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第 191 章

謝玉璋隔日再見到李固,問起湯藥的事。

李固道:「別喝了,順其自然吧。」

謝玉璋沉默。

李固拉起她的手握在手心裏,說:「你不要擔心以後,以後一切都會好的,我保證。」

謝玉璋不知道他「保證」什麼,只以為他是寬慰。李固不再執著於嫡子,她心中釋然。

只她並不想提選秀的事。她等著李固提。

她是皇后,等到皇帝提出要選秀的那一天,她不會反對。

只是她的丈夫,再也沒提過這個事。

時光荏苒,一轉眼夏天過去,秋天到來。

李固一直和謝玉璋一起生活在丹陽宮裏,這裏已經成了家。他在紫宸殿操勞,回到丹陽宮,便可卸下一切,只作一個有妻子的男人,過有家室的生活。

良辰常在李固身邊,謝玉璋常常能見他,總覺得這個沉默穩妥的青年似乎變得更沉默了。

從前氣氛好時,他也也會跟着笑,與她說話時,也常眉眼輕鬆。

只現在這個青年宦官眉間一日比一日的陰鬱。

謝玉璋懷疑李固沒有察覺。因為李固也不是個全能的人,他現在威儀日重,宦官們在他面前都是躬身說話,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

這一日在御苑裡看着小監們蹴鞠賞秋色,李固去更衣,謝玉璋抬眼看見良辰正盯着她。

這是十分失禮且僭越的行為,良辰這麼穩妥的人,不該犯這樣的錯誤。

謝玉璋心中一動,問:「可是我臉上沾了什麼?」說罷還抹了下臉,給了良辰一個台階。

良辰驚覺回神,忙垂下了眼,躬下身。

謝玉璋問:「良辰,最近見你精神不好的樣子,可是有什麼事嗎?」

良辰腰彎得很低,道:「謝娘娘關愛,只是最近事務多了些,略有疲累而已。」

謝玉璋道:「要注意身體啊。」

良辰道:「娘娘也請注意身體。」

他道:「宮中事務繁雜,冊簿如此之多,娘娘且要注意休息。」

他又道:「娘娘若過於勞累,便不免失了重點,有所遺漏。有些冊子、記錄,也不宜太久不閱。若久不監督,易出意外。」

他的腰躬得極深,謝玉璋只能看到他彎曲的背脊和襆頭的后翼。

謝玉璋盯着那黑色襆頭許久。

待李固回來時,謝玉璋正慢慢地咬着一個果子,良辰站在一旁服侍,一切都如常。

只這天晚上,李固睡得沉了,謝玉璋也還一直睜着眼睛。

接下來的幾天,侍女看到謝玉璋常常發獃,在榻上一坐便是一天。

到了第三天,侍女不安,忍不住輕聲詢問謝玉璋,可是有不舒服的地方。

謝玉璋沉默許久,終於抬頭,道:「去,取了彤史來與我看。」

侍女呆住。

彤史是皇帝臨幸宮人的記錄,皇家血脈不能混亂,皇帝哪一日、在何處、何時幸了誰、有誰為證,都要記錄得清清楚楚。

倘有人懷孕卻無彤史記錄,便是血脈存疑,便是生下來也不被承認。

謝玉璋做了皇后,打理宮中事務清晰有條理,若說有哪一份冊簿、記錄「太久不閱」,便只有彤史。

因李固的彤史實在沒什麼可看。謝玉璋只在初為皇后的時候每個月審閱一次,堅持到李固第一次南征回來后的幾個月,後來覺得實沒什麼可看,她又一直不孕,看了未免影響心情,便拋在一邊不管了。

現在謝玉璋突然說要看彤史,侍女心中升起強烈的不安,道:「怎地想起看這個……」

謝玉璋道:「去取。」

侍女再不敢說話,轉身去了。

那本冊子在謝玉璋面前的榻几上擺了許久,謝玉璋才輕輕地翻開。

滿頁紅色的記錄,都是她的名字。她一直向前翻,終於翻到了良辰想讓她看到的內容。

謝玉璋怔怔地盯着那些頁。

丹寧宮的人動了起來,去了各處,很快又都回來複命。

謝玉璋聽了回報,沉默許久,道:「取我的禮衣來。」

宮人們去取了大衣裳,服侍著謝玉璋更衣。

李固在紫宸殿前殿聽稟報皇後到了,頗詫異,道:「快讓她進來。」

謝玉璋從正門踏入了前殿,她著著禮衣,眉間只有高貴和凜然,看不出情緒。

平日的謝玉璋不是這樣的,她通常都衣着舒適,每見到他,都是眉眼帶笑,嫵媚溫柔的。

李固怔住,從書案后快步走出來,問:「玉璋,怎麼了?」

謝玉璋蹲下身去:「臣妾是來請罪的。」

李固將她拉起來,道:「有話說,別來這個。」

謝玉璋道:「臣妾失職,實在惶恐,特來請罪。」

李固皺眉道:「你失什麼職?」

謝玉璋抬眼看他,許久,道:「臣妾身為皇后,遍尋了後宮,竟找不到胡月娥、肖梅娘和牛敏兒,實在感到惶恐。」

李固問:「她們是誰?」

謝玉璋錯愕,失語片刻,才道:「便是陛下在三、四月間臨幸的三個新人。」

紫宸殿裏的空氣忽然凝住。

謝玉璋凝視着李固。

明明,彤筆朱錄,清清楚楚。明明,良辰都冒着危險,大膽暗示。

謝玉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有期待,還希望李固能告訴她都是誤會。

只現實總讓希望破碎。

李固抿著唇沉默了許久,道:「她們三個,我來處置,你不要管。」

謝玉璋感到心裏面有什麼東西,碎了一地。

她感到十分虛弱,無力。只心裏又自嘲:你嫁的是皇帝啊,遲早都有這麼一天,為何還有這麼天真的期盼呢?

不是,早就預料到的事嗎。

男人的喜歡,不過如此。

謝玉璋昂起了頭:「陛下此言差矣,陛下將後宮託付於我,後宮事是我的職責,我必得管。陛下卻說什麼『不要我管』,也行,只陛下請先廢了我這皇后,我自然什麼都不管。」

李固抱住她,低聲道:「你別鬧,這個事我已經在處置了,我不想你插手。玉璋,你聽話,好不好?」

「我怎麼聽話?」謝玉璋眼淚流了下來,「我的丈夫與人苟合,我的陛下要剝奪我管理後宮的權力。你要我怎麼聽話?我來到你身邊,以為妻子和皇后,我總有一條路可以走。可笑我還妄想兼顧,兩全。你卻將兩條路都堵住,不讓我走!」

謝玉璋氣得渾身發抖、淚水漣漣的模樣李固從沒見過。他凝視她,忽而遲疑地問:「玉璋,你、你是在嫉妒嗎?」

謝玉璋咬牙道:「陛下竟覺得高興?」

「是,我很高興。」李固盯着她的臉,「我從沒見過你嫉妒。你明明不想我選秀,卻在大婚第二日便提這個事。雖然世人都說女子不可妒,但我總不信,因我覺得但凡是人,總該會妒。你卻從來沒有表現過嫉妒吃醋的模樣。」

謝玉璋咬牙:「你說的是,這本是人性。但我是皇后,吃醋、嫉妒這種情緒,於我有何用?我便是表現得嫉妒了,陛下便不去幸別人了嗎?」

李固沒法回答。

沉默許久,他道:「玉璋,我做我認為對的事。」

「臣妾也是。」謝玉璋道:「所以,陛下要麼把這三人給我,她們的位份賞賜,都該經過我的手,蓋我的鳳印才生效。要麼,陛下廢了我這后位,你的人,你的事,你的孩子,我都再也不過問。否則,臣妾既執著鳳印,便不能容人輕視了這一枚印章。」

「我沒有輕視你,也沒想剝奪你做皇后的權力。」李固道,「只這三人我不想你看見。你見她們做什麼,徒惹你不開心。」

話說到這一步,李固還不肯鬆口,竟是堅持藏着那三人。

這是,又喜歡她嫉妒,又怕她嫉妒嗎?竟是連賢后都不讓她做。

謝玉璋大恨。

「放開我。」她道,「外面很多人,你讓我走得體面些。」

紫宸殿確實不是夫妻吵架的地方。外面還有臣子等著接見。

李固猶豫道:「你從後殿走吧。」

謝玉璋愈發怒,掙脫了他的手,拭去了淚痕,拒絕道:「我堂堂皇后,正大光明於紫宸前殿覲見,如何能從後殿偷偷離去。我竟是個見不得人的嗎?」

李固道:「玉璋!」

謝玉璋拂袖而去。

李固暴躁得踢翻了一個香爐。

他喝道:「良辰!」

良辰應聲進來,躬身:「陛下。」

李固道:「去給我查,誰泄露了消息給皇后!」

良辰道:「是。」

但他並沒有馬上就奉命離去,他頓了頓,道:「不若與皇后解釋清……」

李固道:「閉嘴!」

良辰垂下頭,沒再說話。

李固沒想到,過了一個時辰不到,丹陽宮的人將他放在丹陽宮的慣用之物都送了過來。

謝玉璋的侍女頭都不敢抬,道:「娘娘說,怕陛下在紫宸殿少了東西,多有不便,故令奴婢們送回來。」

李固的臉色沉似夜色。

他不說話,侍女們嚇得不敢動。良辰輕聲道了句:「下去。」

侍女們如蒙大赦,倉皇離去。

李固沒有立即去丹陽宮,謝玉璋此時正在氣頭上,他既不願意告訴她他的打算,去了就只能吵架。

他想讓她先冷靜冷靜。

良辰回來複命:「查過了,說是皇後娘娘梳理各司冊簿,順手翻了彤史。」

李固道:「知道了。」

良辰只垂着眼。

李固在紫宸殿獨自待到晚上,直到看着夜色深沉,快到了謝玉璋就寢的時間,自言自語:「差不多冷靜下來了吧?」

良辰道:「娘娘從來冷靜自持,寬容慈藹,有容人之量。」

李固道:「是呢,

他得到了鼓勵,終於起身:「走,去丹陽宮。」

只丹陽宮寢殿前,謝玉璋最親信的侍女卻守衛著大門,跪在地上道:「娘娘說,皇后的威嚴和權力,都不能容人輕侮,便是陛下也不可。陛下若是不給她做皇后的體面,以後這中宮,便沒有皇后了。」

皇帝沉默許久,並不對皇后的侍女發火,只道:「知道了,告訴她早點睡。盯着她吃飯。」

侍女額頭碰觸手背:「是。」

待皇帝離去,侍女滿頭冷汗。

她回到寢殿裏,地龍燒得暖暖,謝玉璋正坐在榻上出神。

見侍女進來,她問:「他說了什麼?」

侍女垂頭道:「叫您早些歇息,好好吃飯。」

謝玉璋半天沒說話,忽而又道:「你幫我想想,三月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如何,他就忽然去臨幸了旁人?

侍女想了想,面色忽地變了,跪了下來。

謝玉璋看着她。她顫聲道:「三月里,陛下問奴婢,娘娘進宮前,是誰為娘娘問脈調理身體。奴婢說了是包大夫。」

謝玉璋問:「你還記得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嗎?」

侍女道:「是三月初一,因正是朔日,所以記得清楚。陛下說不叫告訴娘娘,奴婢便、便沒……」

正因為是朔日,所以謝玉璋也記得很清楚。那一夜,李固對她多麼溫柔。

以李固的行事風格,怕是白天從侍女這裏得到了名字,傍晚就已經見過了包重錦。

謝玉璋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

入宮前,包重錦跟她說的也只是「有可能」。謝玉璋心裏也是存着僥倖的,也是希冀能親自生出孩子來。哪知道時間流去,只證明了那個「有可能」是真的,令人絕望。

李固一定是知道了,所以他讓她別再喝那些葯了,徒受罪。

他溫柔待她,但內心裏壓抑的情緒卻尋了別處發泄。

他是個一旦厭了誰便極厭的,自青雀死去,四個才人再沒有被臨幸過。所以他幸了別人。

謝玉璋別過臉去,流下了眼淚。

侍女難過極了,跪着往前挪了挪,拉了了她的衣角,勸道:「娘娘,娘娘,陛下並非不愛重你。娘娘不要與陛下置氣了吧。」

謝玉璋道:「你不懂。」

「他還想我做他的妻子,所以將那三個人藏起來,瞞着我。可他既有了別人,我便只能做他的皇后。」

「自己手中的權力自己不去守護,底線只會一步步後退,等你發現的時候,那鳳印已經失了威嚴。」

「我既然只剩皇后這個身份,便容不得他這樣。」

「他這個人呀,太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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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三更,大結局已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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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位將軍的白月光(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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