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

第 189 章

帝后恩愛,雲京人人皆知。這本是好事,只是皇后一直不孕,叫人遺憾。

當初曾說過兩年後再說。只兩年到了,李固也不提,謝玉璋也不提,兩個人直如忘了這件事似的。

只是皇帝大婚之後,後宮里反而再也沒有新的皇嗣誕生了,這情形實在詭異。到了九月里,終於有臣子進言皇帝該充實後宮,綿延子嗣。

李固在奏摺上硃筆批示:「朕有三子,江山有繼。後宮干卿何事,管好自家後院便是!」

這皇帝向來話少,堪稱惜字如金,動起筆來卻是另一種風格,拿回摺子的官員目瞪口呆。那用詞遣句,說話語氣,更讓人神思恍惚。

皇帝十分強勢,且他的確有三個兒子,目前看着還挺健康。官員們捏著鼻子不再說話了。

李固招了御醫垂詢,御醫們都信誓旦旦地說:「皇後娘娘身體無礙,十分康健。」

雖是這麼說,還是給謝玉璋開了許多溫補滋陰的湯藥。

御醫開了,謝玉璋就喝。

李固每天回丹陽宮的時候,湯湯水水的東西都早收拾好不叫他看見,只熏得香香的空氣中總飄着一股淡淡的藥材氣味,謝玉璋的飯量也有明顯下降,令李固隱隱難受。

某日李固退朝後忽然動念,直接殺回到丹陽宮,不許宮人通稟,果不其然撞到謝玉璋正在喝葯。

隔着槅扇,聽見她嘔了幾聲,侍女難過地道:「娘娘,咱們不喝了吧。」

謝玉璋道:「少廢話,第三碗呢?端來與我。」說完,卻胃裏翻湧,又嘔了幾聲。

「娘娘。」侍女的話音裏帶着難過的感覺。

這侍女在草原的時候八歲就到了謝玉璋帳子裏做小婢,是在謝玉璋身邊長大的,一路成長為謝玉璋的親信,很是忠心。

謝玉璋擦了嘴,道:「不過喝幾碗葯而已,看你。」

侍女道:「那至少也得讓陛下知道娘娘的辛苦。」

謝玉璋道:「讓他知道做什麼?還要憑這個邀功邀寵嗎?笑話了。這是我自願的。」

她道:「你別哭。他對我的好,何須用這些事去邀。他為我甚至駁了選秀的諫言,我不過喝幾碗湯藥,有什麼好哭的。」

侍女抽抽搭搭地道:「陛下與娘娘恩愛,那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謝玉璋詫異:「你何時竟變成這樣傻了?」

她道:「這世上有什麼理所應當?每一份得到,都要付出對等的價值。這事你聽着簡單,輕描淡寫說一句『理所應當』,怎不去想你月香姐姐為什麼要跟李勇鬧和離。」

侍女呸了一聲,道:「才不過五品,就一門心思想納妾!換我我也要和離!」

「是啊,李勇才不過五品呢,因月香鬧得厲害,才不敢。可我的郎君卻是皇帝,他有什麼不敢?這天下的好女子,不都是任他取用?你只想想今年夏獵,離宮誰住在哪片劃分得多清楚,薛家、馬家的女郎怎麼就能誤入咱們那裏去?十五六的女郎,我見了都想讚歎一句青春嬌嫩,他的眼睛難道瞎了看不見嗎?」

「人,最難克制的便是慾望啊。人這種東西,自出生便各種慾望纏身,小小年紀便要爭奪父母親的愛。長大了爭奪財富和權力。男人要爭奪女人,女人爭奪寵愛。皇帝是什麼?是站在這權力峰頂的那一個,他想得到任何東西任何女人都簡單,甚至不用去想,別人都要往他面前去送。」

「換作你,你可能『理所當然』地都拒絕掉嗎?」

侍女啞口無言。

李固聽到自己的妻子說:「你以為的理所當然,是我的郎君身上,難能而可貴的地方。恰是這世間多數男子都做不到的地方。你要是站在我的位置,便會知道這是多麼該值得珍惜的。」

「別說了,葯給我,別涼了。」

我的郎君……

李固站在門外,不知為何眼眶酸澀。

他的手一度幾乎就要觸到槅扇木門,想要衝進去阻止她喝那麼難喝的湯藥,受這份苦。可理智阻止了他。

他近來讀史,無子的皇後晚年能善終的不是沒有,個個都是有智慧有決斷的女人,個個都是經過了艱苦卓絕的鬥爭,才能在成為太后之後穩固自己的地位。

他不想她那麼苦。

他更想擁有一個和她共同的孩子。

李固終究是沒有進去,他悄悄退出,告訴宮人們:「不許讓她知道我來過。」

宮人們惶恐的伏下身,不敢出聲。

李固悄然離去,晚上回到丹陽宮,宮室里熏著香,謝玉璋笑靨如花。

李固摸着她的臉,心想,她瘦了。

謝玉璋本就纖細裊娜,如今更添一種我見猶憐之感。只她一句都不提,細細碎碎地與他說着話,讓他覺得她這一天又是平靜喜樂的一天。

再堅持一下,等有了孩子就好了,他想。

夜裏謝玉璋醒了。

李固的懷抱總是很熱,還好已經是冬日,若是夏日裏,屋子裏得放幾個冰盆,才能不被他熱到。

李固睜着眼睛,正握着她的手腕摩挲。

「怎麼了?」她慵懶翻個身,面朝著他問。夜半時分,聲音微微沙啞。

「瘦了。」李固說。

謝玉璋道:「從來就沒胖過。」說着,閉上了眼睛想繼續睡覺。

手腕處忽然一濕,觸感柔軟溫熱。睜開眼,男人細細地正在吻那纖細皓腕。舌尖擦過微凸的血管,麻麻痒痒,一直到心裏。

謝玉璋含笑任他。

他的唇湊過來,含住了她的。

冬夜裏,兩人並未歡愛,只是彼此相擁,含着,貼著,濡濕著。輕聲囈語,互訴衷腸。

天長地久,朝朝暮暮。

只在此時,當下。

到了開元十年的春日裏,謝玉璋依然沒有絲毫孕兆。

御醫們還是那套說辭,只說皇後身體健康,暗示懷孕是門玄學,不如去廟裏求拜求拜。

李固一生不信鬼神,將幾個御醫拖下去一人打了二十大板。

他思考了很久,覷了個空子問謝玉璋的貼身侍女:「從前是誰給她請脈?」

侍女道:「直到進宮前,一直都是包大夫給我們府里人問脈看診的。」

李固又問:「他是誰?御醫嗎?」

侍女道:「他叫包重錦,是前趙御醫,隨娘娘和親漠北,回來之後娘娘給他出資開了一家醫館。咱們公主府一直都只找他,娘娘對他十分信任。

包重錦當夜就被押到了宮裏。

他已經闊別宮闈許多年了,會被人強行押來,只能是為了一個人。見到李固,他並不意外,當即便跪下磕頭:「草民包重錦,見過陛下。」

一看便知是個明白人。

李固直截了當地問:「皇后從前都是你問脈,我問你,她始終不孕,可是身體有什麼問題?」

「回陛下,娘娘喜動,常年騎射不輟,身體十分康健。」包重錦道,「只是……」

李固問:「只是什麼?」

包重錦垂頭道:「昔年在漠北,娘娘為了不生孩子,一直服用避子湯。是葯三分毒,我亦勸過娘娘,恐以後不易受孕。然娘娘心志堅定,不肯在漠北留下孩子。且當時,我們也顧不得『以後』。所以,草民猜測,娘娘一直不孕,極可能是這個原因。」

李固道:「天下多少女子都用避子湯,停葯即可受孕,未見有誰因此不孕的。」

「因為,因為……」包重錦額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實是知道要說的話很可能會觸怒皇帝。然而若不說,亦可能會因不能取信而觸怒皇帝。杏林自有圈子,前些天幾名御醫都挨了板子,京城的杏林圈都知道了。

李固道:「說。」

「因為,娘娘她用的實在是,」包重錦伏下身去,額頭觸着手背,不敢看皇帝,「……太多了。」

殿中忽然陷入死寂。蠟燭嗶啵的燃燒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胡進滿頭都是汗,恨不得把那三個字從耳朵里挖出去,更不能進腦子。

【太多了。】

意味着什麼,這殿中的三個男人都明白。

因那避子湯,是要在行房后再用的。

謝玉璋如今這年紀,李固尚且與她歡愛頻頻,眼裏根本看不進其他女子。

她當年嫁給阿史那烏維時年方十七,如花一樣的年紀,如花一樣的嬌妍,人間殊色,傾國傾城。

任何男人得了她,怕都是想揉碎了融化了與她合在一起。永遠不會嫌棄「太多」。

皇帝身上,一股暴烈的氣息陡然升起。

胡進本能地握住了刀。

李固此時,巨大的怒意恨意像風暴一樣在身體衝突,卷嘯。恨不得奪了刀,將眼前敢說出這三個字的男人狠狠剁碎喂狗去。

他一腳將包重錦踢翻:「滾!」

那聲音飽含戾氣。

胡進過去一把薅住包重錦的脖領子,拖着他就出去了,自己也趁機遁到殿外。

包重錦抹了把冷汗,想開口說話。胡進直接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別出聲。包重錦便不敢動了。

夜裏靜了幾息,殿中忽然傳出轟然巨響!

包重錦臉色發白,胡進嘆了口氣。

「胡進!」殿中傳來李固的暴怒的聲音。

胡進顧不得包重錦,快步走了進去。

門虛掩著,包重錦聽見皇帝說:「送信給七哥。」

「叫他給我掘了阿史那烏維的墳!」

「把阿史那烏維,給我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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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位將軍的白月光(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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