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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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墨池天資當然很好,但若沒有香家的扶持、栽培,他根本沒有青雲直上的機會。

可以說,陳墨池是香家培養出來的。

香馥辛辛苦苦種桃子,桃子成熟了,南陽公主纖纖玉手伸過來,輕輕鬆鬆摘走。

南陽公主若是日子過得太舒服,簡直沒有天理。

香瓔必須替天行道,把陳家這幫活寶送到南陽公主身邊,給這位公主娘娘找點事情做。

以後的南陽公主府,熱鬧啰。

香瓔把房契交給香馥,「杭千慮替咱家做了事,反倒眉花眼笑的跟我道謝,說香家給了他行俠仗義的機會。這個人是不是很有趣?」

香馥遲疑了下,小心翼翼的詢問,「瓔兒,你對杭千慮有好感,對不對?」

香瓔明白母親的意思,不由的笑了,「娘想到哪裏去了?杭千慮又不可能入贅。」

香瓔是香家獨苗,要招婿上門的。杭千慮這種身份,怎麼可能。

香馥見寶貝女兒毫無羞澀之態,便知道自己確實想多了,微笑道:「橫豎你年紀還小,婚事不着急。」

「娘年紀也不大。」香瓔甜言蜜語,「論年紀呢,你今年還不到三十歲。論相貌呢,你頂多芳齡十七。若要尋覓心上人,正是時候。」

香馥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真的,怔了好一會兒,方顫聲道:「瓔兒你,你不反對了?」

香瓔慚愧的低下頭,「嗯,不反對了。」

曾經的她是多麼的自私,多麼的不懂事啊,祖母不過提了一句想為母親另覓良人,她便哭得差點背過氣去,幾乎沒把母親嚇死。

香瓔帶着愧意偷眼看母親,不由的呆住了。

淡淡的紅暈,滿眼的柔光,母親哪裏有一絲一毫棄婦的幽怨?分明是……

香瓔心怦怦跳。

前世她隨陳墨池去了京城,香馥留在吉安,上門提親的人很多,但都被香馥拒絕了。

後來她流落到邊城,想和母親通信亦不可得。在她最困頓的時候,在她瀕臨絕境的時候,聽到了一個傳聞。

傳聞香馥嫁給了一位聲名顯赫的將軍,成為將軍夫人,過着令人艷羨的、養尊處優的日子。

傳聞還說,將軍是初婚,對二婚的香馥異常寵愛,千依百順。

傳聞甚至說,將軍對香馥百般討好,不惜派出親衛,四處替香馥尋找失蹤的女兒。

這個傳聞會是真的么?

如果母親真能遇到良人,美滿度日,那該多好。

香瓔清清嗓子,「那什麼,我是香家獨苗,香家以後歸我管。你嫁人也是可以的,反正祖母和香家有我呢。」

香馥暈紅滿面,假裝要打,「傻孩子胡說什麼?」

香瓔笑着逃走了。

逃到花樹下,攀過花枝輕嗅香氣,心情愉悅。

重生真好。

回到母親身邊真好。

杭千嬌寫來書信,告訴香瓔,「程縣令親自審案,但進展很慢,夥計們受刑不過,胡亂招認,供詞漏洞百出,難以採信。不過我爹出手,把賣唱的小娘抓了送到縣衙,真相應該快要浮出水面了。」

香瓔心情更好了。

賣唱的小娘被抓,幕後指使之人,應該寢不安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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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瓔祖父的生誕是九月十九,每年的這一日,香馥總會帶了香瓔到桂花寺上香,為九泉之下的親人祈福。

九月的桂花寺,丹桂飄香,風景如畫。

殿中祈福之後,賞桂花,食用寺中的桂花糕,也是每年必有的。

寺中的主持師太和香馥熟識,請香馥幫忙同做桂花糕,香瓔則帶了立春立夏等婢女到桂花樹下嬉戲。

「好香。」立春陶醉的閉上眼睛。

立夏笑咪咪打開荷包,裝了幾把桂花進去,「如此這般,整個人都變香了呢。」

小丫頭阿荷卻一臉嚮往,「這桂花要是做成桂花醬,配上糯米藕,該多好吃呀。」

香瓔樂了,「那你多采些桂花,交給盧大娘,讓她給你做桂花醬。」

「好呀好呀。」阿荷高興得又蹦又跳。

「就知道吃。」眾婢女笑話阿荷。

阿荷跑在最前面,忽然高聲叫道:「姑娘,這裏有男人!」

立春忙過去看了看,回來之後,臉色發白。

香瓔望向山坡,只見一名青衫男子含笑向她招手。

香瓔一陣心酸。

跟香馥和離,他都沒有出面,只是委託陳墨耕送來了和離文書;

拋妻棄女,沒有一句解釋,甚至根本不見面;

祖父對他有再造之恩,可他中狀元后回鄉祭祖,從不曾為祖父上香;

這般冷漠薄情之人,今天終於出現了。

呵呵。

香瓔獨自一人,漫步上了山坡。

陳墨池三十齣頭的年紀,人如美玉,風度翩翩,面帶微笑,彷彿他跟香瓔昨天才見過面似的,自在的很,「瓔兒過來,為父有話跟你說。」

「讓我放了陳樂欣?讓我不再追究碎掉的名玉?」香瓔慢吞吞的質問。

香瓔的敵意太過明顯,陳墨池笑容盡斂,緩緩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是替你母親抱不平,但你母親不是最慘的。自古以來,男人尚了公主,前妻的下場如何?薛紹的妻子被賜死,郗道茂生活凄涼,鬱鬱而終。」

香瓔撇撇嘴,「你是不是還要說,王獻之深愛郗道茂,為拒絕新安公主,用艾草燒傷雙腳,即便如此仍無濟於事?你和王獻之一樣,迫於形勢,一切都是不得已。」

陳墨池微有慍色,「為父確實不得已。」

香瓔鼻子發酸,「我娘就是太善良,相信你不得已,相信你並非愛慕榮華富貴,所以她連你的面也沒見到,便毅然決然簽了和離書。她放了你,任你天高海闊,無拘無束,你呢?你要搶她唯一的女兒,搶她的命根子。」

「她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陳墨池語氣生硬,「我是父親,女兒必須歸我。」

香瓔被他這霸道無理的態度激怒了。

「我生下來便姓香,生下來便由祖父親筆寫入族譜,要讓我改姓,除非祖父同意!要搶我,去跟我祖父說!」

香瓔胸膛起伏,強忍着不讓眼眶中的淚水流落。

香瓔提起祖父,即便厚顏如陳墨池也狼狽了,竟無言以對。

許久,他方低聲道:「既如此,你暫且留在香家便是。」

看他的樣子,好像做這個決定,他吃了多大的虧似的。

陳墨池黯然轉身要走,香瓔一把扯住他,「方才你給我講了幾個古人,什麼薛紹之妻啦,什麼郗道茂啦,我也要給你講幾個古人。魏文帝元寶炬,為了迎娶柔然公主,廢黜髮妻乙弗皇后,命乙弗氏削髮為尼。然後吧,他心裏又捨不得,暗地裏和乙弗氏私會,讓乙弗氏留長發,表示還要接回宮。元寶炬這麼干,柔然公主當然不樂意了,讓她父汗發兵打仗,元寶炬就慫了,又命令乙弗氏自盡。你說這個元寶炬是不是有病啊,一個大男人,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就算了,還和她藕斷絲連,害了她的性命,可憐乙弗氏含恨自殺的那一年,才三十一歲。」

「乙弗氏想死么?不想啊。她和她的兒子元戊訣別,留下話給她的另一個兒子太子元欽,言辭凄愴。她痛哭了許久,侍御們都失聲痛哭,不敢抬頭看她。她又喊來僧人陳設供佛器具,讓幾十位侍婢出家,親手為她們落髮。拖了又拖,最後含恨自盡。」

「你到底想說什麼?」陳墨池喝道。

香瓔冷笑,「保護不了就放手!別坑人!」

陳墨池忍無可忍,拂袖而去。

香瓔凝神想了想,輕手輕腳去了凝香亭。

凝香亭,是香馥和陳墨池初次見面的地方。

香瓔不相信陳墨池會就此離開,他一定會去找香馥。

以他的心計,設法把香馥騙到凝香亭,大概不是難事。

香瓔沒有猜錯。

凝香亭中,香馥迎風而立,陳墨池低聲下氣的解釋着什麼。

香瓔悄悄繞到亭后,側耳傾聽。

「阿馥,從咱們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心裏眼裏,唯有你一人而已。」

「別說了。」香馥紅着眼圈轉過身。

香瓔嚇了一跳,忙縮到花叢中躲避。

香馥斜倚欄桿,惆悵哀傷,「我還記得,咱們在這裏相遇、定情,每年金秋時節,你都會陪我故地重遊……」

香瓔自己都快藏不住了,竟有另外一人也摸了過來。

她感覺到身邊有另外一個人,以為是立春或是立夏來找她,手指放至唇邊作噓狀,示意來人不要作聲。

那人果然悄沒聲息。

香馥揩去眼角的淚珠,「都過去了。從前的事,不提也罷。你今天來找我,不會只是為了敘舊吧?有何貴幹?」

冷淡下來,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陳墨池不快,「瓔兒這樣,你也這樣,至親之人,沒一個肯體貼我。」

「你的至親是南陽公主。她是你妻子,你我之間,已是路人。」香馥提醒。

陳墨池惱羞成怒,聲音驀然撥高,「你對我從來沒有真心過對不對?生了瓔兒之後,你便再也不肯給我生孩子了,你不肯給我生姓陳的孩子!」

香馥愕然,「這話從何說起?」

陳墨池神情激動,「我知道,你一直忘不了你那個青梅竹馬。可惜他不肯入贅,你退而求其次才嫁了我,從不曾對我一心一意!你和我成親,只為讓香家有后……」

「還有這回事呢。」香瓔大覺稀奇,「原來我娘有過竹馬?」

她想起身邊有人,伸手拉拉那人衣襟,「哎,你不許說出去。」

那人依舊不作聲。

「那廝住口,不許對她大喊大叫!」隨着一聲威風凜凜的喝斥聲,大步流星走來一人,氣勢雄壯。

香瓔看到這彷彿從天而降的、披着黑色披風的高大英俊男子,雖然不認識,卻莫名有了安心感。

「他在替我娘出頭哎。」

陳墨池又驚又怒,「真的是你……你難道是和阿馥約好在這裏私會?你怎麼敢……」

「他有什麼不敢的?」香瓔再也忍不住了,笑吟吟站起身。

她心情雀躍,小女孩兒一般蹦蹦跳跳進了亭子。

「瓔兒。」香馥見了她,大吃一驚,「你怎會在這裏?」

陳墨池臉色鐵青,「瓔兒,你娘是不是在此和人私會?」

香瓔笑容可掬,「哪裏哪裏,我娘只是在這裏相個親。」

她指指香馥,指指那不知名的英俊男子,「相親,相個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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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號還有兩章更新,時間不確定。

這麼勤快,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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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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