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那就用一碗吧。」她不免臉紅。
午飯錢氏壓根就沒做姜錦花的，更別說留菜了，這會兒她是真的餓了。
顧疏只當自己耳背了，端起鍋瓢舀了一大碗遞給她，姜錦花看得瞪目張舌，「我要一小碗就好了，哪裏吃的了那麼多。」
「吃吧。」
顧疏自己又搗了一碗，一口一口吃着。
姜錦花卻好半天沒動勺子。
顧疏家本就無幾個錢，說是煮粥，實則便是煮些玉米蜀黎糊糊，而紅棗呢都是幾顆乾巴巴再不吃都快壞了的。
她煮飯的時候便留意了，顧家廚房連鹽巴都沒一小碗，更別說油渣了。
顧疏自己過得那般清貧，卻肯分自己如此大一碗飯，因着顧疏善意的舉動，她內心既是酸澀又是慰悅。
沒了姜家，這世上還是有人待她好的，甚至不圖回報。
待用過飯後，姜錦花怎麼也不肯聽顧疏勸攔，把碗筷鍋底都刷得乾乾淨淨才走。
走前，顧疏把藥瓶給了她，姜錦花一看這藥瓶便是價格不菲的，便留在顧疏家上完葯又將瓶子還給了他。
她若是將這藥瓶帶回姜家，錢氏要看到這瓶子可以換錢，還不得被她想方設法倒賣成銀子。
她才不要。
如今的姜錦花可是半點好處也不願留給姜家。
她並非不孝之人，可姜家那般待她，她當不了孝順兒女。
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她絕對不會去做。
從顧家出來，姜錦花便往姜家走，走過一處拐角，她看到前面的劉大牛。
「大牛哥。」
劉大牛回身高興道：「三丫！」
劉大牛是劉家的大兒子，小時候姜錦花常與劉大牛玩耍，大牛也喜歡帶着小錦花玩。
只是劉大牛的娘，劉嬸子和錢氏淵源太深，一發現劉大牛和姜錦花有來往後，愣是再不允許他倆一起玩耍。
這村裏要說最記恨錢氏的是誰，當屬劉嬸子了。
當年錢氏被錢家賣到小石頭村，差一點就被劉家買回去當媳婦。若非姜家，錢氏如今就是劉大牛的娘了。
後來劉家沒買到錢氏，反倒娶了劉嬸子回家。劉嬸子一面瞧不上錢氏的出身，一面是小心眼還記着當年自家相公對錢氏的那點私情。
但劉大牛還是常偷偷來尋姜錦花，偶爾會塞給她一個窩窩頭。
與姜家不同的是，劉叔改當屠戶去賣豬肉了，劉家的日子日漸起色，過得可要比姜家好得太多，這使得劉嬸子更加看不上姜家了。
畢竟姜家可是如今連肉都吃不起的啊。
劉大牛氣喘吁吁地跑到姜錦花跟前，額前都是汗水，姜錦花不解問：「大牛哥，你這是打哪兒回來的？」
「三丫，這還不是找你嗎？俺可終於可見着你了。俺聽說你今兒上山磕了，這是俺家賣豬肉剩下的一塊，你拿回家好好補補身體。」
劉大牛說着，就要把手裏的豬肉塞到姜錦花手裏。
這肉雖只是豬腳跟那塊的，但也是肥瘦均有，對窮的連肉渣都沒沾過的姜家來說，是買都買不起的東西。
但姜錦花卻不能接，她雙手都縮回背後，「大牛哥，你這肉我不能要，要是你給了我，回去叫劉嬸子知道了還不得罵死你？」
若叫她帶回姜家，這肉是一塊都進不了她肚子的。
更別說她還不想扯上劉嬸子，劉嬸子不喜歡她，她更不喜歡她。
「三丫，你還和俺客氣啥子，你都傷成那樣兒了不吃點油水咋能行？俺娘那邊你別擔心！」劉大牛一瞧姜錦花腦門前那個大窟窿，心裏就好不心疼。
他娘還說阿花妹妹皮膚糙不怕磕啊碰啊，叫他莫要多管閑事，可就算阿花妹妹再糙，她流那多血咋能不疼的啊？
「大牛哥，這我真的不能收，我謝謝你的一片好心啊！」
姜錦花就想勸劉大牛把肉收回去，誰知道從村口突然跑來一道身影，衝過來就奪下劉大牛手裏的肉，「喔，有肉吃嘍，有肉吃嘍！」
那小胖墩沖得可猛，身子撞到姜錦花身上，她瘦弱的小身板差點沒被撞倒在地。
她定睛一瞧究竟是誰，雙眼就冒火了，「姜皮蛋！你給我把肉放下！」
姜皮蛋是姜家大房的兒子，也是姜家最小的兒子，姜老太王氏眼裏的寶貝蛋。
這小子活脫脫一個熊孩子，又皮又胖，偏偏王氏把他當寶貝疙瘩寵，慣得他是無法無天。
姜皮蛋大名是姜小樹，姜錦花覺著一點兒也不符他的性子，便從未叫過他那名兒，至終姜皮蛋姜皮蛋的叫。
她可被冒出來的姜皮蛋惱了一身的火，劉大牛給她送肉被姜皮蛋瞧見，這肉她八成是還不回去了。
姜皮蛋死死護著肉，掐著聲音高叫着，「我不還！大牛哥送給咱們家的那就是咱們家的！」
他理直氣壯的樣子真讓姜錦花想照着他的屁股暴打一頓，她板起臉凶道：「把肉給我！」
「不給！大牛哥，你這肉是不是給我們家的？」
劉大牛撓撓後腦勺，他想着姜錦花不收給姜小樹便能收下了吧，於是回答：「是，你拿回去叫你奶炒了吃吧。」
「你聽見沒？」姜小樹挑釁地朝姜錦花看了一眼，便抱着肉往姜家沖，口裏還叫着：「有肉吃嘍，回家吃肉嘍！」
「大牛哥，我先回家了，下次我再好好跟你道謝！」
眼看姜小樹要跑，姜錦花顧不上與劉大牛推拒這肉了，心裏卻想着，只能往後有機會再好好謝謝劉大牛這一片心意了。
姜小樹一溜就沖沒影兒了，姜錦花撇下劉大牛就去追他。
要叫姜小樹抱着肉回去，姜家不但不知這肉是劉家送來的，錢氏還極有可能因她回的太晚罵她一頓。
到時候倒大霉的是她。
快到姜家大門口，姜錦花終於揪住了姜小樹，「姜皮蛋，你把肉還我！」
「不給，我不給！」
姜小樹被揪着衣領，任他如何掙扎都不能從姜錦花手裏掙脫，姜錦花沉着目光，含着狠意道：「大牛哥是送給我的，你要不肯還我，等下奶叫我去做飯，我就把肉丟糞坑裏，咱們誰也別想吃了！」
姜家往常都是大房二房輪流做飯，但最後做飯的往往都是姜錦花，這食材到她手上，便是她說了算了。
果然姜小樹不掙扎了，姜錦花順勢將肉扯到自己懷裏，丟開了他。
姜小樹一屁股坐到地上，若擱平時他定要和姜錦花大鬧一場，但今兒有肉他便拍拍屁股爬起來，揚著脖子道：「今晚我要吃肉！」
姜錦花真想啐他一口吐沫，當他是大少爺使喚自己呢，面上擺着笑容道：「想吃肉啊？那你就乖乖閉嘴，回家一個字都別說。」
說完，她踏過房門往院子走去了。
姜玉蘭就在院子擇菜，這會兒一見姜錦花回來，便停了手裏的動作，笑眯眯道：「三妹回來了？我這手裏的菜還沒弄完呢，三妹來幫幫我可好？」
「大姐，我頭上的傷還未好全呢，我爹叫我多休息休息。」言外之意就是不幫她做了。
今日輪到大房燒飯，姜錦花可沒那般賤，被自家欺壓便算了還趕着幫大房做活。
姜玉蘭是姜錦花的大姐，也是大房的女兒。
她這個大姐姜玉蘭，之所以起了個這樣的名字，還是出生時大房林氏特意找了一個秀才給起的。
村子裏能請秀才起名的可不多，多少人羨慕姜玉蘭呢。
她一直自詡自己如高麗的玉蘭花，而姜錦花又瘦又黑一點兒也不打眼，姜玉蘭自然對她沒太多親近的意思。
姜玉蘭明面上不會對她有多壞，但骨子裏也不會對她好到哪裏。
「那你好好休息吧。」
被姜錦花拒絕，姜玉蘭忿忿地又抓了一把菜。她一抬頭看清姜錦花懷裏的肉，連菜也不擇了，就往屋內跑，邊跑邊喊：「娘，娘，你快來看三妹帶了什麼回來了，是肉啊！肉！」
錢氏最先聞聲出門，她看姜錦花回來了，快步上前就要掐她耳朵，姜錦花朝旁一跳躲開了，她氣得大叫：「你這個死丫頭一下午去哪浪了！老娘打你你還學會躲了！」
「娘，你不想吃肉了？」姜錦花舉了舉懷裏的油紙包。
錢氏張着手就去搶肉。
姜錦花眼睛突然一亮，抱着肉就朝屋裏跑，「奶，奶！我娘她自個兒不想吃肉就算了，還不想咱們也吃肉！」
錢氏要氣炸了，追了過去，「死丫頭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錢紅梅，我看你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王氏滿身怒火地走出來，姜錦花抱着油紙包就往她身後躲。
原本姜錦花沒回來做飯王氏是很生氣的，後來就叫大房的去燒飯了，但一見姜錦花抱着肉回來，那可就不一樣了。
王氏眼裏就只有姜錦花懷裏的肉，哪裏還會真的計較她到底何時才回的家？
錢氏即便再囂張的氣焰，在王氏太面前一個屁都不敢放，她頓時放下手回，「娘，我沒有！我就是教訓這個出去鬼混的丫頭！」
「奶，方才我娘一出來就往我身上沖，差點把肉給撞掉了！」姜錦花適時地插嘴。
不得不說她這把火燒的好，王氏還沒消下去的火又蹭蹭地竄起來，「錢紅梅，我看這麼多年我沒管你，你是要騎到我頭上撒尿來了！」
「娘，我哪裏敢！」錢氏在王氏太這兒只有示弱的份兒。
姜錦花好一陣痛快，她算是理解了「一個惡婆婆上頭必然還有一個惡婆婆」了，如錢氏這般的潑婦，就得找與她不相上下的潑婦去治。
「奶，您也別生氣，我娘土豆燒肉做的可好吃了，不如叫她今晚給您做這菜吧？」
姜錦花見好就收，要把錢氏真惹毛急了，日後她的日子也不好過。
林氏隔岸看了好半天火，這時候也過來勸：「是啊娘，二弟妹方才定是不小心，您看這肉也沒事，就算了吧。」
「娘，就讓兒媳婦來燒飯吧。」錢氏狠狠瞪了姜錦花一眼。
這死丫頭，不給她點教訓看看就不知道自己的厲害了。
姜錦花只當看不見。
王氏一想也好，便沒拒絕，「錢氏，今晚的菜就你燒吧。」
錢氏忙點頭應了。
王氏又轉頭問：「三丫，你這肉是哪裏來的？」
「是大牛哥送來的，路上特地送到我手上，說看我有傷要我好好補補。」
姜錦花故意把劉大牛的話都說清楚，就是好叫王氏太與林氏都聽清楚了，免得到了晚飯她一口肉都吃不到。
「你腦上的口子還疼不疼？要疼這兩日就多休息休息，奶也不讓你干多活了。」王氏一臉心疼，笑得臉上的皺子都折在了一起。
瞧她有多心疼，姜錦花心裏就笑得有多冷。
真要心疼便只是叫她多休息兩日？信不信等明兒她起來，保准又是喊她干這干那的。
她面上笑意不減，一張黑不溜秋的臉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那奶，我晚飯可以吃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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