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城堡的兩位主人原來是大貴族，他們不久之後就將離開秋吉小鎮，或許從此不再回來。

這個消息在僕人中傳開，所帶來的影響其實不亞於一場地震。

莫格里太太之前一直為給鎮上唯一的貴族服務而自豪，她管理城堡的一切飲食，地位雖然不能和芬妮管家比，但是在僕人中還是具有相當的權威的。按照正常情況，她會一直在城堡工作，直到她老了再也做不動一道點心，那時候城堡自然會給她一筆豐厚的養老金。為此，莫格里太太從來沒有擔心過自己的以後，可按照現在的情況，她卻不得不為未來而擔憂。

夫人與小姐回塔格瑪特，會帶上她們這些原來服侍的人嗎？

莫格里太太在僕人中再有話語權，也終究是在後廚工作，無法探聽到夫人與小姐的想法，為此，莫格里找到了自己的侄女瑪麗。

「小姐對你是什麼安排，你有沒有問過？」角落中，莫格里太太壓低了聲音。

瑪麗咬着唇，半晌沮喪地搖了搖頭，「我沒敢問。」

「那你是什麼想法，這個城堡……小姐和夫人大概率是不會回來了，如果我們不跟着，最多也只能得到一筆錢。」

「我當然想跟着小姐一起，可是……塔科瑪特」瑪麗露出一絲惶惑，「那可是維爾利家族的城堡啊，那裏的僕人都是上過管家學院的吧，我，我比不過他們……」

莫格里太太看着害怕擔憂的侄女，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心中想，如果她還年輕，如果她能得到瑪麗現在的工作，她能做得比瑪麗好十倍。

可是，沒有如果，她沒有瑪麗的運氣。

莫格里太太嚴肅起來，瑪麗是她的侄女，她說話便也沒有遮掩：

「你是傻了嗎？塔格瑪特的人再厲害又怎樣？她們是已經成為小姐的貼身女僕了嗎？就算會有人跟你競爭，可你比她們更早服侍小姐，你比她們更了解小姐，這都是你的優勢，現在有一個機會，能讓你在塔格瑪特工作，你竟然還猶豫！」

莫格里太太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瑪麗的腦筋是直，有些複雜的東西她想不到，可是只要有人給她指了一條明路，她也有一往無前的勇氣。

「那，那我要怎麼做？」

莫格里太太挺著腰：

「我的傻侄女，這種事你還要等著主人開口嗎？當然是我們先說啊，你就直接跟小姐說，捨不得她，小姐自然就能明白你的意思。」

這已經算是板着她的腿教她從哪裏邁步子了，要是這還聽不懂她也就不用當小姐的貼身女僕了，瑪麗連連點頭，恨不得立馬就回去跟小姐說這事，剛要轉身，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剎住了腳。

「姨媽，一會兒我問小姐的時候，順便也幫你問問。」

感謝老天爺，瑪麗終於開了個竅，莫格里太太這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笑來。

「母親，這次回去，城堡的人……」

當瑪麗試探地向她說出自己的想法后，伊蒂絲就恍然意識到城堡僕人的安頓也是個問題，至少大多數情況下，她改變不了這些僕人的未來，決定權在母親手上。

波琳娜皺起眉，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瑪麗，「你的貼身女僕……」

伊蒂絲立馬反應過來，當即道：

「媽媽，瑪麗是要跟着我一起的。」

波琳娜有些失望，「好吧，媽媽當然會尊重你的意思.」

「那……」

「其他人自然是不能帶回塔格瑪特的。」

塔格瑪特從來不缺少僕人，多的是經過優良訓練的人想辦法往塔格瑪特鑽。

伊蒂絲稍稍抬眸，看了眼波琳娜的臉色，像是遺憾地說了一句：

「哦，這樣，其實我還挺喜歡莫格里太太做的點心呢！」

波琳娜一頓，視線落在伊蒂絲身上，伊蒂絲被這種目光看得心虛地低頭。

「寶貝還想帶上莫格里？」

「我，我只是喜歡她的點心，沒有別的意思。」伊蒂絲的聲音越來越小。

波琳娜卻突然笑了，她摸了摸伊蒂絲的頭，溫和的說：

「如果你想，這當然可以。媽媽只想告訴你，身為一個貴族，你大可以坦蕩說出自己的需求。」

「譬如，你的女僕向你求情希望帶上莫格里，這不是什麼大事，如果能收穫瑪麗的衷心，那就是一件划算的買賣，你大可不必對媽媽遮掩試探。」

伊蒂絲眨了眨藍眸，在心裏驚嘆地想：

果然是時代的不同，她才八歲，母親就已經開始對她進行厚黑學教育了嗎？

「是的媽媽，我知道了。」她這麼說。

從小服侍波琳娜的芬妮自不用說，這次跟隨隊伍一起前往塔格瑪特的僕人還有瑪麗與莫格里太太，而剩下的人，被分到了一大筆的錢，他們也沒有被遣散回去，而是留下來看守這座城堡。

是的，儘管這座城堡在波琳娜眼中不值一提，可它永遠都是她的財產，伊蒂絲想，這就跟現代富豪輕描淡寫地說我在馬來西亞有幾個小島，城堡作為房產，總要有幾個看門的人。

——說不定哪天主人們看膩了大城市的繁華，回憶往昔，又想來體驗曾經的鄉間小貴族生活呢？

這都是說不準的。

一列整齊的馬車橫向排列在城堡門前，這些紅棕色的馬頸細腿長，鬃毛茂盛，目光有神，絕對是秋吉小鎮這樣的地方見不到的優良馬種。

伊蒂絲好奇地湊上前打量那些馬，其中有一匹竟然沖她打了個響鼻，伊蒂絲嚇了一跳。

波琳娜笑起來，將她拉遠了些。

「等回到塔格瑪特，媽媽自然會安排人教你騎術。」

伊蒂絲抬起頭，「媽媽，我以後會擁有自己的一匹馬嗎？」

騎術是貴族文化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伊蒂絲知道自己以後必然會學習這個。

芬妮正準備伸手將小個子伊蒂絲抱上馬車，波琳娜搖了搖頭，親自將她抱了上去，等兩人都進了寬敞舒適的車廂，波琳娜才平靜地說：

「當然，媽媽將會送給你一匹幼年純血，到時候你可以親自餵養它。」

車隊緩緩移動，伊蒂絲掀開車簾，看着隨車而行的騎士軍團。

他們穿着鎧甲，腰配長劍，目光堅毅直視前方，馬蹄聲踢踏，帶起輕微的塵土。

「媽媽，這就是騎士嗎？」她以前只在魔法基礎的書籍中知道，這個世界不光有魔法師，還有騎士，可像這樣近距離看見還是第一次。

也許是伊蒂絲的目光太灼熱，離車窗最近的騎士朝伊蒂絲看了過來，二人目光一對，伊蒂絲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縮頭，結果這騎士雙腳在馬鐙上一磕，啪的一下朝她敬了個禮。

伊蒂絲羞澀地點點頭，然後放下了帘子。

心跳地有些快，伊蒂絲紅著臉，興奮地問波琳娜，「媽媽，如果騎士和魔法師交手，哪個更有優勢。」

波琳娜下巴微收，她有着精緻完美的下顎線，即便坐在車廂中，坐姿也優雅得讓人挑不出錯。

「伊蒂絲」她叫她的名字。

「你要知道，有些東西是無法直接進行比較的。比如，我們魔法師會在群攻上更有優勢，但是騎士的單體進攻力也的確讓人驚嘆。」

「所以，我們要做的，不是和騎士爭個高低，而是學會和他們合作。」

伊蒂絲乖巧地點頭，她看着波琳娜，在心中想：

大概真正的貴族就像媽媽這樣吧！

——優雅與理智，永遠驕傲，永遠謙遜。

車隊緩緩前行，他們的目標是諾比亞城。那是一個大型的豪華的城市，像秋吉小鎮這樣的地方，只是隸屬於諾比亞城，類似的小鎮還有無數個。諾比亞並不僅僅是一個城市，它是一塊地域廣袤的封地——而維爾利，是這片封地上最古老的大貴族。

當車隊慢慢駛入城區，街道上明顯繁華起來的時候，伊蒂絲的心境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這表現在她動作的頻率變高，這讓她顯得有點坐立難安。

「伊蒂絲？」波琳娜的目光看過來，「你看起來有點不安。」

伊蒂絲坐直了身體，清清嗓子，本來想否認，但是撒謊媽媽肯定能看出來，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話，「咳，媽媽，我們回塔格瑪特，是否會遇到一些，嗯……麻煩？」伊蒂絲委婉地說。

受前世大量的電視劇小說的影響，現在這種情況，伊蒂絲幾乎是難免的想到一些陰謀鬥爭。

這麼古老的貴族家庭，人員那樣複雜，母親真的能順利地繼承爵位嗎？

波琳娜多敏銳，即便伊蒂絲語句含糊，她也瞬間就聽明白，幾乎是立刻，她笑了起來，伊蒂絲羞愧地低下頭，或許是她想多了？可下一秒，波琳娜溫和又冷靜地聲音卻說：

「當然。」

「並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我來繼承這個爵位。」

伊蒂絲驚訝於媽媽對她的直言不諱。

「可是，他們的反抗沒有多少意義。」從父親的遺囑中寫下她的名字后，很多東西就已經是定局，除非她意外身亡或者作出了背叛家族的事情，不然，塔格瑪特的主人，只會是她。

「你不用擔心有人會找我們的麻煩」麻煩是一定會有的。

波琳娜的語氣輕描淡寫：

「可至少，那些人不會蠢到把找茬擺在明面上。」

事實正如波琳娜所說，她們穿着黑色的禮服走下馬車，城堡莊嚴宏偉的大門毫無保留地為她們打開——這座古堡經歷幾百年歲月的洗禮，從來不缺少歷史的厚重感。

母親牽着她的手，溫柔的，堅定的，無可置疑地朝裏面走去。

她們穿過古老的城牆，路過一座又一座雕像，草坪與花牆被修剪得一絲不苟，當然，不會缺少母親口中的玫瑰園與白鴿。

這期間母親異常沉默，甚至沒有看她，可伊蒂絲卻從掌心的溫度中感受到母親想說的話。

——伊蒂絲，這就是塔格瑪特，我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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