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

如此

答案落在C上面,邱季深竟也覺得習慣了。

她私心裏甚至覺得這個選項最好。

要她指望葉疏陳能救她嗎?此人明顯對她還是有所懷疑的。就算答案給A,她也要做個後手選項。

要她對高吟遠見死不救嗎?那她寧願還是放棄仕途好了,社會主義接班人的覺悟讓她做不到這樣的冷漠無情。

葉疏陳說:「我發現你在我面前時常發愣,為什麼?我說的話,叫你那麼難以回答嗎?」

邱季深抬頭,心說這人也真是觀察入微。但不管他是什麼打算什麼本心,自己也要對不起他了。

邱季深斟酌了下,面上對他還是表示親近。

「沒什麼。我又能怎麼辦?」邱季深說,「其實如果你想要救高吟遠,我心底是高興的。」

葉疏陳:「為什麼?」

邱季深:「說明好心的人總是更多不是嗎?但如果能直白地說就更好了。」

葉疏陳笑了下,不置可否。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邱季深心中有事,開口就有點敷衍。葉疏陳識趣,也沉默下來。

邱季深摸著鼻子想了許多,最後打出一腔腹稿。

要讓唐平章做口供的話,左右事實如何,都靠他的一張嘴。看唐平章對她還是很信任的,她或許沒葉疏陳那挖坑的功力,但誤導唐平章幫自己甩個鍋應該還成。

兩人坐了片刻,葉疏陳起身說要去方便一下,先行走開。

邱季深見他拐去了後方的矮房,連忙站起來,朝遠處的唐平章招手示意。

唐平章下了馬,也朝她這邊走來。先去拎了個水壺,坐她附近解渴。

邱季深學着葉疏陳的行動,一步一步靠過去,貼到唐平章身邊。

她壓低聲音道:「陛下,我想請您幫我做一件事情。」

唐平章見她如此鄭重,還是特意避開葉疏陳才說,正色道:「五郎,我式微之時,只有你一個朋友。你我是危難兄弟,只要你說,我能做到的,定然幫你。」

邱季深斟酌片刻,說道:「也不是大事。只是希望,若有人問起關於高吟遠的事,陛下不要提及我,最好能再幫我說兩句話。」

「這事很重要嗎?」唐平章不解說,「那你想要我怎麼說?」

「您就說,這事是您自己決定的。先前您聽葉公子提起過高吟遠的案子,這次我與他一起進宮,他又提起,您就順口多問了兩句。您覺得葉公子說得對,高吟遠確實可憐,若不能查明真相,怕要寒了人心。」

唐平章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她的深意,喝水的動作也放慢了。

邱季深道:「還有,您說,我這次進宮,本意是來向您請辭的。因為我對這案子實在沒有頭緒,怕耽誤了正事,想請您找一位賢能的官員,來接替我的位置。」

「請辭——」唐平章不安地動了下,緊跟着道:「五郎,朕想你幫我的!你難道也要跟葉疏陳一樣……」

邱季深說:「陛下。實不相瞞,我父親及上官縣令,並不同意我繼續審理此案,都希望我趕緊定罪,以防生變。判處后再將案件交予刑部複核。前幾日我就為這件事情與他們大吵過一次,還發生了爭端。縣令更是私自提審高吟遠,險些以私刑殺之,我勉力阻止,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唐平章勃然怒道:「豈有此理!」

「我知道此事對陛下也很重要,已然儘力,可終究心餘力絀,沒有那殞身不遜的氣概,同對方在明面上爭個高下。您不知道,自接手這案件起,我就日日難安,它在我手上多留一日,我便心驚膽戰一日。高吟遠若要放了,最好與我沒有關係,否則無論是我還是我的父親,都承受不了太后的怒氣。」邱季深流露出自責神情道,「陛下是不是覺得,我如今這般模樣,逡巡畏縮,膽怯懦弱,實在下下之品?「

唐平章連忙搖頭。

他最吃夠了所謂隱忍的苦。什麼都要忍,明明坐了天下所謂最尊貴的位置,卻只是虛有其表,叫人扼住咽喉,何嘗不想強勢起來呢?看着如今的邱季深,更生出一股同病相憐來。

他振振道:「五郎放心,我一定幫你!」

「幫什麼?說不定我也能幫呢?」葉疏陳從後面跳了出來,「說什麼悄悄話?我點子也不少的。」

「說京中縣令欺負他。」唐平章抬起頭道,「你知道那縣令是什麼來路嗎,背後又是什麼人?實在是太目無法紀了,竟連朕的話也不放在眼裏。」

葉疏陳驚訝道:「是這樣?那我替你去查一查。」

邱季深不動聲色點了點頭。

這樣明面上,她算是過來請辭了。擦了下那個選項的邊,不知道效果怎麼樣。

唐平章只坐了一會兒,侍衛便來告訴他,該回了。

邱季深一直等著吃午飯,聞言心中暗喜,結果葉疏陳主動說要離開。

唐平章大約習慣了他在飯前離開,沒有挽留,只依依不捨地道別,邱季深一臉茫然地被葉疏陳帶了出去。

二人走在出宮的街道上,邱季深一路腳步沉重。葉疏陳緩了好幾次,回過頭找她。

葉疏陳伸手想試她的額頭,被邱季深躲了過去。

葉疏陳問:「怎麼你面色有些蒼白?」

邱季深也覺得自己氣血不足,渾身無力。大概是因為曬了一早上的太陽,又空着肚子。

她遺憾說道:「我還以為能在宮裏吃到好東西,連早飯也沒用的。」

葉疏陳失笑:「你怎麼想的?眾人都巴不得早點離開,誰要在宮裏陪陛下吃飯?規矩多得你胃口都要丟了,不定還會遇到什麼人。更有舍人在一旁記錄你的一舉一動,你稍有不當,明日丟臉的事情就可以傳遍朝堂了。」

聽起來是挺可怕。

邱季深想了想,權衡后沒出息地說:「如果是很好吃的東西,我還是能吃下去的。」

葉疏陳這樣的公子哥不懂。他回到家裏也有山珍海味,邱季深回到家裏只有炊餅。

哪知葉疏陳點頭說:「嗯……如此。我明白了。」

邱季深問:「你又明白什麼了?」

葉疏陳停下腳步說:「你先回去吧,我去個地方。」

邱季深沒心情應他,淡淡道:「嗯。」

·

邱季深是直接去了衙門。

雖說沒吃上宮裏的東西,但好在到衙門的時候,署里的午飯還沒撤,她隨口吃了一點,又過去看高吟遠。

高吟遠今日起色不錯。他本身體格就健壯,沒人再去刑訊他,休息一陣,起碼已經可以簡單行動。只是同昨天比起來,不知道夜裏胡思亂想了什麼,整個人沉悶不少。見她過來,也沒有絲毫的反應。

獄卒主動為她搬了一張椅子,放在牢門對面。

邱季深坐了許久,不見對方開口,主動道:「你不問問我,後來去做了什麼?」

高吟遠不答。

邱季深:「你真的不好奇,我要怎麼判你?」

沉默。

邱季深:「誒,我說你……是康橋嗎?」

高吟遠對她的莫名其妙,出現了些許的反應,偏過頭看了她一眼,最後決定還是不要搭理她,繼續沉默。

邱季深真就不信了這個邪,將椅子搬到靠近門的地方,目光灼灼地盯着對方。

這樣明顯的眼神,高吟遠再淡然的心,再厚的臉皮,也快要招架不住。終於冷冰冰地問了一句:「你有病?」

邱季深反而恬不知恥地笑了起來:「哦,我挺好的。」

高吟遠不管她,走到石床邊上,面靠着牆壁休息。

邱季深拿過旁邊的一根小木棍,穿過木門戳了戳他的背。

高吟遠兇猛回頭,用力揮了一把,怒道:「你有本事進來!」

邱季深說:「我進去你不得打我嗎?」

高吟遠簡直給她氣笑了。

「你也知道自己欠揍?」

邱季深兩手環胸:「我可是為你操碎了心。你就用欠揍兩個字來打發我?」

「何人要你假意惺惺。」高吟遠冷笑道,「皆是狗卒。」

邱季深說:「行,為你奔走幾天,現在連走卒都算不上了,還成狗了。」

高吟遠沒好氣道:「滾!」

邱季深說:「那我真走了。」

高吟遠:「要走便走,誰留你了?」

高吟遠躺回去閉目養神,許久才將胸口沸騰起來的怒意給壓制下去,對着牆面冷笑兩聲。

奔走,怕是為了前程奔走。事到如今才覺得怕了,可是與他又有什麼關係呢?難道還想賣自己人情嗎?

他的手指在牆上抓了一把,指甲縫中刮下一道泥沙。

他累了,累了。大梁的世道已經變了。當年不說河清海晏,起碼天下是有公道的。如今太后弄權,毫無顧忌,陛下更是無能,不敢反抗。朝政又能堅持多久呢?得死多少人才能叫他們心生悔恨呢?

邱季深出去沒多久,他身後又響起腳步聲。

高吟遠怒吼道:「你這人有完沒完?誰要你管我?」

隨後便是鐵鏈抖動的開鎖聲。

高吟遠覺得不對,復又坐起來。沒看見那煩人的邱季深,倒是見到了平日裏對他冷眼冷色的獄卒。

牢獄的木門此時大大開着,獄卒站在昏暗的走道里,說:「你可以走了。」

高吟遠有些恍惚:「你說什麼?」

「說你可以走了,已經證明此案與你無關。」獄卒催促道,「趕緊出來,簽完公文,你就可以離開了。」

高吟遠將信將疑,緩緩走到門口,一手摸上木欄,見獄卒真沒攔他,問道:「怎麼沒人提審我,就直接放我走了?」

獄卒說:「陛下親自作證,說你當日不可能行兇,還提審你什麼?同陛下一起審嗎?出去吧。」

高吟遠:「什麼?」

獄卒:「叫你出來,莫非你想呆在裏面嗎?」

待他處理好瑣事,又從獄卒那裏領了自己原先的衣服換上,外面已是將近黃昏,邱季深也不見了蹤跡。

尚有餘溫的夕陽光輝照在他身上,高吟遠喉頭用力地吞咽一口。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是以這種方式走出牢獄的,還是完全的不真實感。

他猶豫片刻,詢問身後的獄卒。

「那位……」高吟遠張口結舌,才想起自己其實連對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請問那位負責我案件的官員,現在在哪裏?」

出口很是心虛。

獄卒說:「你是說邱縣丞?聽說他今日告假了,方才來了一會兒,又離開了。」

高吟遠:「他去做什麼了?」

那獄卒好笑道:「你只是一名囚犯,而我也只是一位獄卒。你覺得我能回答你的問題嗎?」

高吟遠自嘲地笑了一下,背過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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