開房門,只見一個身形壯碩的婦人站在門外,見着江氏,擠出一個笑,卻因為臉上肥肉把五官都擠到了一處,非但不可親,反而只讓人覺得彆扭。婦人見門開了,強行從門外擠了進來,江氏被她擠得一個踉蹌。

「你是...」江氏穩住身形,問道。她背後,傅彥三人擠在一處悄悄地注意著來人。

「你們是新來的吧?」婦人搓着手,「我夫家姓王,大家都叫我王嫂子。」

江氏猶疑道:「王嫂子,你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王嫂子滿臉橫肉的臉上又擠出一個討好的笑,不讓人覺得和氣,反而叫人不舒服。「我家兒子正是能吃的歲數,這官家發下的糧米也就夠一頓吃的,我剛剛看到你們領了今天的,所以上門來找你們借一些。」

江氏愣住了,太久沒有與外人相處過,一時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真是多謝了,不用你動手了,我自己拿。」王嫂子自說自話地從袖子裏抽出一條口袋,她從一進門就盯住了米袋的位置,這下徑直走過去往自己口袋裏裝。

江氏呆在原地,傅彥和傅清顏面面相覷,傅清顏想,看來有的事是躲不過的,比如這位王嬸子。

「謝謝了,謝謝了。」王嫂子不客氣地提着米袋往外走,「不用送,我就住在旁邊。」

看着空了一半的米袋,江氏回頭望着安靜如雞的三人,無奈地笑了笑。

「沒事,正好今日中午咱們出去吃。」傅彥倒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他們手上還有些積蓄的。

姜浩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他畢竟只是被傅彥好心雇傭,貿貿然說話還是不大好。在市井長大的姜浩實在不能認同傅彥這樣大方地送出自己的米糧,王嬸子這樣的人他見得太多,慣會得寸進尺,這回讓她得了便宜,怕是要沒完沒了了。

皇宮裏,皇后拎着食盒去給批了一早上奏章的皇帝送午膳。

聽着腳步聲,趙琰就知道是嬰娘來給自己送飯了。他鬆了一口氣,擱下筆,把桌面騰空。

「陛下。」張嬰放下食盒,揮退宮女內侍,只留夫妻兩人說話。

「嬰娘,你可算來了。」趙琰抱怨道。「當個皇帝怎麼這麼多事兒啊,天天都有這麼多摺子要批,頭疼死我了!」

「你如今做了陛下,自然要擔起責任來。」張嬰笑容淡然。她的長相不算好看,眉宇間自有一股英氣,一舉一動別有一番氣度。

趙琰苦着臉,「這當了皇帝,還沒有以前當主公的時候來得自在。」

「你說那個朱毅,明明知道自己就是個帶兵的大老粗,還非要當吏部尚書,不給還跟我鬧!我讓他當了吧,他居然把家裏三姑六婆什麼亂七八糟的親戚都安排上做了官!」天知道他在登基儀式上看着一群連官話也說不清的人站得歪七扭八的沖着自己行禮是什麼感覺,自己的登基典禮被毀了,絕對有朱毅那老小子一份功勞。

「氣死我了,我要揍他他居然還敢躲,氣得我把靴子脫了扔他頭上!」趙琰還有點沾沾自喜,他準頭可真不錯,直接砸中了那老小子的後腦勺。

張嬰知道這件事,或者說,整個朝堂都看着他們新上任的陛下脫了腳上的靴子砸才做了一個月的吏部尚書,她把筷子塞在趙琰手裏,「用膳吧。」

趙琰夾了一筷子菜,又感慨道:「嬰娘,多虧有你。如今宮中人手不足,還要委屈你陪我吃苦。」末帝在他打進長安的時候在皇宮裏引火自焚,問題是,他死就死,燒皇宮算什麼事兒?!燒也就燒了,可趙琰哪兒來的錢修!不管國庫還是私庫,都被末帝那個敗家玩意兒用了個乾淨,現在朝上那些官員的俸祿還都靠自己以前搶的東西發,趙琰想想就覺得氣苦。不是說當皇帝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事兒嗎,怎麼他這些日子非但沒覺得哪裏好,反而這頭髮愁得是大把大把的掉!

再想起一團亂麻的政務,趙琰不由說:「那些弱不禁風的文官看起來沒用,可這治天下還是要他們來。」

「你既然知道,就該對那幾位大儒禮貌些。」

趙琰頓時不說話了,那幾個大儒就知道對他指指點點,說這不對那不對,說白了就是瞧不起他這個泥腿子!都這樣了還要好好供着他們,他非得氣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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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渝第一女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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